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风追寻录

作者:穆逢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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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钥匙



      中午12点放学之后,我没有第一时间回家,而是和同学直冲网吧,想玩上一会再回去。

      网吧人满为患,我们分头去找机子,他很快就找到了,附近没有机子,我就站他身后,看他打会游戏便回家去了。

      一打开门,眼前铺天盖地的杂物如垃圾场一般,我愣在原地,迟迟不敢进去。
      内心很惶恐,这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那么乱?
      这是我家吗?我是不是进错家门了?
      不可能啊!这是我家钥匙开的门啊!
      我抬头看了眼挂在上面写着电脑万年历的钟。
      连电子钟都那么像我家的?12点48分。

      进去之后,没发现陌生人。
      只看到四姐,贴着神台边坐在地面上,双手抱住膝盖,蜷缩成一团,眼眶乃至整张脸都肿的通红,像是哭了很久,双眼无神地看着地面。

      “冯慧玉。”
      “冯慧玉。”
      “家里怎么变成这样子了?”
      四姐像是丢了三魂不见七魄,怎么呼喊,都没有反应。

      家里的一切被翻了个底朝天,锅碗瓢盆,菜刀,衣服,扳手螺丝,盒子,书籍等等...,统统被扔在地上,乱的不成样子。

      地面上有不少钉子,密密麻麻的,根本无处落脚,茶几上更是堆积成山。

      我迈着大步伐,到处都有钉子,只好踩着衣服,走到四姐身边。

      蹲下身来,一触碰她的肩膀,她就开始发疯似的哭着喊叫。
      一把甩开我的手,抽搐地来回蹬着双腿。
      “啊!救命啊!救命啊!”
      “走开,你不要过来。”
      我被吓得一激灵,连忙后退几步。
      “发生什么事了?”

      四姐的哭声变得更响了。

      张大着嘴巴,嚎啕大哭起来,
      嘴里一直重复这几个词。

      “走开!走开!别碰我!”
      “救命啊!救命啊!”
      她惊恐地瞪大双眼,盯着地面,始终没有正眼看我一次。

      我在她旁边,实在有点被她哭烦了。
      怒目切齿地想要吼她时,突然意识到,可能是因为我,四姐才遭遇到这些。

      万般悔恨计上心头。
      就不应该那么贪玩,不该夜里偷偷去网吧,不该连丢了钥匙在哪都不知道。
      因为害怕父亲的责骂,不敢告诉他们,不该回来这么晚,让四姐独自面对这些。
      要是我放学按时回家,就能记清那个畜生小偷的模样。

      我哽咽着轻声说道:
      “你别哭了行不行!”
      束手无策之下,只好回去把门先关上。
      我置身于一推垃圾堆之中,不知所措。

      门外传来开锁声,是母亲回来了。
      母亲的反应跟我如出一辙。
      “发生咩事啊?屋企入贼啊?”
      “我唔知,翻来就系甘样了。”
      “冯慧玉,系果度做咩?”
      “我翻来区就甘样了。”

      母亲想要走到四姐身边。
      “小心滴,地下好多铁钉,你踩住果滴衫过去。”
      母亲来到四姐面前蹲下。
      在拉扯中,四姐不断呼喊着。
      “不要啊!不要啊!”
      “你做咩野,啊?你同妈咪讲啊!”

      四姐整个人变得疯疯癫癫,神智不清,只是一味的哭喊。

      母亲犹怜地抚摸着四姐。
      “唉.....依个傻囡变得更加傻咯!”

      “个死贼仔,搞到我屋企七国甘乱。”
      “冯三风,你系未整唔见条锁匙。”
      “滴贼点入屋啊?”

      事到如今,我不敢再隐瞒事实。
      我拿出钥匙。

      “之前整唔见左锁匙,我自己又去配左条。”
      “你系边到整唔见噶,啊?”
      “吾记得左,可能系路上。”
      “唔....,肯定比人拾左。”
      “你吾左条锁匙又吾出声,咩都吾肯讲。”
      “妈咪吾会闹你,你整日都系甘,做咩都唔出声。早滴讲比我听吾见左锁匙,好快去换左把锁啊!”

      父亲也在这时回来了。

      “做咩搞到甘乱。”
      母亲说:
      “屋企入贼,啊风整唔见左条锁匙,可能比人拾左,入屋偷钱。”
      当父亲听到是因为我的缘故,一反常态般冷静,
      故作深沉,一副神探的口吻说道:
      “我体唔系比人拾左甘简单。”

      “冯慧玉做咩?”
      “个傻囡坐系度,郁都吾郁,吾知区做咩。”
      父亲走过去,提溜起四姐的右手,要拉她起身。
      四姐左手抓住神台,不肯松手,整个人被拉扯至半空中,膝盖还弯曲着。
      哭喊着发出求救声。

      “救命啊!救命啊!”

      四姐受伤的心灵被沾黏在地面上,只要稍微尝试把它们分离,就会感觉到被撕裂般疼痛。
      那个角落成了她唯一感觉安全的地方。
      我不知道她在那个角落看见了什么,感受到了什么样的恐惧。
      那群小偷是否也像父亲那般对待她,甚至更加粗暴。

      四姐拼命挣扎地想要甩开父亲的手,往下使劲,像拔河一样,除非一方松手,或是绳子断了,才算了结。

      眼看都快要把右臂扯断了。

      三番四次下来,父亲累了,松开手。
      “你系度发咩神经啊?”
      \"起吾起身啊?”
      “吾起身,等阵我就拖你落楼。”
      “我数三声。”
      “一,二。”

      父亲挽起袖子,拖拽四姐的双脚猛地拉到旁边的房间。
      过了几秒,房间外突然露出四姐的上半身,趴在地上。
      四姐还想爬回去,唰一下,被拖回房间。
      砰,木门紧闭,我被吓得浑身一颤。

      房间里传来声音。
      “你还哭系未?”
      啪!那个声音巨响。
      我很清楚哪个部位才会发出这样的声音。

      四姐疼的嗷嗷直叫,比那巴掌声还要响亮。
      发出那锥心刺骨得哀嚎越是大声,那巴掌声就有节奏地一下接着一下。

      母亲塞给我20块。
      “就来够钟翻学啦,你冇理了。”
      “出去吃快餐,吃完翻学。”

      我看了眼时间,还有半小时就要上学了。
      我不忍心听到四姐的惨叫声,更怕邻居过来看笑话,拿上钱赶紧逃离了家。

      楼梯间回荡着四姐的悲鸣,每落下一阶,肩上得罪孽就愈发沉重。
      看着脚下直至深渊的阶梯,黑暗又温暖,只有那里我才能得到救赎。
      迈着义无反顾地步伐,一步,一步,走下去。
      我才是那个应该下地狱的人。

      下午放学回家,看见家门口是敞开着的,从里到外散发出一道强光。
      家里的灯全部亮着,有三个警察,两男一女。
      其中女警在大姐和四姐的房间调查取证。
      警察问父亲:
      “什么时候发现变成这样子?”
      “我回来就这样,是我老婆先回来看到的。”
      “谁是第一个发现的?”
      母亲说:
      “我回来的时候,是我儿子告诉我。”
      “他说妈妈,家里进贼了,哦!我回来一看这么乱,那些死小偷,搞到我家乱七八糟。”
      “接着说他丢了钥匙,可能是被人捡去了,才进了屋。”
      “你儿子呢?”
      “呐,这就是我儿子,过来。”
      “刚才我同事已经查过,周围没有能够进入的缺口。”
      “门口那把锁,没有撬开的痕迹,因为你们动过犯罪现场,导致关键证据没办法找到。”
      母亲就不乐意了。“那小偷把我家弄得这么乱,不收拾收拾怎么住人。”
      警察斥责母亲。
      “那也不能动,动了之后就没办法分辨哪个是小偷所做,你说你搞得这么干净干嘛?”
      “小朋友,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我回来的时间是十二点四十八分,回到家里,就已经这么乱了,然后我看到四姐在那边蹲着。”
      “犯罪时间在十点到十二点之间。”
      \"什么时候丢的钥匙?\"
      “上个星期六,丢了钥匙后,我拿了四姐的钥匙配了一条。”
      然后警察问里面那女警
      “那女孩怎么样了?”
      女警出来说:
      “罗队,什么都问不出来,那女孩一直不肯说话。”
      母亲解释道:
      “我女儿小时候烧坏脑子,加上受到这么一刺激,她就可能不敢说话。”

      “现在我讲下大概事情经过,应该就是你儿子丢了钥匙,在路上被犯罪分子捡到,然后跟踪,谋划,过了七天,犯罪时间在十点到十二点,用钥匙打开你家门,进行偷窃。”

      这让我想起了丢钥匙后的几日,出了网吧,总感觉有人尾随我。

      “你们现在去看下丢了什么贵重物品。”

      大姐在这时候回来了,她显然不知道今天发生了什么事。
      在整理损失财物时,大姐藏在盒子里的1000块,和父母房间藏在衣服的两千块,不见了之外。
      母亲的一双金耳环也不见了。

      “在这里签个字,有消息我会通知你。”
      警察走后,
      母亲就开始边收拾家里头,边碎碎念。

      “不给动,不给动,这么乱都没地方坐了,那死小偷,真是坏透了,出门口被车撞死就对了。这种人有什么用?”

      “冯三风,你以后不准拿钥匙,吃完饭把钥匙交出来,你就留楼下那条。丢了钥匙又不说,早点告诉妈妈,钥匙丢了,好早点换把锁,妈妈不会骂你.....”

      父亲也被母亲唠叨声,弄得不耐烦,在沙发上暴跳如雷起来。
      对着母亲大吼。
      “你吵够未啊?搞到我火扯,连你都同我躝出去。”

      顷刻间家里寂然无声。
      耳朵像是刹那间浸泡到水里又忽然浮出水面,泛起一阵阵嗡鸣。

      父亲走到我面前说:
      “你老实同我讲。”
      “你究竟系,吾左条锁匙,定系被人勒索,要挟。”
      “拿屋企条锁匙,夹埋你滴朋友偷屋企滴钱。”

      “我冇比人勒索。”
      \"你冇以为我吾知你整日群埋班死烂仔出去玩。\"
      “我冇同佢地玩。”
      “你还讲大话?”
      “你家姐收埋系个盒到都耖出来1000蚊,我收埋系件衫又耖出2000蚊,
      你妈咪金耳环又唔见埋。”
      “吾系你,佢地点知?以前就系衫裤到偷钱,冇以为我唔知。”

      父亲提及起这件事时,我顿时感觉心如死灰,知道说什么他都不会再相信。

      偷过衣服里的钱,四姐精神失常,家里进贼,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错。

      但我绝没有和黑仔他们一起玩,以及和小偷串通。

      父亲用他那“神探”的头脑,死死地咬住这两点不放,甚至还推演了一番,逼我招供。
      无论怎样施压,我都不肯承认。
      硬的不行,父亲开始来软的。

      “你要是承认了,我可以不计较这次丢钥匙的事情,不会打你,再给你两百块买零食。”
      “一直等到你承认为止,什么时候说,什么时候吃饭。”
      “面向墙壁,好好想想。”

      我对着墙壁,一直站到晚上十二点,就回去睡觉了。
      父亲把锁拆下来,睡在沙发上守了一夜。
      半夜三点我饿到肚子疼,一直撑到四点多,听到外面传来关门声,才敢走出房间看看。
      父亲去拿货了,留着母亲看家。
      母亲煲好一大锅蔬菜粥,我吃了整整四大碗。

      中午放学回家,就已经装好新锁。
      父亲把钥匙派给所有人,唯独我没有。
      我知道不配拥有新钥匙,就算他给,也不会去拿。
      还洋洋自得的告诉我:
      “你不要想着拿钥匙出去配,这是最新型的锁,配的钥匙都打不开。”

      对此我半信半疑。
      仅过了两个星期,就有点受不了。
      回来晚一点,碰上四姐在洗澡,一等就是一个多小时。
      有时在睡觉,怎么都吵不醒,门铃都给我按坏了。
      坐在楼梯口,有家归不得。
      邻居走上来或是走下去,听到动静,还要装模作样走下一层,好看起来,是刚刚回来的样子。

      趁着放假,四姐在睡觉,拿了她的钥匙出去。

      \"这钥匙能配吗?\"
      锁匠看了一眼,没有丝毫犹豫。
      “能。”
      “配出来,打不开怎么办?”
      锁匠指着摆满钥匙的柜子说:
      “我干了二三十年,你这种钥匙,你看看,多得是。”
      “打不开,你回来找我。”

      他说到这份上了,还是半信半疑得配了一把。

      回到家,令我感到意外的是,真的就打开了,父亲又被人骗了!还是说他只是为了骗我。

      我把钥匙还给四姐后,配来的钥匙藏在柜子里,没有去使用。
      依旧还是坐在门口,等四姐开门,或在楼下小卖部,坐到天黑,等母亲回来开门。

      有时抑制不了想要拿钥匙来用,但每次这种冲动都会被等待的时间抹去,觉得是对自己的惩罚。

      我害怕再次被那群人盯上,用同样手法,捡到我的钥匙,或是不知不觉地偷走拿去配钥匙。

      四姐在那件事后在家呆了一个星期,被父母又打又骂才恢复“正常”去上学。

      好在有个关心她的同班女同学,一直陪四姐上学,放学。
      她代替了我,作为弟弟,家人,去保护治愈四姐的创伤。

      离四姐远点,或许才是我对她最好的保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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