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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
群山峻岭身披朦胧月光,像于深夜蚩伏在丛林中的凶兽的獠牙。
宋以拨开靠近山脚那片茂密的灌木丛,于归瞥见了从高处延伸下来的断壁残垣般的青石板砖。
不知道顶上能延伸到哪,反正怎么也看不到头。
“你只不过是去尿尿,一泡尿撒到山野林间去了?”
于归抬脚在青石板砖上踩了踩试探它的虚实性。
倒挺结实,这砖是扁平狭长的那种,大半都契合进了坚硬的泥土,宋以步履轻松地走在前,他稍显吃力地跟在后。
“反正我对狼来了的故事又没兴趣,随便转转而已,”宋以踩着石阶转过半个身子看他:“你怎么这么慢?被狼来了给吓痿了?”
“操,都说了我不怕,”于归往他腰上掐了一把:“哟,最近好像胖了点,这儿都有肉了,掐起来手感还挺好。”
“掐能感受到什么,”宋以索性把衣服撩起来:“来,摸摸,你哥哥我的腹肌是不是明显了?”
“明明就是排骨还腹肌,”于归手比嘴诚实:“给你三分颜色你就骚是吧。”
他掌心的热度将宋以略带冰凉的细腻皮肤摩挲得如同野火燎原那般。
仲夏夜的山风含着杂草清冽的味道拂过,宋以只觉这火吹又生一般越窜越高,从小腹直直窜向大脑,作势要烧毁他的意志。
好在于归自觉收回手,宋以轻微晃神,脚不小心踩到了旁边的土坑里,崴了一下。
“你慢点,”于归嘲笑道:“等会儿连滚带爬下去,我可拉不住你。”
青石板砖一共两千一百三十四阶,直通山顶,宋以爬上去的时候因为无聊数过,神奇的是山顶上有一片儿平坦的草地,坐在那看整个灯火通明的栀晓确实很美,然而于归才走了六分之一就不敢回头了。
手电筒照在龟裂的砖纹上,他心跳急剧加速,颤颤巍巍弯起膝盖准备蹭着往下走,宋以突然折回来抓住了他的手腕。
“怎么?”宋以看着他:“想当逃兵?”
于归沉默了会儿,才说:“不上去,我恐高。”
以前他从没发现自己恐高是因为从来没有去过高的地方,直到那次在天台抽烟,他扒在天台边缘往下看的时候莫名头晕目眩还恶心,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恐高症这种东西的存在。
“恐高?”宋以愣了愣:“上次不是还爬过房顶,你也没说你恐高啊?”
“房顶才多高,”于归呼吸有些紊乱:“再说我又从来没往下看过。”
“那就别往下看,”宋以往下走了两阶站在他身后握住他的手:“向前走,别回头。”
指尖与指尖交握的温暖如同一颗定心丸,于归深吸几口气调整心跳频率,“真的要上去?”
“嗯,”宋以很坚定:“相信我,上去之后你绝对不会后悔。”
踩着最后一阶石板砖登顶,于归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得说不出话。
夜幕中的栀晓恬静安宁,七彩霓虹汇聚成光河在大街小巷中徜徉。
“怎么样?”宋以说:“是不是不后悔?”
于归转头看着他。
宋以目光遥远而温柔地落在交相辉映的万家灯火中,仿佛在瞳孔深处藏匿了闪耀群星那般璀璨夺目。
于归低头看向自己和他相扣的手指,久违的、狂乱的、激动的心跳向大脑总部传达着指令,不同于刚刚那种焦虑恐慌,是他直观的、不可磨灭的、确定以及肯定的感受。
宋以。
他在心里默默念着这两个字。
直到手心渐渐攥出了层薄汗,宋以察觉到了才缓慢放开他的手。
“拍张照吧,”宋以说:“能看到这么干净纯粹的栀晓,很难得对不对。”
于归赶紧从裤兜掏出手机来掩饰慌张,摄像头刚对准星空下的栀晓,宋以突然抢镜,伸出手在摄像头里比了个V。
“给你拍一张。”于归说:“站那块石头旁边,背对着我。”
宋以听话的走过去。
虽然于归的拍照技术并不专业,但不可否认,宋以冲他回眸莞尔一笑的那刻,天地万物恍然失色,他愣愣地盯着相机里的宋以,居然忘记按下拍照键。
“好了没啊,我脸都快笑僵了。”宋以揉着自己的脸。
“等、等下,”于归说:“我不是让你背对着我么?”
“可我想看着你。”宋以说。
于归连着按了好几下拍照键。
“好了。”
“我看看,”宋以走过来拿起他手机打开相册,翻着翻着皱起眉,“总感觉少了点什么。”
“少什么?”于归凑过去啧啧咂嘴:“看哥哥把你拍的多帅,这要是放在社交软件里,你得被那些小姑娘舔屏舔死。”
“在这等着我呢于哥?”宋以揽住他的肩:“嗯?于哥?”
“怎么了宋哥。”于归笑得不行。
“你这手机能自拍不,”宋以说:“咱俩合拍一个,要被舔一起被舔。”
“哒咩。”于归说。
“哒咩无效。”宋以说。
他很快找到翻转摄像头的图标点了下,相机里出现了于归的脸。
“你还挺上镜的,”俩人把整个城市当背景,宋以搂着他的肩又和他靠近几分:“我数三二一你说宋哥最帅啊,三、二、一!”
“二狗最傻。”于归露出一口白牙。
上山容易下山难,于归趴在宋以背上死死闭着眼睛,怂得像个狗熊。
看到那黑魆魆的破路一直向下毫无底线,该死的慌乱感又翻卷着回来了。
“你能不能照我脚下啊于哥,”宋以说:“等我踩空咱俩滚下去,明天社会新闻头条会不会写‘俩高中生深夜山顶幽会突然失踪至今下落不明’?”
“还幽会,幽你大爷,”于归侧脸贴着他的后颈:“哎,你哥我重不?”
“还行,”宋以停下脚步又把他往上托了托:“差不多猪八戒的媳妇儿那么重。”
“操,”于归没忍住笑了出来:“你才猪八戒的媳妇儿。”
“那你背我,我当媳妇儿。”宋以跟着笑了出来:“你猪八戒也行。”
“去你大爷的。”于归说。
第二天一早,秦奋就拉开宋以他俩的帐篷拉链探了个小脑袋进去观察敌情。
他本想看看于大侠的佛山无影脚有没有祸害到宋哥腰子,结果——
俩人背靠着背睡得十分安详。
秦奋脑袋上缓缓冒出一群问号。
怎么和宋哥说的情况不太一样?
“秦贼!”熊夏隔着帐篷喊:“你他妈快滚过来把你这堆玩意儿扔了去,恶心不恶心!”
王婉早就起来了,她疑惑地走出帐篷看着脚步慌张跑过去的秦奋:“不会是虫子什么之类的吧?”
“才不是,”熊夏说:“秦贼昨晚......唔唔......”
“你他妈给我闭嘴!”秦奋捂住他的嘴红着脸恶狠狠地说。
全员清醒之后便收拾东西准备打道回府,季耀叹了口气:“万恶的补课即将开始,也不知道我这次考的咋样,平时老岳不都会把消息发到班级群里么,这次怎么没动静?”
“可能是卷子还没改出来,”熊夏安慰道:“心放宽点,还能躺几天。”
“怎么可能没改出来,三中老师批卷子多疯你不知道?”季耀说:“肯定是大家考太差,老岳心脏病气犯了没顾上。”
“胡扯啥呢都,”还完设备的秦奋跑过来扑到熊夏身上扒着他:“熊瞎子,回去之后咱联机打游戏啊。”
“你洗没洗手啊!”熊夏惊恐地喊:“一股味儿!滚!”
“我洗了!”秦奋再次伸手捂住他的嘴。
回府的路坎坷而艰辛,上坡路蹬得青少年们差点断了气。
“缺乏锻炼,缺乏锻炼,”秦奋葛优瘫在Happy骑行俱乐部的软皮沙发上半死不活:“去的时候有多爽,回来的时候灵魂就碎裂的多疯狂。”
“还押上韵了呢老铁,”季耀在桌底下踢了踢他的鞋:“学学人于归和宋以,骑那么久愣是大气儿都没喘几口,这才刚回来他俩都不休息休息就回家去跟卷子生死搏斗了,牛逼。”
秦奋奄奄一息地篡改朱秀娥曾让他抄过五遍都记不住的文言文:“三中补课,备战高考,题之多,令学渣头痛欲裂,化而为卷,卷之厚,写到猴年马月......”
“你真叼。”熊夏冲他竖了竖大拇指。
宋以被李维全打电话叫去帮忙看店,于归一个人走进栀晓巷,前面突然传来塑料瓶掉在地上的声音。
他循声而望,一个扎着麻花辫的小姑娘身上扛着个能把她自己装进去的麻袋,正蹲下身用瘦黑的小手去捡那个塑料瓶。
于归跑过去替她捡起塑料瓶,结果小姑娘抬起头,小鹿眼亮闪闪地看着他。
“孙蔷蔷?”于归震惊:“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啊?”
“我捡、捡......”孙蔷蔷指着他手中的塑料瓶:“换、换钱。”
捡塑料瓶换钱?于归觉得自己理解能力非常到位,他弯腰摸了摸孙蔷蔷脏兮兮的小脸蛋:“换钱干什么啊?”
好歹孙若若家有个烤肉城,再缺钱也缺不过家里欠着高利贷的宋以吧。
“买、买礼物。”
孙蔷蔷小脸蛋通红,也不知道是说话结巴急的还是太阳晒的,应该是晒的,于归看了一眼她身上的麻袋,估计捡了挺久瓶子,差不多有大半。
他从孙蔷蔷肩上拿下大麻袋替她扛着,然后问她:“你渴不渴?哥哥买汽水给你喝。”
孙蔷蔷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先点点头,又摇摇头。
“走吧,”于归没耐心跟她猜猜猜,径自拽起她的小脏手毋庸置疑道:“带你去维维商店买汽水儿。”
宋以挂断电话。
岳凡跟他说学校补课要收补课费,前阵子王雅芳刚发的工钱交了水电费寥寥无几,加上万一高利贷的又上门催债,他哪好意思厚着脸皮再提交补课费这种事,后续还要交高三的学费,简直一个头无数个大。
宋以叹了口气,自己就是偶尔帮李维全看店,撑死了赚个饭钱,所以他拒绝了这次补课。
“那我印卷子或者知识点的时候给你也印一份,”岳凡说:“你要有不懂的可以给老师们打电话。”
不懂的倒不是很多,实在不行还能让于归......
刚想到于归,于归本人就掀开帘子走了进来,他肩上扛着个大麻袋,旁边还跟着个小女孩,小女孩眼睛滴溜溜地转着,攥紧于归的小手显露她的胆怯。
“你去捡破烂了?”宋以睁大眼睛:“还捡了个小姑娘?”
“放屁,”于归放下大麻袋活动了下酸痛的肩膀:“这孙若若他妹,在栀晓巷里捡瓶子被我看到了。”
“那你给人家领这儿来干嘛,”宋以说:“领给她哥去啊。”
“买瓶水给她,”于归扶着孙蔷蔷的肩膀朝货架一指:“想喝哪个?”
孙蔷蔷的目光在整排货架上来回逡巡,半天后,从地上的袋子里拿了一瓶一块钱的康师傅矿泉水。
“可以买你想喝的,”于归说:“哥哥给你买。”
孙蔷蔷摇摇头,坚定地抱紧矿泉水瓶:“谢、谢哥、哥哥。”
“那就这个吧。”于归从兜里掏出一块钱递给宋以。
“你还真的喜欢扶贫,”宋以笑了起来:“遥想少爷扶贫当年,我排第二没人敢排第一。”
“你这贫都陷沼泽里了,”于归忍不住跟着他一块儿笑:“要不你也跟着孙蔷蔷捡瓶子去?多少能赚点儿。”
“有道理哦,”宋以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先把补课费捡出来。”
“补课费?”于归愣了愣:“暑假补课还要收补课费?”
“嗯,”宋以应道:“我不去,已经跟老岳说过了。”
孙蔷蔷拧开矿泉水坐在麻袋上咕噜咕噜喝着,小姑娘肺活量挺大,一口气一瓶水喝完还抹了抹嘴。
“哥、哥,”孙蔷蔷说:“我、我回去了。”
“你自己能行?”宋以指着于归:“让这个帅哥哥送你回去吧?”
“不、不用,”孙蔷蔷拿起大麻袋:“我、我可、可以。”
目送孙蔷蔷离开,于归一屁股坐到李维全的老头椅上:“不补能行么这关键时刻,钱我这儿有,先给你一起交了。”
“不用,”宋以说:“老岳说印卷子的时候会帮我也印一份儿,你回来的时候给我带上就行。”
“那不得发各种练习册,这题海那战术啥的?”于归看着他:“哦,也不用,我拿回来咱俩一起写就行。”
“少爷大恩大德无以为报,”宋以嘟起嘴:“要不给你个么么哒?”
“来,”于归胆子突然就大了,厚颜无耻地指着自己嘴:“有种你往这儿么么哒。”
宋以都没来得及做点儿什么,李维全就拎着鸟笼进来了。
“你噘个嘴干啥?”李维全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上火起泡了?”
于归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臭老头坏我好事......”宋以背过身嘟哝了一句。
“嗯?”李维全说:“我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没事,”宋以说:“你这次整了个啥鸟回来?”
李维全痴迷地看着笼中那只毛色艳丽鸟喙尖锐的小漂亮:“八哥,放心,还没教呢,不会骂你傻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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