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生不息

　　“为了一把好剑！你就去盗剑？！”慕眠脸色发白，似乎是气急了。

　　“那又如何？凭什么师兄可以用神剑碎片铸兵器，我就不行？”慕鸠把棉被一盖，捂住脑袋，不再说话。

　　谢韫突然站了起来，“你先出去，我来陪她。”

　　“席笙？”谢韫似乎这才注意到她，“你也出去吧……去问问小虾那边的情况。”

　　席笙点点头，慕眠从她身前拂袖离开，刮起一阵风。

　　一个个脾气倒是挺大。

　　席笙站在天机阁外往回看，有些后知后觉，谢韫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她正琢磨，天机阁外的台阶下，一个熟悉的身影掌着他那根烟杆子，正一步步往上吃力地爬着。

　　正是多日不见的浮尘子。

　　席笙连蹦带跳，很快便行至浮尘子身边。走近她才发觉出浮尘子的身体似乎更老态了，席笙心底浮现出淡淡的伤感之意。

　　“您要去天机阁找若狭么？他已经不在衍天派内了。”

　　浮尘子像没听到一般，嘴里念叨着什么，还是一股脑往上走着，他走得极慢，上一个台阶就要缓好一阵。

　　明明身体这样差了，也没见衍天派有人照料照料。

　　浮尘子突然用力地抓住了席笙的手腕，把她疼得倒吸了口凉气。

　　他那双浑浊得不再精明得眼睛用力地盯着席笙，却又不像是在看她。

　　席笙这才听清他说些什么。

　　“师祖……若狭……留不得啊……”

　　他就这样抓着席笙，声音越来越小。

　　末了，席笙扶他坐在台阶上，叫来了天机阁中的衍天弟子。

　　--

　　衍天派多年避世，身为衍天派的长辈浮尘子却常爱在外走动，只是九州皆知，他浮尘子代表的就是他浮尘子本人，并非衍天。

　　但这也并不等于他在众人心中要低上衍天一头，不如说，对于年轻一辈修仙者来说，浮尘子对他们而言才是更让人熟悉的。

　　这老道常爱提个烟锅，走哪都想给人算上一卦，许正是因此才泄露了天机，坐化了。

　　给老道行丧礼，衍天派里也有许多年没有这么多人来过。

　　外人许不理解衍天派一副毫无感伤的模样，自觉挤作一堆，席笙还看见了几个当时浮尘子在外殿布道时台下的普通百姓。

　　倒不知哪一堆人才是逝者的关门弟子了。

　　席笙竟然还看见几个有些眼熟的和山弟子，记忆久远，她早已记不得对方的姓名，倒是那几个和山弟子主动上前来与她攀谈了几句。

　　对方走时叫她节哀，席笙这才发觉自己眼角有些酸。

　　恍恍惚惚过了几天，胸口的白花都枯萎了，席笙突然被衍天派如今的掌门若白叫去了。

　　她还以为衍天派要忘记还有个几个外门弟子借宿在他们天机阁之上了，这门派也不像会管这些事的人。

　　此前也说过，衍天派的诸山头间靠着架空的长廊连接，几处主要的大殿分布在不同的山头上，但若白的这个山头却不在中间，而是夹在天机阁与外殿中间，十分不起眼。

　　无人引路，席笙绕了好一会才绕进去。

　　想她席笙，穿越两百年，修为涨得不快不慢，却实在不算有什么本事，如今却是连好几个门派的掌门都见过了。

　　她低头瞅了眼自己的着装，自觉还算得体，便敲响了眼前大殿的门。

　　里头的人叫她直接进去。

　　结果她刚一推开门，就被虚空中一只大手给捞了过去，席笙悬在空中，有些不方便地抬头去看殿内的情况。

　　小虾也正蹲在自己生出的掌心之中，打量着她。

　　席笙咳嗽一声，“掌门呢？”

　　小虾摇摇头，“她人还在闭关，只是没告诉其他弟子。”

　　“你们衍天还真奇怪……掌门闭关都没人知道？”

　　“每天要做的事都固定了，自然没人想要找她。”小虾提起手往空中一点，席笙就被放了下来。

　　“我又去了蓬莱一趟。”

　　听他这么说，席笙突然松了口气。人确实没在衍天内，她也不算撒了谎。

　　小虾继续道：“上次打那只海兽的时候，你觉得我和那海兽是一国的……我确实也有这样的想法，便去查了，但是那海兽似乎并非九州之物。”

　　“不是就不是嘛。”席笙松松手腕。

　　小虾蹙着眉，颇有些严肃。

　　“我师祖过去说过类似的话——他说我与我体内的鬼气一样，并不属于九州。”

　　席笙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小虾无疑是在自问。但当初在华山之中，她又是在什么样的情绪驱使下，向系统问出第二个问题的呢。

　　肯定不只是因为酿尘仙子的事，才让她疑心这个世界上除了她以外还有其他的穿越者。

　　“所以呢？”席笙眼帘微垂，不知道他突然说起这件事是要干什么。

　　小虾伸出他那只背后的银刃的手，摊开在席笙眼前。

　　“你和我一样，是不是？”

　　席笙呼吸一滞。

　　“你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假若他真是穿越者，席笙此刻可能已经高兴得认起亲来了。
　　小虾的那只手仍摊开在席笙面前，“我看见了。在华山的时候，你的身体里有和我一样的东西。”

　　席笙：“……”

　　在大荒中初见小虾，席笙就有种很微妙的熟悉感。他似乎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比起席笙，他更不像这个世界的人，哪怕在华山时问过系统后，她仍会有这样的感觉——这种感觉更像是一种直觉，只是后来到了衍天，见惯了像他一样个性的衍天弟子，多少稀释了这份直觉。

　　她不再觉得那样的个性很独特，反而会偶尔使她觉得周遭的一切充满的异样的感受，令她有些喘不过气。

　　但他却是因为一个简单的误会，问出了这样的话。

　　想必是把不时溜出来和她玩耍的不熄当作了与他身体里鬼气相同的事物。

　　席笙有些木然地摇摇头，“不是，你想太多了。”她或许曾经还有过其他的感受，比如多少觉得他做事的姿势很酷，所以才模仿起他手里的武器，才有些羡慕他在沼泽地上跳跃的身影。

　　她继续解释：“我身体里只是有师父送给我的一个法宝，或许偶尔看起来有些相似而已。”

　　小虾抿抿唇，迟钝如他也意识到此时的发展与他设想中相差了很远。

　　他忙把手收回，背到背后，有些许无措地再次提起蓬莱的事。

　　“那个叫做宁俐的似乎病了。就是在海兽消失的第二天，再也没出现在蓬莱仙境外。”

　　“倘若海兽传送的阵法与他有关，传送没有完全成功，或许对他也有些影响吧。”席笙重振精神，“我会把这事告诉谢韫。”

　　“不用了。”门外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

　　谢韫推开门，神态自如地走了进来。

　　“我刚一恢复记忆就来找你们。”她好笑地看了小虾一眼，继续道：“那传送阵和宁俐没关系，他对外称身体抱恙或许是有别的原因。”

　　“你想起来蓬莱海下的大阵是从哪里看到的了？”席笙有些着急地问道。

　　“此前失了忆，自以为脑子没变，一回想起来才发觉失忆的自己蠢钝无比——用得着想吗？”她右手一摊，凭空出现了一本书册落到她掌心。

　　“那大阵不就与这天罚阵阵图中的第三层如出一辙嘛。”

　　--

　　席笙坐在床铺上，纠结万分。
　　她要不要问不熄这件事呢。

　　与记忆回来的谢韫说了好一会有的没的，谢韫最后告诉她，今年的无烬大会，她们又要去瞧一瞧了。

　　虽然目前看不分明，但蓬莱那群人怎么着与自己如今也算是对立面，海底的大阵与他们脱不了干系。

　　那大阵似乎与天罚阵形似，天罚阵与不熄则休戚相关……或许也不用这样纠结，白日那会，不熄或许已经听到了谢韫说的话。他虽然睡在席笙的梦里，但外面发生的事似乎都知晓，从前在华山的时候，她也常与他摆谈华山内的大小事宜。

　　“你都听见了？”席笙终于选定开场白。

　　她一眨眼，一息之间，不熄便出现在她面前。

　　这么多年也早就习惯了他的出场方式。

　　“席笙在想什么？”不熄脑袋凑近，低声问她。

　　“呃……蓬莱的事与你有关系么？”她有些不安地玩起他的羽衣。

　　不熄觉得身上有点痒，却还是忍耐着。

　　“有关系……但我没有直接插手。”

　　“能说得具体些么？”

　　“我知道那里发生的事。大阵的阵图也是从我这里流出的。”他抓住她的手，有意领着她的手玩起头发来。

　　“这样也不算有关系。”席笙松了口气，手上有些固执地倒回去扯羽衣。

　　她抬起头，“我还没问过你，你有没有什么可以与我透露一二的？”

　　“暂时没有什么可以说的。”
　　或许，你可以问，我可以答。不熄没把这话说出口，手上与她切磋起来。

　　胡闹之后，二人都倒在了床上，不知不觉间陷入了沉睡，窗外风过，再无动静。

　　有人推开了门，看见床上发尾交缠到一起的二人，走近捻了捻被角，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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