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奏》

　　浴室里水声哗哗的响着，水蒸气顺着门缝飘出来一点，里面的人不快不慢的洗着澡，整个房间暖烘烘的。
　　席瑜坐在房间里的沙发上，他手肘撑着膝盖，两腿弯曲搭在地上，骨节分明的手指交叉握在一起，干净的指甲盖时不时的抠着手心的肉。

　　其实席瑜自己都没想过要把她带上来，昨天席瑜父亲回来以后的一个晚饭桌上，江芍药跟他提起了岑栀知家里的情况，说经常看见夫妻两人吵架，有时候一言不合还动手，完全跟多年前在临市的时候不一样。江芍药不知道他们一家在上京经历过什么事，只觉得夫妻吵架是常有的事，但又觉得岑栀知太小了，要是每天在这种家庭氛围下长大的话多多少少会有点影响。
　　那时候席瑜还不太相信，因为江芍药也经常在家吵架，现在不也照样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
　　后来江芍药说让他多观察观察岑栀知的情绪，万一碰上两人吵架时可是把她带回来，他父亲也是这样附和的。可是席瑜忽然说：“你自己儿子都没时间管，有空管别人？”

　　这句是气话，但也不全是。

　　他父亲每天泡在科研所，席瑜的生活他也是很少参与，之前江芍药还在娱乐圈混的时候，席瑜几乎是被江芍药请的阿姨一手带大的。
　　所以席瑜本身对情亲本身就没什么太大的波动。

　　但是直到今晚，他看见岑栀知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秋千上，她浑身上下只穿了一件单薄的长袖，书包被她抱在怀里瑟瑟发抖，连家都不敢回的时候。心脏忽的一骤，他第一次有种不知所措，觉得她就像个将要破碎的玻璃似的，愣在原地不知道该做什么。
　　以前江芍药和他父亲吵架，他每次都当没看见，该吃吃该喝喝。

　　但是他发现岑栀知不一样，她有家不敢回，全然没了平时大小姐的模样，就连刚才被他发现的时候连动作都有些畏手畏脚。
　　席瑜心疼了。

　　所以也没思考直接把她带上来了。

　　席瑜还在思绪里的时候，岑栀知从浴室出来了。
　　她看起来不像刚才那样浑身都是寒气了，刚洗完澡，身上还残留着未散去的暖气。她脸上也稍微有点起色了，凝聚于明丽的眉间，绽放出花一般的惊艳容颜。

　　席瑜只是抬头看她一眼，又低下头。
　　窗外寒风四起，一片片残根落叶也随着风落在地上，在这个起风的时节里，落叶落地以后立即被地上的雨水盖住。
　　全然静谧。

　　席瑜脖子上的伤已经完全看不出来了，抬头的瞬间和她在空气中相对，长久的对视以后，席瑜才开口：“还冷吗？”
　　岑栀知摇摇头，光看长相像极了别人家的乖孩子。

　　她身上穿着他宽大的卫衣，裤子刚刚席瑜帮她吹干了，穿的还是自己的。席瑜的卫衣比她的大很多，完全盖住膝盖。
　　她没说，他也就没问。

　　还是岑栀知耐不住性子：“你不问我为什么在你家门口？”
　　席瑜看她情绪和平常也没什么区别了，顺着她的话问她：“为什么？”
　　“因为我想偷你家狗。”岑栀知张口就来。

　　席瑜怎么会听不出来，她不想说。

　　席瑜哑着声音：“喜欢你就去偷，我看见了也不阻拦。”
　　岑栀知顺势坐在他旁边的沙发上，听他这话，有种不可思议：“真的？”
　　“能偷的走说明不是好狗。”席瑜睨她一眼，低低的笑，然后转身去阳台拿毛巾。

　　岑栀知接过他递过来的干毛巾，在发尾处擦擦。继续接他的话：“那还是算了，你家禹是条好狗。”
　　席瑜还是笑，他眼角扫过她湿漉漉的头发，泄气般的靠在沙发里。

　　“想不想吃饭？”席瑜看她快要擦干的头发，问她。
　　岑栀知点点头，但是很快她又摇摇头。

　　席瑜捏了下她的脸颊：“口是心非。”然后去柜子里给她拿了一盒方便面。
　　席瑜去楼下接了点水，很快上来。他坐在椅子上，开始慢条斯理的给她拆着泡面里的调料。

　　“吃泡面？”岑栀知也走过去，闻到一股诱人的香味，肚子不太争气的嘀咕了一下。
　　席瑜拆包装的动作顿了下，轻声说：“你要是不想吃泡面我就带你下去吃。”

　　岑栀知觉得席瑜的行动力是属于很强的那一派，上一秒说什么下一秒就要去行动。果然，她看见席瑜放下调料要带她下楼。
　　岑栀知拽住他的手腕：“就吃这个，我是想说，可以加个鸡蛋吗？”说完还仰头眼巴巴的望着他。

　　她实在是饿得不行了。
　　席瑜盯着她睁大的眼睛，继续把剩下的调料倒进去，然后用叉子插上，把垃圾全部丢进垃圾桶才回她的话：“先泡着，我下去给你煎。”

　　岑栀知乖乖的坐在沙发上，席瑜站在门口的时候又问了她一句：“要不要再加根火腿肠？”
　　她重重的点头。

　　黑洞洞的屋顶，外面的灯光照进来。那晚没有星星，也没看见月亮，只有公寓里的路灯洋洋洒洒的照在后院的每一块青石瓦上。
　　岑栀知埋着头吃着泡面。

　　席瑜坐在旁边写着数学试卷。
　　可能是饿得着急了，边吃还边挑剔：“席瑜你这鸡蛋没煎熟。”她吃得有点快，还一边吐槽着，然后就呛住了。

　　席瑜无语的瞥她一眼，然后放下笔过去给她拍背：“懂不懂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嘴还不消停点。”
　　岑栀知这下就真的没再说话了，安安静静的吃完整碗泡面。

　　岑栀知面吃完了，席瑜题目写出来了，外面的雨也停了。
　　“放那吧，一会我拿下去。”席瑜收了试卷，旁边放着一张草稿纸。

　　那会宋迟刚好打来视频，席瑜没多想直接接了。
　　宋迟大大咧咧的声音传来：“阿瑜，明晚的那场物理辩论赛划分结果你看了吗？”
　　“还没。”席瑜眼神没看手机，时不时的瞥一眼旁边的岑栀知。

　　她吃完泡面就躺在沙发上玩手机，没发出一点动静。
　　然后宋迟又在那头说：“终于啊席瑜！咱俩这会是对家。”
　　席瑜这才把视线看向手机里的宋迟：“你激动个什么劲？”
　　“我当然激动！你是一组队长，我是二组队长，这会可有的看头了。”

　　岑栀知忽然窝在沙发里开口：“席瑜我刚那毛巾呢？”
　　宋迟滔滔不绝的声音也忽然停住。席瑜没管他，放下手机去阳台重新给她拿了一条。

　　然后手机里就传来宋迟的嚎叫：“席瑜你他么！屋里藏人！还是一女孩！”

　　岑栀知：“……”
　　席瑜捏了捏眉骨，宋迟的嗓音实在是大，吵得人耳膜差点破了。

　　席瑜重新拿了手机，面前重新出现宋迟的脸：“你小点声。”
　　“你他么这回不狡辩？”宋迟重新提高嗓门。

　　岑栀知脑袋也探进来，看了眼席瑜，又对手机里的宋迟说：“还有上回？”
　　席瑜掰开她的脑袋：“没有。”
　　也没给宋迟多说的时间，直接就挂了视频。

　　他朝窗外看了一眼：“现在回去吗？”
　　岑栀知点点头，接着席瑜就从桌上拿了张草稿纸给她，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数学公式，反面还有一题数学解答题。
　　那是岑栀知今天写了一天也没写出来的题。岑栀知大概的看了下，虽然没看懂，但是还是很捧场的给他竖了个大拇指。
　　席瑜没接她的阿谀奉承，推着她往外走。

　　今晚的事两人都心照不宣的没有提起，一个没主动说，一个也没主动问，都默契的避开这个话题，仿佛就是一个小小的插曲。

　　岑栀知回去的时候岑远的车已经不在了，黎辛夷在客厅和她的助理打电话，聊着公司的事情。
　　她看了岑栀知一眼，只叮嘱了句：“早点休息。”便没有别的话了。

　　第二天是运动会，岑栀知连书包都没有带，大概是因为昨晚淋湿了，又或许单纯的不想带而已。
　　在南院门口的时候碰见席瑜，他也没带书包，穿的简简单单，短碎的头发衬的他五官硬朗，流利地下颚线一直沿至下巴。

　　“早，同桌。”岑栀知嘴里含着一片全麦面包，含糊不清的说话。
　　席瑜看了眼手机掀着眼皮看她一眼：“嗯，早。”
　　“学生会主席果然业务繁忙啊！”岑栀知又喝了口酸奶。

　　席瑜这会关了手机，眯着眼：“昨晚泡面白给你吃了？见我就呛？”
　　岑栀知把一片还没吃的面包殷勤般的双手给他奉上：“主席您吃。”
　　席瑜接过面包，给她留了个“算你识相”的表情。

　　班里热热闹闹的，因为是运动会，没人学习，都在讨论着一会的项目去给谁加油，有几个男生信誓旦旦的说要打破去年高三创下的记录。
　　席瑜去高光明那领了运动员的号码牌。

　　宋迟和他迎面走来，满脸都是八卦的意味：“卧槽席瑜，你昨晚……”宋迟话还没说完就被席瑜捂住口顺道带出去。

　　今天难得是个好天，不冷不热，风吹在身上也没什么感觉。
　　第一天岑栀知没有项目，她去看了棠以卉跳远以后就和她坐在足球场上，享受着秋天仅有的阳光。

　　席瑜上午有场跳高，三千米和一千五都是在最后一场。
　　她觉得没劲没打算去看，但是宋迟也报了这个项目，不是和席瑜同组的，他还非拉着棠以卉去看。岑栀知没办法，被棠以卉拖着去了跳远的场地。

　　他们去的时候席瑜刚好跳完，还不清楚成绩，得等下午才能出来。
　　岑栀知和棠以卉坐在旁边的草地上，席瑜接过宋迟扔过来的水喝了一口，也顺势坐在岑栀知旁边。
　　隔了个不远不近的距离。

　　席瑜跳高脱了外面的卫衣，这会只穿着一件短袖，身上还出了汗。
　　岑栀知能闻到汗味，但是意外的不难闻，她也不排斥。

　　然后就听席瑜凉声开口：“没亲眼看见你同桌夺冠我都替你后悔。”
　　岑栀知不可置信的看他一眼，和他的对上：“你比岑起还自恋。”
　　席瑜笑笑没说话。

　　操场因为运动会前不久刚刚翻新过，看上去清晰又醒目，红彤彤的一片。
　　宋迟从别人的欢呼中都能听出来他跳高的成绩不错，他穿了件无袖的运动上衣，号码牌被他别在大腿短裤上。结束以后还朝棠以卉喊了句：“海棠花！爷帅不帅？”
　　棠以卉无语的朝他翻了个白眼，但也还是极力捧场，也朝他回了句：“帅帅帅。”

　　宋迟心满意足的也坐过来。

　　阳光比刚刚还要大一点，四个人背对阳光坐在操场上，阳光斜斜的洒在他们身上，然后斜照在刚翻新的地皮上。
　　有学校专门请来的摄影师朝这边照了一下，然后摄影师满意的看着相机里的照片，对旁边的人感叹了句：“青春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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