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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70
69、
方别深知迟则生变的道理，但没成想还是慢了一步，他当日踏入领事馆，就得到消息，梅机关接手了飞鸥的审讯。
领事馆从里到外都站了一些穿着军装的陌生面孔。
方别卸下枪，又将外套脱下，交给梅机关的士兵检查。
士兵搜身过程中翻出了一瓶药，皱眉问道：“这是什么药？”
方别面色如常，说是胃药。
士兵的检查颇为仔细，最后还从他的钱包里翻出了那枚子弹，士兵没说什么，只将钱包也扣下了。
里里外外搜身数遍，才允许方别进到二层的走廊。连铁片铁丝都带不进来，方别若是现在还想执行暗杀，怕只能徒手将他的同志掐死。
正思考着对策，方别走进了审讯室旁的一间。
屋里已有四名日本军人，还有一名穿着白大褂的军医，都在通过单向透光的镜子看向审讯室内的情形。方别的进入并未引起他们的关注。
审讯室内除了一名日本刽子手外，还有方别认识的一名翻译官。方别看了一会儿，观察着飞鸥身上的伤势，心里稍安。
飞鸥身上刑讯的伤竟都包扎过了。看来日本人非常怕飞鸥死。
一壶水从飞鸥的口鼻强行灌了下去，飞鸥最后吐了一口血沫子，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还闭嘴吗？”
方别身旁的几名日本军人讨论了几句，他们觉得拷问进度慢了些。（日）“方君你怎么看？”
“是慢了些，我看这名共dang份子不像能死撑的。”方别又想起了李忠国的说法……
梅机关的几人点点头。“给他打针吧，提提速。”
日本士兵听命拿了药，给飞鸥连打两针。
不是吗啡就是迷幻剂。
针扎入皮肤之前，飞鸥剧烈挣扎，但很快被日本士兵按住。
飞鸥像是在砧板上扑腾的鲤鱼。几分钟后，面对问题，飞鸥不再保持沉默，只是说出来都是一些含糊的东西，不然就是“不知道”。
其中一部分属实，比如“李忠国藏在哪儿？”，换方别也是不知道。
李忠国曾在图书馆的地下室里大言不惭，叫共chan党不要多此一举担心他的安危，就算落到日本人手里，他也有信心不出卖别人。
方别不知道李忠国有没有这个能耐。
无论是营救，拖延时间配合第二号行动，还是给同志一个痛快，都需要时间。
但哪里有时间？
他得让飞鸥有盼头！想办法让飞鸥保持战斗意志，才有可能……
日本士兵很是惋惜，从审讯室中撤了出来。
方别透过镜子。飞鸥眼底是蛛网般的血丝。他按照经验冷静地估算这位同志还能撑多久。
70、
李岸打报告请求梅机关允许他加入审讯。
第三日，李岸的请求终于得到了通过。
李岸一样是卸了枪，外套脱了，皮带都被要求更换。
日本士官透露说，长官给你一个钟点，不许上刑，不要加重伤势，军医需要全程在场。这名共dang非常重要！
李岸进到审讯室，坐在椅子上的人困兽犹斗，仅抬眼望了他一眼。按照李岸的经验，飞鸥已经说了些情况，只是还没有“配合”。做着最后的负隅顽抗。
李岸放下一只录音机。
飞鸥的眼神中布满血丝，身上包扎着七八处绷带，但出乎李岸的预料，此人尚有体力瞪他，日本人此次手段颇为温和。李岸想起消息灵通的张晓梦说的一个传闻：日本人想把飞鸥送回本土。这是担心此人坐飞机或者轮船时死在半路上吗？
“李忠国身上有刑讯伤，你见过吗？”李岸神情中带着玩味，“还有人给你送吃的。”
桌上放着一些吃食，只是简单的米饭和青菜。
飞鸥没听懂李岸的意思。
“我只是陈述事实，你一直看不起的李忠国，也撑过大刑，扛到最后不成人样，最后还是得乖乖和日本人合作。你已经撑过三天，继续撑下去，何必呢。”
飞鸥这次没反驳，只喃喃道：“是我小看了他。行，等我见着他的……”
李岸当机立断，提了两桶水过来。飞鸥仍是装傻或者真昏头，不对李岸的行为做出反应。
一桶冷水拎到飞鸥的头顶，当头倒下。飞鸥被这一桶水浇得直僵在那里。
“醒了？”
飞鸥再抬眼，目光中满是阴郁。
李岸摆弄了片刻录音机，按下录音机的录音键。
“想起方别是共chan党的证据了没？”
“快想起来了。”
李岸听出了话语中的抵触心理，把一份报告推到飞鸥身前。“知道这种药物吗？你们常用的。”
飞鸥本不想看，他现在看人都带重影。但他不知李岸被下了指令不许刑讯，终究是忌惮继续挨打，便不敢在细枝末节上计较。飞鸥费劲地读起那成分分析的报告，片刻后吃力道：“知道，会用。可惜我被捕那天身上没有。”
“你在奇怪，为什么你的组织没有行动？”
“没有这么快。”飞鸥道。
“我看是你还不知道自己的价值。”李岸说。
“方别是你的同志。虽然你不知道，这是昨天从他身上带的药中取来的，只有些许粉末，他把普通的药和毒药装在了一个瓶子里。”李岸陈述道。“他是有心来见你这名同志，但他所带的东西都通不过搜查。这几天他是热锅上的蚂蚁。”
飞鸥咧嘴嘲笑：“这个故事编得可不怎么好。”
“1940年，方别杀了金忠祥，并且嫁祸给我的手下。今年初，方别杀了我的手下毛戴，破坏了冈山雄二的好事。我看了日本人对你的审讯记录。”
1940年，在汪伪政府成立不久，铤而走险杀死金忠祥？方别做的？
这种说法简直匪夷所思。
方别能有什么好处？养寇自重？保护军统的情报组织不被破坏？让暗杀队继续活跃去喂他枪子儿？
“那你该去找军统问问！这几项都不是我们的任务。你难道想说方别是三重间谍？共chan党不认！”飞鸥嘲笑道。
李岸又掏出一份文件，摔到飞鸥面前。飞鸥这次却头都不低，只瞪着李岸。
“你提到受命受命去香港见李忠国的手下，日本人问你怎么取信于他们的，你说组织上给了你李忠国的详细资料，你依样画葫芦……”李岸说，“李忠国在特务科期间的资料是哪里来的。我猜猜看，你是8月6日后收到的材料，没错吧，在这之前只有一个人亲自和我打听了李忠国的事。”
“你认为这么重要的情报，共chan党会假手于人吗？”
“派出的只会是深受信任的同志。”
飞鸥沉默了有半分钟，目光不聚焦，只是朝着李岸摆在桌上的录音机的方向。
水流带走他身上的体温，沿着身体肌肉脉络聚成细流，流到地上。
增加心理压力？
飞鸥晃了晃手，手铐随之发出清脆的响声，让他一阵苦笑，他根本没有能力在李岸的眼皮底下销毁证据。他做不到。
方别怎么可能是自己人。这是在污蔑，给他们的队伍泼脏水，侮辱党的纯洁性！
方别这些年杀了多少人？又间接害死多少人？军统或许荤素不忌，但共chan党不一样！狗屁发展他做党员，我们的党成什么了？有奶就是娘？
飞鸥突然出神地，想到了一个很小的细节，在三七年的时候，飞鸥看见新成员名单上出现黄正义的名字，奇怪地问薛星文，不是说学生里有探子，暂缓发展学生党员吗？薛星文得意地说，排除了他们的嫌疑。
“他们”……
方别同期得到了不知名商人的资助，赴日留学。
心中有了偏向，飞鸥很快从记忆中翻出一些“证据”。
第二号曾说，让他注意暗杀队对方别的行动，要第一时间发电报汇报。
飞鸥想，如果，只是如果，方别真的是……他娘的自己人。但凡冈山雄二调任，李岸拿着这么多间接证据，都够方别死一万回。日本人可不会讲道理。
他得死，得尽快死，这个秘密飞鸥担心自己保不住。
飞鸥眼眶有些湿润。
野火啊，你对这个得意门生，可太苛刻了。
但方别没辜负你的托付啊！
就在这时，有人推门而入。打断了飞鸥陷入混乱的思绪。
开门带来的风，吹在他身上，飞鸥打起哆嗦。
这一清醒，飞鸥不禁暗骂自己中了李岸的圈套，若不是没力气，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听信敌人的暗示？怎么比李忠国还蠢！
进门的士兵说：
“（日）不好意思得请你中断了。这名□□份子弟弟一家正在押送到这里的路上……我们的长官就在外面，要亲自来进行审讯。”
太不赶巧了，是吧。
飞鸥想起弟弟一家，温和的弟媳，还有他才五岁的侄女，只觉得揪心的痛。
为了不再想即将到来的灾难，飞鸥迫使自己去想李岸对方别的圈套，可能还有复仇。
飞鸥最后对李岸报以冷笑：“故事编的我都信了。我再帮你取个标题，《每日勤勤恳恳，终于抓出潜伏在日本驻沪领事馆多年的间谍、大仇得报》，这么认真负责，日本人得给你开表彰大会！”
李岸摇了摇头，正准备离开，一名卫兵将他叫住。
“李岸科长，有一名特高科的官员想要见你。”
“特高科？”李岸思索片刻。“好，请告诉我地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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