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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珠玉·第二十四章
谢珧面对无一堂那块老师手书的匾额,心中默念着静心要诀,尽力眼观鼻,鼻观心,让自己心中翻涌的一切平静下来。
可是寿宴,刺客,浥阳,叛军这些字眼不断地出现在她脑海里,搅得她思绪越发纷乱,忍不住紧紧皱起了眉。
谢氏正处于不明的危局之中,她既然已经知晓,又怎能置若罔闻?
此刻莫说是枝头禽鸟啼鸣,就连微凉的衣衫都成了分心之物。
“老师,我当真只喝了两杯。”一个声音混在两人混乱的脚步声中从远处传来。
虞宗之缩着脖子被一人拎着后颈几乎是提了过来。
拎着他的人,自然就是虞宗之和谢珧二人的老师,号为白堂先生的奚傥。他看上去已年近五十,身形健而瘦,须发皆已花白,可即便是此时拎着比自己还高些的虞宗之,仍是步履轻健,没有半分衰败之相。
虞宗之本以为此次老师去往凌云峰和平时一样,少说也要到傍晚才能回来,便不紧不慢拎着酒坛往畅然亭走,不想走到一半迎头撞见了老师,吓得他连忙将酒坛往路边树丛一扔,恭恭敬敬向老师行了个礼。却不想早已被看穿,奚傥并未理会,只是经过他时,顺手拎起了他的领子,沿着小路往回走。
他起初还连连挣扎,奚傥却没有半句回话,抓着他后颈的手仍如铁钩一般并未松动半分。见挣扎不过,他才连连告饶,先是狡辩自己并未喝酒,后又说自己没喝两杯,再是说老师明察秋毫,等到了无一堂前几乎是被扔到谢珧面前的时候,便再不言语,只是由衷地说了一句:“老师您真是老当益壮。”
幸而虞宗之折腾的声音颇大,谢珧早就听见,已看了半晌热闹。若真将如此现眼的一个虞宗之陡然放到她面前,便是老师在,她也很难不笑出来。
谢珧行了一礼:“老师。”
奚傥早已看到谢珧躲在木门后鬼鬼祟祟看戏,也不说破,点点头“嗯”了一声:“珧儿此番来是有何事?”
谢珧笑道:“自然是给您送节礼。知道您不喜俗物,只给您带了些雪酿。我拜入您门下已有十年,这批雪酿还是我拜师那年藏的,今日送来也是想借此谢您教导之恩。”
“没别的事?”奚傥似是不经意问了一句。
谢珧知道老师一向不喜欢绕弯子,当下直言:“几日前祖母寿宴上的事,老师想必也听说了。”见奚傥点头,她继续道:“今日珧儿便是为此事而来。”
“此事说来话长,还是进去说吧。”奚傥在前,谢珧跟在身后迈步走入无一堂。虞宗之蹑手蹑脚也想跟进去,奚傥却回头吩咐:“你去煮一壶茶来,要现提的泉水。”
谢珧忍不住笑出声来,偷偷瞥了虞宗之一眼,用嘴型催促他“快去”,接着便幸灾乐祸地看着师兄耷拉着脸转身走了。
师徒二人相对而坐,奚傥问:“那个刺客的来历,你如今可有眉目了?”
谢珧点点头:“寿宴次日我便托了相熟的令史吏查验现场,也算是得了一点线索,那刺客应当是从闾都而来,可她的目的却又不像是真的要刺杀我兄长,倒像是想借此机会试探谢家底细似的。”
“哦?你为何如此说。”
“据那位令史吏所说,按照凶器刺入柱子中的力道和方向来看,那一次出击并不致命。当时的场景,若是不能一击致命,便再也没有出手的机会了,刺客不会不知道这个。”
“可我听说,是宴会上不知何人出手相助,掷出杯子与那凶器在空中相击,才救了谢瑛。”
谢珧摇头:“那不过是外人看到的罢了。那位令史吏说,即便没有酒杯,那一击也绝不会致命,何况,兵刃上也不曾淬毒。”
奚傥捻了捻胡子:“那令史吏可靠吗?”
“是谢府管家的儿子,与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现在父亲手下当差,帮父亲查验了不少案子,应当无误。”
见奚傥仍沉默不语,谢珧想了想,还是决定开口:“其实……我之前就察觉到了刺客的行迹。”奚傥抬眼看向谢珧,谢珧继续道:
“那刺客扮作舞姬,混在临清姚氏前来贺寿的队伍里。若不是闻到了她身上沁罗香的味道,我也不会察觉。
沁罗香乃是贡品,等闲富贵人家都没有,若不是幕后主使在朝中地位尊荣,又怎能有此物?此香沾衣半月不散,若非故意透露刺客行踪,又怎会恰好让我闻到?我也不过是因缘巧合恰好见识过,不然就被她混过去了。
如此费尽心思到寿宴上,刺杀目标又是我兄长,可一击之下却未致命。我想来想去,若不是有人故意借此探我谢家底细,又会是为何呢?”
听过谢珧一番条分缕析,奚傥展眉笑道:“珧儿说得对,看来你近来颇有进益。”
谢珧陡然被夸奖,有些脸红:“是老师教导有方。”
奚傥笑容更盛,捋着胡子:“那是自然。”
“这么多年了,果然还是如此啊。”谢珧忍不住腹诽一句。
“既然如此,珧儿还有何疑问?”一句寻常问话,谢珧却听出了其中深意:“珧儿还有很多疑问,只是……”
谢珧直视奚傥的眼睛,笑意之中分明还隐藏着什么:“不知道老师能否据实相告?”
奚傥仰头大笑:“好你个小丫头,如今连老师都不信了?”
谢珧也语气轻松:“不是不信,是怕老师像我父亲那般拿我当小丫头,对我掖着藏着。”
“谢道之竟然不信我的学生?我哪天下山同他讲讲理去!”
“子女面前道父母之短长,是为无礼。”谢珧假作生气。
“子女背后论父母之短长,是为不孝。”奚傥伸出手朝着谢珧头上虚空点了一下。
一时间,师徒二人仿佛又回到了多年前相互争论的那些时间,大笑起来。
虞宗之此时煮好了茶,正用木盘托着端进来,还没进门就听到笑声,便也笑着问:“何事让老师和师妹如此高兴啊?”
谢珧抢先开口:“不可说,不可说。”
虞宗之看向奚傥,奚傥亦笑:“不足为外人道也。”
讨了个没趣,虞宗之也不能追问,只能将木盘放在案上,盘腿坐下,将三只杯子放到各人面前,再一一斟满:“罢了罢了,从小老师就偏疼师妹。珧儿是名门女公子,我不过是个野孩子罢了。”语气十足委屈。
谢珧却不理他:“既然如此,伺候过茶就下去吧,别在这儿碍眼。”
“你!”虞宗之本想以上茶当借口,也来听一耳朵,被谢珧这么一句说得进退两难,奚傥适时开口:“莫走,今日之事你也听听。”
虞宗之登时得意起来:“老师果然还是看重我。”
“反复无常,小人行径。”谢珧小声嘟哝一句。
“你年纪也不小了,总不能仍旧每日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当真两耳不闻窗外事。”说着,奚傥拿出一个小竹筒,递给谢珧:“这或许可以稍解你的疑惑。”
谢珧好奇接过来,打开竹筒取出纸筒缓缓展开,一行字映入眼帘。
英才评。谢瑛。
看来这是最近一次英才评的结果,难怪已经有人盯上了兄长。纸筒再展,又是一行字:
谢珂。谢珧。
她不敢相信,抬头望向奚傥:“老师,这上面怎么会有阿姐和我的名字?”
奚傥端起茶饮了一口,似是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怎么,我奚白堂的学生,难道不配做天下英才?”
虞宗之看过之后也皱起了眉,默默思索着。
“可,哪有女子……”震惊,疑惑,欣喜,种种思绪在谢珧心中翻腾。
她只是想要保护自己和家人的周全,在乱世中求得一个容身之地。而英才评,明明是品评天下英才的。
天下英才。
可是扪心自问,她每次在看到父亲处理公务的时候,每次知道英才评的结果之后,每次看到兄弟可以在各地之间自由来往的时候,难道真的没有渴望过……
想要列席其中,也在史书上留下自己的一笔。
“方才还说,想让我将一切据实相告。如今有了英才评上的一席之地,你便是不想知道,我也得告诉你了。”奚傥仍旧不紧不慢地说着,“你倒说说,你都有些什么疑问?”
谢珧还未将心绪完全平复,但那些问题在她脑海中盘桓已久,如今听到询问,脱口便道:“那刺客究竟是何人所派?是什么人在探查谢氏?他们到底意图如何?我兄长是否仍有危险?”
一口气说完,她想了想又问:“做出英才评的究竟是何人?那上面为何会有阿姐和我的名字?老师又……”她顿了顿,“老师又为什么如此关注英才评?我见过这竹筒是鹞子传信时用的,从闾都到潆阳,最多不过用两日时间。上次英才评的时间应该是在四月十五,老师应当前几日就收到了消息,为何不告知于我?算算时间,我父亲应也已知晓,他又为何不动声色?”说到最后,已带上了几分掩饰不住的疑惑与猜忌。
奚傥却极欣慰:“好,既然你问出这些问题,那今日为师就将自己所知的,一并告诉你。”
谢珧不语,只是退后一些,行了个大礼。
虞宗之在一旁以手支颐,眼神却飘忽向远处,似是在回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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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珧:有时候真的得到想要的东西时候,才发现它没有想象中那么美好……
燕芜:比如呢?
谢珧:比如英才评上的名字……
燕芜:你反射弧好长,我早就知道了
谢珧:你又没告诉我啊!
燕芜:你也没问我啊。
谢珧:你拿刀比着我我怎么问啊!
燕芜: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