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华倦客

　　“麻辣干锅！吃不吃啊公子！”
　　小玉像是掐好时间一样，径直冲进房间，手上端着一锅红彤彤的麻辣干锅，林林总总摆满了肉食和菌类。
　　“殿下，一起用午膳？”苏言吸了吸鼻子，稍微往后挪了挪，二人刚刚的距离有点太近，“小玉的饭菜很好吃的。”
　　“不了，我不吃辣。”顾衫退后，起身道，“苏侍郎想起来告诉我就是，好好想想，这很重要。”
　　苏言把被子一扔，单薄的身形显得愈发消瘦，他上前，随意地把小玉递来的外袍一披，扯开一丝微笑：“殿下，火药是国之大器，此等重要之事，怎么能等呢？”
　　一时间，二人的气氛箭弩拔张。
　　小玉单手端平大锅右手随时准备一拳打在顾衫这张气宇不凡的脸上。
　　“苏侍郎。”顾衫意味深长地看着苏言，“你在病中，不宜多走动。”他看了一眼小玉，“也不要乱吃麻辣干锅。”
　　“在下那日也是想了许多。”苏言笑道，“我不记得，其实，若不是殿下提醒，我甚至都想不起来居然有【火石】。”
　　“在下愚昧，多亏安大人才能官至兵部侍郎，但以我的资质，恐怕也止步于此了。”苏言道，“连被山匪劫持上山都是靠他人才得捡回小命，这样命悬一线的生活，并非我当官的初衷啊。”
　　“那苏侍郎那晚，为何将我踹下山崖，而山崖上刚好有江湖人士相救？”
　　“殿下是真龙后嗣，冥冥之中自然有有心之人援助，在下只不过顺带沾了您的光。”苏言道，“殿下，家父生前喜欢广交朋友，因此我有幸识得一些人中龙凤，包括您刚刚见到的南宫楼主，以及帮助我与白三逃出青州的江湖人士。这没有什么值得奇怪的吧。”
　　“包括那位钟意你的叶大侠？”
　　苏言一下子没绷住，差点坐回去。
　　“咣啷————”
　　小玉手一松，一锅色香味俱全的麻辣干锅干干净净地摔在了地板上面。
　　小玉满脸不可置信：“叶公子？公子？你们两个……………”
　　“不是，小玉，你听我解释………”
　　“我不听！叶公子怎么能这样！”小玉满脸愤懑，忽然又想起来什么，“公子对不起我去打扫一下！”然后一溜烟跑出去拿扫帚去了。
　　苏言看着顾衫：“殿下，我觉得这其中可能有什么误会在。”
　　顾衫道：“苏侍郎的意思是，我的亲卫话不可信？”
　　“白三他不明白……我这个朋友吧，他满嘴跑火车，话不能全信。”
　　“可我看白三的样子，那位叶公子是真心实意的对苏侍郎。”顾衫道，空气中弥漫这一股麻辣鲜香的味道，不过苏言鼻子不透气，只能问道一些香气，顾衫素来不喜吃辣，在一波麻辣味道的刺激下，忍不住用刚刚的帕子掩住口鼻。
　　不过苏言显然错会了他的意思。
　　苏言：“……殿下，断袖而已，有那么不堪吗？”
　　你弟弟也是个断袖你装什么装！
　　哇不会顾齐那小子根本没跟他家里人说吧。
　　我就知道那狗东西拐走我们阿琅没安好心，顾衫他们一家都是王八蛋！
　　没一个好东西！顾衫你们兄弟俩都去死吧！！！
　　苏言内心惊天骇地地吐槽，顾衫微微一愣，摇摇头：“倒也不是，是刚刚，你的麻辣干锅太辣了，我有些受不住。”
　　苏言：“……啊？”
　　“发烧还吃那么辣的饭菜，你不会是为了不去批公文才一直拖着自己的病吧。”顾衫皱眉，“眼下你的身体才是要紧的事情，至于江北，等你病好之后再做进一步打算吧。”
　　顾衫说话太情真意切，苏言一时分不出他是在阴阳怪气还是真的关心。
　　不过这些都无所谓了。
　　苏言微微低头：“殿下教训的是。”
　　顾衫：“…………”
　　苏言他又在发什么疯？
　　“嘭”的一声，是小玉一脚踹开房门，左手架着扫把右手拿着抹布，风驰电掣地冲到案发现场，无视二人之间微妙的紧张气氛，干脆利落地收拾好，临走时还不忘换上新的燃香。
　　又是一声关门声，小玉跑了。
　　顾衫轻咳：“你的侍女，还挺能干的。”
　　“一般一般，不拆家已经很好了。”苏言干笑，“我也没钱请多余的侍女来伺候，小玉是我从小带到大的，还算是知己知彼。”苏言最后的语气变得意有所指，只是由于鼻塞，说话声音嗡嗡嗡，所以没有什么杀伤力，顾衫能不能听出来都是问题。
　　苏言从未觉得和三殿下有关联是好事，事实上，他心中的理想状态是在三皇子面前塑造一个人畜无害的兵部侍郎形象，结果没有想到二人一碰面就夹枪带棒，谁也不服谁。
　　这不是苏言能控制住的，再说，苏言觉得自己已经够克制了啊！
　　“也罢，有些事还是等苏侍郎病好之后再说也不迟。”顾衫稍稍拱手行礼道：“我先告辞。”
　　苏言心中长舒一口气：“三殿下慢走。”
　　“哦，还有一事。”顾衫走到门口，手扶住门框，淡淡地说：“这是我个人的话，想对苏侍郎讲。”
　　“我知道在青州的事情，谢谢你为我挡下的刺客，默之。”
　　轻微的门响，还未等苏言反应过来，顾衫已经关上门离开了。
　　半响之后，苏言才后知后觉地坐回床上。
　　“想谢谢就给我送礼啊……只说不做什么人啊你......”
　　苏言在床上躺了一会，觉得江北一事疑点还是蛮多的，而且这几天他都在床上睡得晕晕乎乎昏天暗地，根本没有看千机司对于此事的后续跟进。
　　正当苏言决定拖着病躯准备开始工作时，一团人形从窗户外利落地滚了进来。
　　苏言不用看就知道是陈长生，毕竟陈长生的一大特点就是不喜欢走门。
　　“我刚刚看见顾衫从你这里出来了？你俩这么回事？！他没对你做什么吧！”
　　“我和他能有什么事，话里藏刀罢了，你来干什么？”苏言狐疑地看着陈长生，不太明白自己的手下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陈长生心中简直是狂喜，狂喜之余又有一丝懊悔。在他心中，顾衫刚刚不是和苏言针锋相对，而是眉目传情，暗送秋波！
　　下一本的题材定了！《妖艳皇子纯情臣》的时代已经过去，他下一本书就是……
　　“火药的来源，查清楚了吗？”苏言打断陈长生的幻想，“我现在发烧，脑子不太清楚，你尽量捡简单的向我汇报。”
　　“是这样的。”陈长生快速切换正经模式，“从西北提供的帐目来看，没有额外的火药从西北运出过，各地驻处的火药需求也没有什么奇怪的变化。”
　　“线人汇报的情报有什么吗？”
　　“南宫楼主提到了，江南的线人随口说……‘这几年节日的烟花，好像没有之前好看’然后过了几个月，千机司总部那里的消息，这位线人围观聚众斗殴，被人失手打死了。”
　　“有接着查下去吗？”
　　“查了，没什么疑点，很正常的一次意外。”
　　各地的火药用量一年通常是一石到三石左右，视情况而定，各地的使用情况不同，江南这种的富饶之地，火药一大用途是烟花，江南碧云楼的“千星雨”是一大招牌，烟花升空，星河漫天，售价高，盈利也好，江北主要制造火药类的暗器，还有炸药偏多，江西二者皆有之，如此一看，江南克扣烟花的火药来去囤积的可能性最大。
　　但是为什么呢。
　　“太子的军队曾经藏在山寨，不排除和太子的关系，包括那批私军，查到他们去哪了吗？”
　　“查到了，是江南，但是他们进入江南地界，我们的人就失去了消息，不知道藏在哪里。”
　　苏言摸了摸下巴，因为高烧，他这几天睡不好觉，连头也是痛得要命，他倒在床榻上，无力地挥挥手：“行，我知道了，先别声张，等我病好了就去和南宫琅聊聊。你还有别的事吗？”
　　陈长生想了想，说：“虽然话有些不投机，但是默之，三天后是前司主的忌日，你还去探望………吗？”
　　苏言掀开眼皮，冷笑道：“怪不得这几天老来找我，原来是担心自己没人看啊。”
　　陈长生大概猜到了苏言这几天的睡眠状况了。
　　差，非常之差。
　　“谁爱去去。”苏言重新闭上眼睛，“他活该。”
　　陈长生不好说什么，只得从窗户翻出去离开。
　　小玉把新做好的饭菜端上去时，苏言已经睡着了。
　　明明才中午……小玉心里吐槽，只好下楼自己一个人默默干掉三碗米饭四份菜。
　　苏言昏昏沉沉，感觉又梦到了小时候。
　　一样的高烧，一样的冰冷。
　　他躺在床榻上，手上鲜血淋漓，姒婕耐心地给他拆换纱布，血肉和布料黏在一起，撕开会很痛。
　　不过他对□□的疼痛好像已经没有什么感觉了，只是很木然，只是接受，平静地接受。
　　不然，除此之外，还能做什么呢？
　　他又不可能逃出来。
　　一辈子都逃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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