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人生鼎沸里活得平凡

作者:初一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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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支教


      “大家最后再检查一下个人物品,没签到的同学来我这边签个到。”林言靠在大巴最前面的座位边,胳膊压在椅背上,左手举着小蜜蜂,温和的嗓音从扩音器里传出。她抹了一把汗,转头对司机说道:“师傅,麻烦再等一下,人还没到齐,咱们十分钟后发车。”

      青天白日里“轰隆”一声响雷,浩大的阵雨蓄势待发,乌云来得很快,顷刻天色暗沉下来,林言的心跟着突突直跳。豆大的雨点终于砸了下来,有人在又一声响雷里冲上车,捋了一把头发,说:“来了来了。充电线坏了,手机没充进电。对不起啊,迟到了。”

      林言在签到表唯一的空白处打上一道勾,姓名栏里赫然印着两个大字:魏洲。

      “快拿毛巾擦头发,去坐好。”林言问司机,“师傅,雨有点大,我们要不要等停了再出发。”司机显然是老手,笑着摆摆手,催促他们坐好,轻巧换挡:“慢慢走,阵雨,问题不大。”
      林言坐回去,魏洲边擦头发边问她:“还气着呢?别呀……”
      林言没答话,他又说:“那面墙,没想骗你,真的,我怕你知道了不开心,一直没说。”

      这话得追溯到两周前。

      彼时林言刚洗漱完,浑身冒着热丝,给不知道第几次忘带钥匙的斯琪开门。斯琪嘬着可乐,手里还拿着一瓶,贴上林言的胳膊,冰得她一个激灵,斯琪推着她往前走。
      “干嘛呢?我要去厕所吹头发。”
      “好家伙!别逃,我要当众鞭尸。姐妹们,你们知道我发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吗?”斯琪语气激昂,但由于常常小题大做,所以基本没人理会。
      陈梦继续欣赏刚做好的美甲,唐晓婷在专心致志地看书,头也不抬。斯琪“咚”的放下可乐,溅出几滴棕褐色液体。
      “我们寝室有人偷偷摸摸脱单!”
      林言和陈梦惊恐地看向唐晓婷,唐晓婷被两道视线吓到,忙说:“没有啊……不是我。”
      “渣男来联系你了?你是不是重蹈覆辙,你要承认我就弄死你。”陈梦屈起腿,一副包租婆的架势。
      “不可能,我哪能啊,真不是我,我发誓!”唐晓婷转移战火,“是不是你自己用这种方式官宣啊?林奇他室友,唐宇哲对不对。”
      “才不是,说了我俩就游戏开黑,你说,是谁?”斯琪眯起眼睛,猫一样的视线锁定林言,林言坦荡地看向最后一人,总结道:“所以说,男女之间根本就没有纯友谊。”
      疯子和以宁是。
      陈梦和林奇也是。
      陈梦读懂了话里的内涵之意,微笑着怼回来:“你哥又要你了?”
      这话说得实在伤人!再伤人林言也只得忍,忍了一会儿实在忍不下去了,就着湿漉漉的头发掐了过去。
      “你还来,你不是人!”
      “我不是人,我没有心。”陈梦搂过林言,在她脸上啵了一口,“说吧,你和你哥那点破事。”
      “没有啊……我跟他几个月没联系过了,不是你和林奇么?”一来二去,三个人齐刷刷地给斯琪白眼。
      斯琪急了:“不是,难道你们就没有想到过言言的另一个男人吗?魏洲啊!魏洲!姐妹们!他俩背着我们去表白墙登记了。”
      唐晓婷:“表白墙?”
      陈梦:“你和魏洲?”
      只那么一提,林言立刻联想到了刚开学时,魏洲带她去看的那面墙,号称是面祝福墙,还得互相刻对方的名字。她向来心思重,戒备心强,但那会儿居然丝毫没有想到魏洲会哄骗她,此时脸青一阵白一阵。斯琪问:“看她这脸色,绝对是真的!”

      林言只好把来龙去脉都交代了,说道:“没在一起。”
      “哇靠!我赌一包卫龙,这家伙对你一见钟情。”
      “别闹!”林言请斯琪吃了一个温柔的爆炒栗子,“你们以后……别再开我跟他的玩笑了。”
      陈梦无情地嘲笑:“你以为我闲的啊?还不是魏洲整天托林奇来烦我,给你们制造各种机会。话说回来,真的不考虑他?多好的男人啊。”
      就连一向不怎么夸人的唐晓婷也附和说:“是啊言言,我也觉得魏洲很好,外在好,人也上进,对你又好,好男人很少的。”
      “可不是,魏洲看你的时候,眼睛都会说话,就跟尔康看紫薇一样。”斯琪做了一个形象生动的比喻。
      林言悻悻然起身,挥挥手:“别说了,我吹头发去。”

      自那天起,林言就单方面和魏洲断了联系,魏洲被她拒绝得无计可施,只好匆忙联系辅导员,搭上了这辆去上鱼山区支教的车。

      去山区支教是林言一直以来的一个心愿,为此她极为忐忑地推掉江志文半个月的论文指导课,老傲娇果不其然吹胡子瞪眼,手指着林言,怒其不争:“你这臭丫头,那种鸟不拉屎鸡不下蛋的地方有什么好去的?不安安稳稳待着,看看书,写写论文,你说你!嗐!”骂归骂,二话不说给林言签了假条。

      林言是从山区里出来的,她知道贫穷的地方教育资源很落后,这里面的落后和艰辛是普通人想象不到的。山里的孩子很向往外面的世界,他们的脚踩不着外面的土地,只能通过书本来慰藉对未知的向往。

      上鱼山区位于省内最西北的角落,大巴车足足开了四小时才到,车堪堪停下,魏洲挤过人群冲出去,扶着树干哇哇大吐。
      “都跟你说别吃那么多东西,全颠出来了吧。”林言递过去一瓶水和一盒话梅,说话尖酸又刻薄,“活该。”
      魏洲面色发白,简单漱过口,含了一片话梅,浓郁的酸涩在唇舌间流窜,他吸一口气,问:“嗯,我该,气消了没?”

      一路上问了八百遍。

      林言摇头:“我更气你跟来这种地方。”
      “林老师,注意措辞,什么叫这种地方?这地方多好啊,长这么大没来过,当体验人生。”魏洲余光瞥过,微微羞赧地挪脚,挡住了那摊不堪入目的呕吐物,听见林言面无表情地说:“你住不惯的。”
      “没试过,你怎么知道我住不惯。”魏洲一语双关,“凡事总得试试才知道行不行,对吧?”
      车在山脚停了一刻钟便掉头走了,带队老师正在清点人数。此行支教活动一共来了21人,除去三名老师,有18位学生,来自省里的各个学校,都是成绩相当拔尖的同学。上鱼山面积很大,涵盖了三个教学点,18名同学被分成三组,6人成行。
      和林言、魏洲同队的有三个女生,一个男生,带队老师是师院人文学院的副院长,姓徐。徐老师戴着金边眼镜,一副斯文内敛的样子,开口却彰显健谈的气质。
      “我带过几批孩子,一开始都吃不了苦,身体素质跟不上,轮番生病,每天都偷偷摸摸喊着要回家,待了一个月,又都舍不得走,尤其女孩子们,走之前哭得哇啦哇啦,说以后要再回来。”徐老师拄着树枝当拐杖,语气惋惜,“结果回去了,没一个再来的。”
      同行的女生非常直爽:“徐老师,别说再回来了,走了这几步,我现在就想逃回家。”
      “那可来不及了,你们这批孩子生得好,脑子聪明,什么都好,就是缺乏吃苦耐劳的精神。我们现在脚下这条路,山里的孩子五六岁就在走,翻山越岭去上课,天天走,来回走。”徐老师笑说,“我也没脸说你们,想当年我第一次带队来,也是每天眼巴巴掰手指头数日子,回去就和校领导打报告申请,以后再也不来了。”
      “那您今年怎么又来了?”其中一名身形矮小的男孩子问道。
      “不是今年,是年年。说起来还是恨,第二年报名前,在办公室外面偷听到两位老前辈谈论我,先夸我能力强,后来说我吃不了苦,干不了大事情。我当时年轻气盛,哪里能听这种话,推开门直接冲进去大喊,谁说我不能吃苦,不就是带队去支教吗,我去!我不但这次去,我回回去,行了吧!”
      徐老师说到这已经大汗淋漓,金边眼镜在烈日下泛着灼热的光,几句话就把六个人逗得忍不住哈哈大笑。这行人里,除了魏洲他都认识,注意力自然而然放到了陌生学生的身上。
      老徐看了眼名单:“魏洲啊?临时报名的吧,该不会是你们学校没人想来,强行把你塞进来的吧?那你可要做好心理准备咯。”

      教育局每年都会给各大院校分配支教项目,上鱼山是专门分配给理工和师院的,是较为特殊的一项,一来支教环境比其他地区更艰苦,二来对学生的成绩要求更严格,只有综合成绩达到前10%的学生才有报名资格。两个条件筛选下来,报名的同学寥寥无几。曾经最潦倒的情况下两个学校只筛选出3个名额。于是校方推出了一些福利政策,此后数量才稍稍得以保证。魏洲是出发前一天才出现在名单上的,老徐很难不怀疑这里面有什么猫腻。他温和的目光刚落到魏洲身上,就听见眼前这个斯文中透着点傻气的男孩子说:“不是,我自愿的,我跟林言来的。”

      周围立刻发出起哄声,林言迅速甩过去一个眼刀,示意他少说两句。

      由于老徐的健谈,原本崎岖难走的路变得轻松不少,七个人有说有笑,走了大约两小时,总算抵达目的地。出乎意料的,来迎接的是一位年轻男子,皮肤略黑,眼白明显,衬的眼睛发光发亮,他的西装稍显不合身,多余的线头垂落在外,说话带着点的陌生的口音。

      “老师们好,我是上鱼山青风小学的校长,我姓唐,叫我小唐就行。”老徐和小唐握手寒暄,转过头一一介绍,随后问,“唐校长是新来的吧?去年没见过你。”
      “对,我半年前刚调过来。外面热,几位老师,我们进屋说。”唐校长边走边解释,“前校长是我的大学老师,年纪大,身体不太好了,家人劝了好几年,总算回去了……”
      “是啊,我去年带孩子来的时候,他身子骨就不太舒服,早点回去好,安享晚年。”老徐说着很诧异:“倒是小唐,你年纪轻轻,怎么想到来这种地方,不趁着年轻出去闯啊?”
      “徐老师,这你就不懂了,咱们国家政府好啊,我跟你实话实说,在这就职一年,能拿这个数!” 小唐明亮的瞳孔露出一丝狡黠,说着双手比划,好一会儿才摇摇头说,“开个玩笑。头一个月的时候,我心想,试用期一过我就走,给几个亿我都待不下去。你们过来的路上也看到了,全是树和山,看不见外面的日头,待久了不得和世界脱节么?”
      老徐擦了一把汗,打趣说:“看来给了几十个亿。”
      小唐笑着回答:“哈哈哈。这不,只能说我老师的教育太成功了。我每天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想啊想,终于想出一个所以然。他一把年纪了,还要坚守在这,不到不得已绝不撤退,为什么呢?有句话说得好,凡心所向,步履可往,他是真的热爱教育事业,爱这些孩子。老师以前总告诉我,心里要有了诗,脚下方寸之地都是远方。以前觉得这岗位总有人来做,留着给别人吧,现在觉得,总有人要做,为什么不能是自己?就先干着吧,虽然这地方鸟不拉屎鸡不生蛋,但胜在清净,不用想东想西,天天盼着日头升日头落就行了。等哪天不想干了再说,走一步是一步。也挺好的。”

      据小唐说,上鱼山本来就一个学校,校区建在东南角的一块空地上,扩建后面积不够,才拆成了三个,分布在三个地方,形成了现在的局面。这样一来校长就有的忙了,常常要从一个校区跋山涉水地去到另一个校区。林言一行人被分配的校区是新开发出来的,一共3个班,每班20个人,安排两个老师,林言自然和魏洲一起。
      小唐给他们安排了三间宿舍,条件不算好,但没想象中艰苦,楼下还有两间学生宿舍,小唐解释说:“一般孩子不住校,有几个家里没人,没办法。你们赶路辛苦了,今天早点休息,明天早上我带你们去班上,认识一下孩子。”

      魏洲一手擦头发,一手捏着手机,说话含含糊糊:“知道了妈,我会照顾好自己的,多大的人了,不要担心。带了带了都带了,还没呢,现在在宿舍休息,明天开始……嗯?妈你等等啊,我先不跟你说了,有点事。”

      魏洲“啪“挂断电话,擦头发的手停住。

      “林言。你来啦。”同寝室的另一位男生叫薛千,挤眉弄眼地从门缝中溜出去了。林言问:“你是不是不舒服?”
      “没有啊,我贼舒服。”魏洲拿毛巾在头上随意揉了几把。
      “胃疼,是吧。”林言递过去一个保温杯、一盒药,“脸色很差,林奇说你的胃一直不好,我问唐校长要了个杯子,你把药吃了,喝点热水。”
      魏洲忙不迭点头,像喝酒一样一口闷掉了整杯水,喝完说道:“谢谢啊,我好了。”
      魏洲瞧见林言那双淡淡的眸子盯了自己好久,表情没变,但话都写在脸上,他读得明白,有责怪,有不忍,有犹豫。魏洲回了林言一个很清爽的笑,笑容像头上的水汽一样,暴露在炎夏的空气里,吸收闷热,留下清凉。
      林言双唇嗫喏,终是把一肚子话咽回去,最后只说:“去吃饭吧。”

      林言很少和魏洲正儿八经讨论一件事,因为魏洲太聪明了,自己什么都不用说,他全部都能懂。这样的感觉很好,也极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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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5章 支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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