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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川学院18
月上中天之时，有弟子大着胆子去水边看星月的投影。
周雨眠并没有过去看风景的心情，便坐在梨树下看着他们的背影。许是大泽水岸太宽广，越是靠近，越觉得天地浩渺，即使三五成行，举杯共饮，也显得冷清。
“姐姐！”
周雨眠回过头，看见许久不见的少年向她这边跑来。
“小白！小石头！你们也来啦！”
方才那一瞬间的凄清瞬间消散如烟，周雨眠眉眼弯弯迎了上去，竟发现小白长高了许多，曾经连带着翘起来的头发才到她肩膀的脑袋，如今竟差不多与她同高。
小白咧着嘴对她笑，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齿，全身上下散发着不设防的傻气与真诚。
“姐姐，我好想你。”
周雨眠想照老样子摸摸他的头，但看着他长开了些的面容，便改为拍了拍肩膀。
“姐姐也很想你们。”
小石头倒还是那副老样子，眼睛滴溜溜地在周雨眠身上滚过一圈，插话道：“姐姐，听说你斩术和冥史都通过啦，好厉害！考试难不难？”
“嗯......”周雨眠斟酌了一下：“与其说是难，不如说是比较危险，你们以后也不可大意，定要好好跟着夫子练习才是。”
“哈哈！我们已经正式入学啦！”小石头原地蹦了蹦，仰起头道：“小白还被斩术课的夫子夸赞有天赋，已经跳过初阶的课程了，说不定很快能遇上姐姐呢！”
“是嘛！不愧是小白！”
“可不呢！姐姐，除了没和你打过，小白在荒城打架可是没输过哦！对了，”小石头四下张望道：“其他人呢？”
“喏，”周雨眠指了指远处的水岸。怀英和宋明蔚正端着酒杯谈笑，很是开怀。“他们在看月亮的倒影。”
“怀英姐姐和宋大哥可真是心大啊......”小白由衷地惊叹：“他们就不怕等下水怪上来打个招呼？”
三人回忆起之前被夔带过一段的旅行，默契地转移了视线。
“咳！什么水怪啊！”小石头推了他一下：“祈夫子说了，人家叫夔，上古神兽，你可放尊重点吧兄弟！”
说罢，他又推了推周雨眠。
“姐姐，你见到祈夫子带的那小鬼了吗？就是咱们捞上来的那一个！他可长得真快！”
周雨眠点点头：“就是他领我们过来的，我看他好像还不会说话？”
小白道：“小鱼很聪明，你说的话他都明白，只是还不会说。”
“小鱼？”周雨眠一乐：“谁取的名字？”
小石头道：“还能有谁，祈夫子呗。祈夫子真的很喜欢小鱼，走到哪儿都带着他。”
小石头自小心性好动，这会儿一边说话一边四下打量，目光正好扫到梨树下的一隅。
“诶？那不是谢掌柜吗？”
周雨眠的眼神随之望去，只见那一角落并没有月光青睐，阴影之中茫茫梨花雪，谢浔难得穿了一身白衣，却并不显眼，整个人轻飘飘的，仿佛要融入其中，像一幅格外精美的画卷。
忽然，小鱼咿咿呀呀地闯入其中，抱住了他的腿。
谢浔好像有点无奈，轻轻提着小鱼的后颈，把他拎远了些。小鱼不厌其烦向他跑过去。于是他蹲下来，浅笑着和他说着什么，看着很有耐心的样子。小鱼似乎很喜欢他，张开胳膊要他抱。谢浔似乎考虑了一下，刚伸出手，结果被祈夫子一把截胡。
祈夫子抱起小鱼后退了一步，眼光并未在谢浔身上停留，什么也没说便转身离开了。
像是在警惕什么。
周雨眠犹疑道：“祈夫子是不是讨厌谢浔？”
“好像也没有吧......”小石头挠了挠头，吞吞吐吐道：“倒是姐姐，你是不是和谢掌柜吵架啦？”
周雨眠猝不及防地一愣，赶忙否认：“我不是我没有你别瞎说啊。”
“那你为什么不过去找他？”
“我为什么要过去找他？”
她虽然一直在与小白和小石头聊天，眼神却一直往那边飘。
谢浔孤身一人端着酒盏，不知在想什么。许是眼前无人的缘故，他惯常和煦的微笑被收敛起来。他没有表情的时候五官的精致分毫不减，但却透着一股疏离，像是高天之上的一朵云，以冰冷的水汽聚成温柔轻盈的模样，不知何时会变为一场倾盆大雨落下。
正在她发呆之际，大泽浪声倏忽变换。月影被震颤的水纹击碎，弟子们慌忙后退。
“啊！！！？”
“不会是那水怪要来了吧？！！”
祈夫子猛然回头，与弟子们逆行交错奔向水泽之畔：“阿夔？阿夔？”
只见那水怪随着她的呼声，再次从水中探出头来。只是这次它与初见时威风凛凛的样子不同，几乎奄奄一息。它痛苦地挣扎着，扒在岸边扭动着身体，发出痛苦而虚弱的悲鸣。
“嗷......呜.......”
祈夫子三步并作两步跑去它身边，焦急地拍打它巨大的爪子。
“阿夔？你怎么了？”
阿夔痛苦地闭着眼，呜呜着用爪子把祈夫子扒拉开，它用尽全力闭着嘴，摇晃着脑袋，好似正在经受什么折磨。
噗！！！
巨兽的下颚忽然爆开，血浪喷薄而出！
“阿夔！！！”祈夫子撕心裂肺地看见巨兽轰然倒入水中，它的下颚已经被击碎了。一个被黑火萦绕的灵魂浴血而来，他身上甲胄破碎，双目血红，散乱的头发贴在脸上，手里紧握长枪。
此时驻守在学院门口的鬼差已匆匆赶来，为首的正是那日和周雨眠搭讪的周正。他此时也顾不得废话，只是皱眉盯着那恶灵，冷声道：“弟子们先撤走，这里交给我们。”
“谁都不准走！！”那恶灵大吼一声，长枪一扫，所到之处燃起厉火，拦住了弟子们的去路。他的声音喑哑破碎，充满刻骨的恨意：“叫他出来！朔泽冥君......出来啊！！叫他出来！！”
周正带领一队鬼差拦在弟子之前。
祈夫子立于他身侧，手中的蒲扇已化为长鞭。她低声道：“这恶灵有些本事，他身上的气息，你可熟悉？”
周正点头道：“看他周身黑气，和此前的淫祀之魂倒是很相似。”
祈夫子脸色凝重：“又是淫祀。”
恶灵再次嘶吼一声：“朔泽冥君......让他出来！！！”
“哎哟喂，你可小点儿声吧，吓我一跳！”周正单手捂了捂耳朵，问他道：“朔泽冥君可是你生前祭祀的鬼神？”
“哈......哈哈哈哈......”恶灵闻言竟像是听到什么绝顶的笑话似的，狂笑起来，鲜红的血泪从他眼眶缓缓流淌。“你们称他是鬼神？若真是鬼神，与我有何仇怨？为何夺我父母妻儿性命，就连魂魄也要燃烧殆尽......我要报仇.....报仇！！！叫他出来！！”
周正道：“夺你父母妻儿之命，怎么个夺法？”
恶灵闭了闭眼，神色悲愤与不耐交杂：“别废话！！若是再拖延，我便将你们都斩了，为我亲人偿命！！”他的怨气和愤怒萦绕在长枪之上，奋力一挥，便将脚下之地劈开一道裂痕。周正在身后弟子一篇惊呼之声中提刀接下，生生被逼退几步才停下，那裂痕便也跟着停在他脚下方寸之地。
“不是.....兄弟，你冷静点。”周正头上冒了虚汗：“你说的那位可是个罪神，已经叛逃冥府多时，不在此处了。我们也在找他。你说你父母妻儿是因他而死，可有线索，你告诉我，等我们抓着他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祈夫子温声道：“你是何人？水底只通荒城，你自那而来，可是寻了短见？”
恶灵垂着头，喃喃道：“我本是戍边将士，边关苦寒酷暑，我因想着要保护家人才支撑下来。可回去后才发现，我们全村都被生祭了......三百口人啊！！我的父母、妻儿、好友......都没了......我这一切是为了什么......”他将手捂在眼睛上，血顺着手指缓缓滴落。
“我一人不知为何还要活下去，也跟着跳了祭祀坑。生前不能团聚，一起死总能在奈何桥上见一面吧.....可我却到了那座死城......我家人的魂魄都烧在里面，我的小女儿......她才啊那么一点儿啊......我要报仇......报仇！！”
周正赶忙道：“你们村子主持祭祀的是谁？”
“我不知道......我到的时候，已经都死了......可那神牌上写的是朔泽冥君！”恶灵重新抬起头，狠厉道：“我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把他找出来！”
祈夫子轻声安抚道：“好好好，找他需要一些时间。我看你不太有心情赏花赏月，咱们不如先去冥府坐坐，慢慢等，可好啊？”
她慢慢靠近恶灵，试图将手放在他头上。这是冥府超度恶灵最常见的方式，可消除恶灵的怨念，将他送去冥府往生。然后，就在她即将碰到他的额头时，恶灵猛然抬头，一双血红的双眼幽幽地注视着她。
“抱歉......我等不了了......”
恶灵身上萦绕的黑气忽然暴涨，祈夫子骤然一凛，极速后退。
“不好，他要失去理智了。”
周正提剑便上！
砰！！
恶灵与他短兵相接，黑气被猛然冲散，这一刹那，祈夫子也挥鞭赶到！长鞭破风而去，抽到恶灵身上，本就七零八落的战甲铁鳞顿时碎成齑粉。
“怨气太重，若是实在度化不成，就只有斩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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