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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立万端忧（五）
太后揽着太子卢正义，心疼地说：“我的儿，怎么就弄成这样。”
皇帝端坐在主位，握着前朝玉玺，面无表情，参不透喜怒。
皇后立在旁边，给皇帝和太后斟上一碗暖酒：“春天夜里还有寒气，请娘娘和殿下暖暖身子。”
皇帝没说什么，只是拿起小碗，一饮而尽。
殷定文叉手站在厅上，愣是把自己怂恿顽劣太子私闯禁苑，摔进枯井撞了个头破血流；讲成了神鸟青鸾引太子捡到前朝传国玉玺。
他语调抑扬顿挫，引经据典，又雅俗同赏。
崔明之和小安站在太后身侧，忍不住赞叹。晌午人还在清嘉园历险，下午对答就是滴水不漏。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打了腹稿，写出了这一篇。
皇帝开口：“这当真是前朝玉玺？”
殷定文说：“看篆刻和纹样，应该确信无疑。宫中应当还有在前朝在御前服侍的老人，朝中也有历两代的老臣，可以安排他们辨认。”
皇帝说：“不必了。这是祥瑞，就交给礼部操办了。你辛苦了。”
殷定文行礼谢恩。
太后对这些事儿没什么兴致，她指着太子头上的三角巾问：“这是你给绑上的吧。”
明之说：“是，头皮血供丰富，止血比较困难，又没有缝合的条件，只能多压一压。晚上我来换一次药，明天估计就好了。”
太后点点头：“你在，我是安心的。”
黑胖小子不好意思地在太后怀里扭了扭，说：“当时孙儿跌进枯井，是崔小安姑娘自己跳下井，把我背上来。”
太后惊讶：“当赏。”
皇帝的注意却不在这儿，他低沉着声音开口问：“当时是怎么回事儿？你怎么就跌进枯井？”
黑胖小子打了个寒噤，在太后怀里站直了，回答说：“儿不敢欺瞒，儿当真记不清了。当时儿撞了额角，受伤前一小段时间的事情都记不清了。只记得当时是追一只鸟雀，进了清嘉园。”
皇帝微微皱眉：“当时怎么回事儿，你都不记得了是吗？”
太子赶紧补充说：“父皇明鉴，儿不敢欺瞒，我只记得崔小安把儿从井底背上来。”
太子沉吟了一阵，补充说：“当时殷大人，侧夫人，小安和皇后娘娘身边的杏叶姐姐都在，他们说，儿当时是想要扑一只鸟雀，脚下没留意，跌进了枯井里。”
皇帝眉头并没有舒展，接着问：“为何前朝的传国玉玺会在一口枯井底？”
“这，儿臣不知。”太子实话实说。
殷定文开口说：“臣拙见，清嘉园是前朝端安长公主的别苑，民间谣传前朝末帝，最后和长公主逃亡前，曾在那里居住。而且这枯井虽然地面上看起来只是平平无奇的井，但是据下井的安姑娘所说，距离井底三尺的区域，空间很大，仿佛是个地窖或窨井。当时情况紧急，未能详查。还请陛下派人彻查。”
皇帝说：“这么说来，可能是前朝人把印玺故意藏在这里了？”
殷定文说：“也未可知。”
皇帝说：“今日你有功，回去吧。”
殷定文退下，太后才略带愠怒地开口：“他带着正义，伤成这样，还有功？什么东西不能派人去拿，非要让正义自己下井？”
皇帝说：“毕竟是祥瑞。”
太后也端起暖酒，一口饮下。
皇帝拍了拍太子壮壮的肩膀：“男子汉，受一点小伤没什么，以后要小心些。”
太子噤若寒蝉：“儿知道了。”
皇帝说：“今天是好样的，这玉玺是前朝传国的宝物，能拿在我们手上最好不过了。”
太子有点疑惑，拿不准今天这事儿会不会挨骂。
皇帝说：“这是大功一件，今日就不用回去温书了，多陪陪祖母吧。”
太子这才放心地高兴起来，咧开嘴笑了。
皇帝和太子如出一辙的黑脸上，也露出了舒展的笑意，不过转瞬就散了。他是皇帝，他必须喜怒不形于色。
“今日明之也在宫中用膳吧，晚些再回去，陪陪我这个孤老婆子。”太后笑着说。
太后自从痼疾缓解之后，比往日更开朗了几分。她对明之也越来越亲厚。特别是月余前，晋王妃因为害喜，推了几次进宫的传召。太后就时常单独召唤明之进宫。
明之其实也很喜欢太后这个爽朗又大方的老太太。只是总是有些惶恐，毕竟侧室的身份摆在这里。她有点犹豫。
太后可没有给她拒绝的时间，直接吩咐杨尚宫：“让厨房多准备些，年轻人能吃是福气。”
明之只好笑着答应了。
一场春游终于有惊无险，曲江池如镜的水面无风无波。
窗外斜阳向晚，天家其乐融融。小厨房里有炊烟升起，小黄门从地窖里取了果酿和酥酪。
没人注意到，正殿一侧的耳房里，杏叶缓缓地弯下腰。
李尚宫接过小黄门装在托盘里的果酿，准备给皇后端过去。
她皱着眉问：“怎么了这是？是不是来事儿了？”
杏叶脸色惨白，痛苦地摇了摇头。
李尚宫说：“别再贵人面前失态！赶紧回去休息。这边不缺人。”
李尚宫惯是刀子嘴豆腐心。杏叶感激地扯了扯嘴角，强撑着，企图站起身来。
可是她身形晃了一晃，扑通一声闷响，倒在了地上。血从她的身后蜿蜒出去。
李尚宫倒吸了一口冷气，当即放下果酿，低声喊人来：“来人，来人，带她去休息。”
太后也听见了动静，问道：“怎么了？”
李尚宫忙端了果酿出来，说：“是皇后宫中的杏叶，她今天累着了，我教她先去歇着了。”
崔明之自然地说：“今天在清嘉园，为了找绳子，杏叶她还跌了一跤，我去看看她。”
殷皇后不想让自己宫中人这样张扬，随口解释说：“不妨事，她只是踏青累了，又赶上月事。”
李尚宫看到刚刚杏叶的样子，她绝不是没事。可是现在皇帝和太后都坐在这儿，实在是不好拉明之出去。
明之说：“无妨的，太子和我还捡了个鸟窝，里面好多宝物，还在杏叶那里，我正好找她去拿。”
太子一下子来了兴致说：“是一个乌鸦的窝。这乌鸦是个贪财鬼。窝里面有好多宝石和碎琉璃。里面有一颗夜明珠，有这么大。”
殷皇后这才松口，说：“那去拿来看看吧。”
明之告退，牵了小安一起。
明之低声问小安：“之前给你的乐松你带了么，估计也是。”
小安点点头：“放心，我都带着。”
杏叶是大宫女了，有自己的卧房。她脸色苍白地躺着，有七八岁的小宫女给她准备热水和帕子。
明之开门见山地问：“你平日也这样痛经吗？”
杏叶秀气的眉头皱起来，摇摇头。
明之惊讶：“这是第一次这样痛经？”
崔明之的心提起来，如果是这样，倒是比普通痛经复杂得多，估计一片乐松是顶不住了。
杏叶咬着嘴角，又摇摇头。
倒热水的小宫女见状，马上起身，道了声告罪，三步并作两步退出去，关了门。
杏叶这才开口说：“不是，不是痛经，我从不痛经。”
崔明之不明就里，问道：“所以今天是第一次痛，是吗？”
杏叶痛苦地摇摇头，抬手遮住了眼睛。
崔明之在榻上，把手搭在杏叶的肩上，也不说话。
杏叶几次想开口，急得眼泪都要下来了，但还是什么都没说。
崔明之说：“没事，我不会告诉任何人。你放心，这是医家的底线。”
杏叶这才开口：“我身上有了，两个月多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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