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度之恋,始于吸血入唇之前

作者:清水白刺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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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五】:环火蝶舞


      “以上,就是我的赐能’奔行者(Dasher)’,只要我想,哪里都可以是跑道。”
      就在刚刚,发丝质感突然变得像是海带的宴会主人荣奏莺重回台前,进行了一次座位号抽奖,中奖者可以获赠一件乐团或偶像的周边,但条件是上台展示自己的赐能。结果抽中了294号,是位于58桌的,AQXLD中的“L”,洛江绫。于是这位健康阳光的一年级生在粉发好友的助威下展示了自己的能力,她先是小跑到舞台正中,继续往前,随后理所当然一般地以垂直的身姿跑上了幕布,最后像蝙蝠一样倒挂在天花板上。她的裙子和头发从未随着她所立足之地而散落走光,所有的因素仿佛都在为她的奔行而灵活改变,这就是洛江绫的赐能,能够在任何地方自在奔跑的“奔行者”。
      “感谢这位同学的展示啊,虽然感觉很对不住清洁人员们,但确实是很有视觉冲击力的一次表演。给,奖品。我看洛同学你身手矫健,相貌也端正漂亮,还有这种舞台效果极佳的特技,有没有意向来我们事务所做偶像呢?”
      “偶像?就像之前在台上唱歌跳舞的那个女孩子一样吗?”
      “是哦,我们志在发掘有适性的少女,给予她们展现自我的舞台,考虑考虑?”
      “嗯……让我想想……”
      听到舞台上经由麦克传出的对话,58号宴桌上,夏花的异爪不知何时炸毛,划过桌布发出刺耳的“呲拉”声。
      “要做偶像的话就意味着,我和江绫共处的时间会缩水的,如果课后的日常练习要花掉四个小时的话,我就损失了六分之一,换算成百分数是16.7%的共处时间,而且还是在宝贵的放学后,这种事情,绝对,绝对不可以……”
      “小优佳快找她的抓板纸!”
      “已经在找啦!洛大将军把它们放哪儿了?!”
      粉发少女不同于常人的额外本能正在将华美的桌布无情地变成布条,同桌的朋友们匆匆忙忙地寻找起特制的磨砂纸来。
      “找到了!小夏花!别用桌布,用这个!”
      清蝶在桌布里侧找到了压制夏花异质表现的关键物品,利爪扫过粗糙的纸面,发出低沉的沙沙声。
      “可能不太行啊,我有一个无论如何都要去陪的幼时好友,如果花太多时间在别的地方,我们都会不好受的啦。”
      “帅!小江绫!”
      随着江绫稳健的发言,舞台下磨爪子的声音愈来愈平和,清蝶在心中盛赞这位靠谱的女士。
      “这样啊……你们两个都来不就行了?”
      “嗯……说的也是!Miss Sincerity大人果然是天才啊!”
      “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哟,未来的舞台将为二位打开!这是给你朋友一点见面礼,请收下!”
      言之过早的清蝶一手掩面,收回了自己刚才的话。
      “噗啦——”
      是磨砂纸被扎破洞的声音。
      “看呐小花!我抽中一次奖拿了两份成对的周边诶!”
      “凯旋英雄”提着两个布袋回到座位,看到的是各种意义上炸毛了的幼驯染。
      “为什么那么轻易地就答应了,还连着我一起……”
      “这个嘛……那个,小花最近不是变胖了吗?我看今早,你的裙子都差点穿不上不是吗?我就想啊,做些刻苦练习一定能让你重新轻回来的!而且也能克服你的舞台恐惧症,一举两得啊!”
      “……”
      “嗯?小花你怎么不说话了……”
      在江绫的“说话艺术”下,每一个字都成为了夏花异爪上的一丛汗毛。
      一些比较凄惨的画面这里不多赘述。
      和各有特色的朋友们一起欢聚一堂,围坐在圆桌边,有喷香的菜肴与甘美的饮品,如果是一周前的清蝶,一定不敢相信自己能够置身于这样的场景下。那阴霾笼罩的八载岁月,虽说尚未让她沦为行尸走肉,但也早已潜移默化地磨平了她对美好未来的期许。现在的她感到的是无比的满足,身穿着昂贵华美的盛装,口嚼着鲜香多汁的肉排,欣赏着一对幼驯染之间的嬉闹,这是何其惬意的一种生活,是一个怎样贪得无厌的人,还会去奢求更多?
      “刚刚洛同学提到了幼驯染的朋友,这不巧了吗,我也有那么一位从小朝夕相处的好友,我相信在座的各位中,熟知她的姓名与称号的人不在少数,就让我们有请,我的好妹妹,同学们的学生会长,荣绘月上台!”
      “这可跟说好的不一样啊姐,不是说我只管做一个普通客人就好吗?”
      在奏莺的邀请之下,绘月终于有了理由从几乎要开始排队的投机者们之中脱身,来到了舞台上,在宴会开始后,这是清蝶第一次清楚地看到这张脸。
      “大家晚好啊,时间真是神奇啊,遥想那次,姐姐想做个烧饼差点把自己烧死在厨房,仿佛还在昨天。”
      “噗——”
      “不带你这么拆台的呀!”
      “哈哈哈哈——”
      听到绘月提起奏莺儿时的糗事,乐珺掩面偷乐,场下哄堂大笑。
      清蝶没有做出反应,她只是呆望着自己倾心之人的身姿,完全不曾注意其发言的内容。这位曾被不幸的命软禁在狭小房间内的女孩,做足了各方准备离开孤独的牢笼,本想做一个游离在边缘位置的故事观察者,但是,绘月却让她有机会可以成为故事亲历者。
      “还需要,更多……”
      那曾经无力死僵的心脏如今正因看到一位少女跃动不已,那一度难堪缚鸡的指掌现在由于不甘止息的悸动热汗淋漓,那一度停滞不前的生命的车辙,终于能够重新转动,再度启航。
      “那样的结局,不是我要的。”
      清蝶方才目睹了一位错失初恋者的悔恨与释然,荣奏莺迫于血缘与同性的双重禁忌,将自己拦在了最后的一步外,这是一种对她口中“命运”的妥协。因为她们生而为姐妹,荣奏莺便下意识地认为自己与绘月注定成不了恋人。可如果那时有勇气壮士断腕孤注一掷,不说绝对能够成功,至少,也不会感受到这般失落。回首过往,人们大多不会遗憾于失败的结局,只会懊恼于那个连努力都未曾付诸的自己。无数的故事中,结局有所残缺的不在少数,而在这些不甚圆满的结局中,强调这一点的,比比皆是。世上不存在处处成功的人,有的只是敢于拼尽全力的人,这些人的故事就算最后以失败告终,也已经称得上是浪漫。
      清蝶在奏莺的身上看到的,更多的是自己甘于现状后的未来的模样,她感到害怕,质问着自己,届时她是否也会在一个雨夜痛哭流涕呢?如果用血裔的体质为由而放任这份感情燃尽闷毙,她会不会也只能擦干泪水,为下一位走上台面的追求者做应援呢?“这世上根本不存在什么命运”,这是她点醒奏莺的慷慨陈词,可她自己,又能否有勇气,用自己的双手去改变那些不被期望的巧合呢?
      已有的残缺故事,不必再演,这就是清蝶给予自己的答复。
      “小凛翠,我刚刚,下了决心了,谢谢你。”
      若有所思地呆望着绘月直到她完成发言下台后,清蝶拿起了手机,向为她应援的内向女孩发去消息。
      “祝你好运!”
      凛翠做了回复之后,用单手拨开了刘海,露出了两只暗色却明亮的眼睛看向清蝶,竖起了一个隐秘的大拇指。
      订婚大宴的气氛一步步走高,乐珺和奏莺的交杯酒与梅开二度的热吻,以及奖品丰厚的情侣舞台接吻挑战,都让狂欢的宴会厅变得宛如另一个世界。可天下终归没有不散的筵席,就算是全市最负盛名的宴会酒店,也没有凝滞时间的超能。钟表转动下,有些宾客开始陆续离场,学生们大多不能太晚回家,同时宿舍也有门禁,他们是率先离开的主力军。
      “妈妈说已经开车到路口那边了哦,走吧蝶亲……蝶亲?”
      “不,我还不想走,今天……爸爸妈妈正好都不在家,我想多感受一下这种氛围,小优佳你先回去吧,我到时候自己想办法就好。”
      “也是啊,毕竟今天真的很开心呐,可惜优佳我不能继续留在这了呢,嗯,那优佳我先走了啊,蝶亲你如果自己回家的话,一定要小心哦!”
      “谢谢关心,我会注意的小优佳。”
      优佳轻易就相信了大挚友的说辞,在进行了惯例的叮嘱后走了,加上先前为了赶上宿舍门禁早早退场的三人,1号桌上只剩下清蝶茕茕孑立。人流变得稀疏,视线的障碍终于得以扫除,清蝶和绘月,现在已经能够清晰地远望见彼此的身形。
      客人还在减少,他们在一句寒暄,一声祝贺,或是一番调侃后,离开这座短暂的快乐天国。直到偌大的厅内只剩下了相距甚远的两位少女,半醉的宴会主人在离开前,如约让舞台的灯光闪烁了三下。这意味着,这里距离变成无人知晓的密室,只剩下了一分钟。
      “68、69、70……”
      为了防止激动的潜意识导致数数过快,清蝶特意多计了十秒钟。
      现在,这处舞台的交付已正式完成。
      “还不走吗?”
      一样留到了最后的绘月不知何时穿过了厅中“银河”,来到了学妹的身旁。
      “嗯,我说过的嘛,要抓发育期的尾巴。”
      清蝶展示着桌上堆成小丘的禽畜骨头和贝类外壳,就像是娇小的幼狮趴在巨大猎物的骸骨上炫耀着什么一样。
      “那学姐你呢?只顾着问我,你不是也还没走吗?”
      “我得确保学生们一个不少地离开这里,这种宴会的环境鱼龙混杂,姐姐邀请的人并非皆是安生之辈,总会有些意外的风险。”
      学生会长做着学生会长的回答。
      “哈哈,可我怎么感觉,整个宴会里,反倒是学姐你所维护的学生们最不安分呢,他们都把1号桌围得水泄不通了欸!”
      “这日渐势利化的社会风气,学生们也很难躲得过,家教如此,称不上是他们的错。”
      “行吧,如果学姐你坚持的话。”
      不论是将绘月团团围住的那些“敬酒投机者”,还是尾随清蝶的“桃花猎人”,企图谋求着什么的,都是平日里穿着校服,本应天真无邪的学生们。社会在变得日渐浮躁,孩子们接触大人世界的时间也在变得越来越早。
      甚至于那位绘月最受信任的书记员,现在其实也对她有所企图。
      清蝶用筷子夹起了盘中最后一个蛤蜊,灵巧的舌头剔出了已经有些发冷的肉,原本喷香的蒜蓉调料在失去了热量之后,变得稍许难以下咽。蛤蜊壳被随意地丢在了骨与壳堆砌成的小山上,像是破坏掉了某种微妙的平衡,这袖珍山峦的外墙霎时间分崩离析。
      “宴会的实质,或许也很简单呢,不管是谁,都只是在吃自己喜欢的东西而已。”
      只不过相比于飞禽走兽,人类的进食可能要更加复杂些。
      “哈哈,也是。真的还不走吗?已经九点多了。”
      “赶一个还没有吃完的客人走,总是不太好的吧?学姐你作为宴会主人的妹妹,也能算是半个主办者吧,哪有急着赶客人的东道主呢?”
      “不愧是写东西的,说得头头是道啊。你还真是喜欢吃各种肉呢。老实说,昨天你点面的时候,我被吓到了。”
      也许是食欲也在八年的压抑后终于挣脱了束缚,清蝶的身体正在进行着某种报复性的进食。
      “蛋白质可是构建身体的砖瓦哦,如果想要趁着最后的机会赢回一些身体海拔,这都是必要的。”
      遍体白衣的白发少女站了起来,绘月感受到那对粉瞳看过来的角度与昨日有所出入,或许清蝶真的已经长高了一些也说不定。学生会长本以为她的这位书记员终于吃饱喝足准备离场,可清蝶却朝着与出口方向相反的舞台走去。
      绘月没有发问,亦没有制止,她希望学生们都能尽快回家,又希望能够多看几眼那对令人安心的瞳,来缓解今天为应付别人所产生的疲劳。她尚未成功解构自己心中的这一对矛盾,名为清蝶的女生如果不只是学妹和朋友的话,还会是什么,她不大能搞懂。
      舞台上,巨大的钢琴仍是一眼望去会聚焦其上的主角,虽然经现代化改造的轻量键盘已经走入大众视野,但这种古老厚重的乐器仍旧有不可替代的地方。一个人只要身着正装坐在钢琴之前,就足以给人一种高雅的气质,这种固有印象便是钢琴经久不衰的证明。
      今日举止反常的少女在琴凳上坐下,微颤的十指落在黑白的琴键上,发出笨拙断续,但又似乎可以勉强辨认的音节。
      “啊,太难了,感觉十根手指都各有各的想法一样……”
      以广为传唱的儿歌《星光序曲》为曲目的初次演出并不是很理想。清蝶微微叹了一口气,音乐之美恐怕与她无缘。
      “举头望见满天星~璀璨闪耀亮晶晶~嗯,至少还听得出来弹的是什么。清蝶你以前有想过学钢琴?”
      “如果小孩一时的胡闹也能称为想过要学,就算是吧?小时候,村子的大礼堂有一架钢琴,我和其他孩子一起撒野探险的时候,就经常在半夜去那里,胡乱地按上几下,假装自己是卓尔不群的音乐大师,最后在大人闻声赶来前撒腿就跑,不留下半点证据,有人还以为礼堂闹鬼了呢,结果到我们举家搬走那天,这件事情都还没有暴露,哈哈,现在想想那时候,自己还真是个熊孩子。”
      “真是多姿多彩啊,你的童年……姐姐她最开始也是从《星光序曲》唱起的,想要做些什么的话,任何时候开始都还来得及哦。过去的事情已经无从弥补,但现在,你可以去追寻任何你想做的事情。”
      不知是否刻意,清蝶并没有占据琴凳的中心,而是坐在了其中的一侧,为可能落座的另一个人留足了空间。绘月欣然收下了这半张凳子,两人的裙摆已经触碰在一起,而大腿之间则仍然留有一指宽的间隙。荣二小姐的研究技艺虽因荒废多时而有所生疏,但依旧称得上是流畅动听。《星光序曲》奏毕,唯一的观众鼓着掌。清蝶望向演奏者的侧颜,凝视琴键的那对璞玉般的眼中,似乎有着些许不甘。
      “抱歉,太久没练琴了,不然有些地方应该能做得更好……”
      “哈哈,原来学姐你还会弹琴吗,话说,你这又是在跟谁道歉呢?”
      “当然向观众道歉啦。”
      “真的?反正我的糙耳朵是听不出来哪里有问题啦,哎呀,我到底是在干嘛呢,像个小孩子一样把钢琴当大玩具,都这个时候啦,明天还要早起上学呢,走啦走啦……”
      清蝶从琴凳上起身,看似打算就这么离开。而当她走到会场的正中时,将身上的小挎包放在地上,从中取出了杯子,摆出一副想要喝上一口的姿态,可突然间又将杯口向前甩去,发黑的冷冻血被尽数泼洒在一张餐桌上,浸润到了桌布和碗碟中。
      因为体质特殊而压抑内心的喜爱,无疑是对自己的歧视与压迫;以不想贪得无厌为由而无所事事,是在否定长久以来驱使人类前行的欲望;隐藏自己的真意戴面具而活,则是名为心口不一的人之恶德。这两天里,清蝶所见证的故事亦是伏笔,老兵、政客、失恋者,诸多人的话语在清蝶的耳边回响,她从中汲取到了莫大的决心与勇气。背负着血之诅咒的少女已经通晓,就算自己是不伤人就没法正常生活所谓怪物,也没有任何人能剥夺她追求爱恋和幸福的权利,而她先前为自己冠罪戴镣的行为,更是太过愚蠢。明明牢狱的铁门已然大开,清蝶却仍然作茧自缚,害怕暴露,害怕伤到所爱之人,畏惧着凋零的种子,连破土而出的胆量都没有,还谈什么回到社会中生活。
      “在这里决出个结果来吧。”
      于是少女决定,将夺取了她原先生活的诅咒也当做前行的动力之一。人生之中难有完完全全的选择权,家境、身体、智力、法术,不能由自己决定的事情数不胜数,但每一个人的手中都牢握着对自身遭遇的处置权。生活要打你一拳?那就借这股力量给另一件破事迎头痛击!想要反抗无端的逆境,就必须做到无所不用。
      “清蝶?!杯子里的血怎么洒出去了?”
      发觉情况的绘月立刻从台上小跑来到清蝶的身旁。
      “不知道啊,我的手好像,抖了一下?就变成这样了,真是抱歉……啊,见鬼,明明是想要补充一下的,杯子已经空了……”
      如果这种状况发生在开学那天,清蝶会选择忍耐渴望,直到回家获得补给为止,可现在,她却丝毫没有压抑自己嗜血欲望的意思。少女转身望向另一位少女,她眼瞳的色泽一点点加深,尖牙也一点点地延伸出唇瓣能够遮蔽的范围,她的脸上却不再有拼命忍耐的痛苦,前额与周身再也不见冷汗,她面容平静,似乎又微笑着。
      “学姐,话说你在被我吸血的时候,是什么感觉?有多痛?要做对比的话,是疫苗的针头、指尖的木刺,还是蜜蜂的尾针呢?”
      “昨天那样的话,没什么痛的,怎么突然问这个?”
      绘月听到了学妹的发问,耳根一下子有些微红,被吸血会产生快感这件事情,清蝶还不知情,她不可能说出去。
      “那就好,还有,不只是即时的痛感,最近学姐你身体有哪里难受吗?我想确认吸血对学姐你的健康到底有没有影响。”
      清蝶在为自己扫除最后可能的障碍,毕竟,如果绘月真的被吸到进医院可就不妙了。
      “总得来说,没什么异常的感觉,最近的频率应该处在身体周转的范围内,而且听说,根据最新的研究,人的造血系统在平日里只发挥了一小部分的生产潜力,也许,被适当地抽掉一些血,反而会对身体有利也说不定……要吸吗?”
      在绘月的眼中,清蝶因为手部突然的抽搐而将本要喝下的血泼出,现在的她急需血的补充,而来源只剩一处。俊丽的少女褪去外衣,解开花边袖口的排扣,露出了手腕以及肌肤下的深色的静脉。
      “如果哪天有不舒服了,一定要说记得出来。啊……呜……呼呵——嗯……”
      自愿成为血库的绘月已经不大清楚,被尖牙破皮是何时成了一种稀松平常,快感自手腕传出,程度不算剧烈,不过又与昨日在公厕隔间内的感觉有所差别。
      “呃啊——”
      清蝶的口腔突然用力,剧烈地榨出一股血流,因为快感温和有些放松下来的绘月措手不及,如触电一般,发出了轻微的惊叫声。这其实是清蝶的一次试探,她看过一本出自东洋无名作家的禁断小说,而关于书中对“吸血快感”的描述,她一直秉持着怀疑的态度。身体被伤害怎么可能会令人感到愉快呢?然而,当下她的亲眼所见却似乎令她改变了这种看法。
      “难怪在音乐库房里学姐会……意外地是个有点变态的家伙呢。”
      不过清蝶只是在心中自言自语,没有选择深究此事,继续保持着这种朦胧感。
      “嗯,好了……”
      温热的活血下肚,就像是一盏壮行酒,尖牙退缩,粉瞳复原,另外的东西受鼓动而崭露头角。绘月将服装复位后,凝望着清蝶身后沾满血渍的桌面,如果不将这些痕迹抹除,血裔的事情就有暴露的风险。
      “这样放着不管确实不大好呢……学姐你应该会放火的法术吧?干脆直接把这张桌布烧了怎么样?谁问起来,就说是有一位客人在表演喝酒喷火特技的时候出了失误,用之类的理由蒙混过去的话,应该会没问题的。”
      清蝶看着自己故意造成的血腥桌面,提出了一个乍一听颇为大胆的提议。
      “其名为,引火之木!”
      可实际上,引火术式的吟唱早在清蝶发话前就已开始,从桌上燃起细微的火苗到整张桌子化作冲天的篝火,只用了几个眨眼的功夫。
      赐能之外的法术需要仰赖“术式”的吟唱来完成,对于占总人口大多数的六至八等天资的人们而言,吟唱是一个投入与产出完全不成正比的过程,与其花费必须全神贯注的好几分钟点一把火,还不如直接去找一根火柴来得方便,就算要使用法术,也会提前准备好记录了相对应术式的术石,而不可能选择现做现用。九等天资是一道分水岭,在这以上的人们,经过刻苦练习后,能够将一些简易术式吟唱所需的时间缩短到一分钟内,这才让即时的法术有了使用价值。而对于坐拥十等天资且刻苦练习的绘月而言,十秒钟的凝神便足矣生出一把火来。
      “学姐你一开始就打算把桌布烧了……”
      “没错,虽然听上去很夸张,但仔细想想的话,也找不到更好的办法,不是吗。”
      并没有犯任何错的桌布在火焰的洗礼下一点点面目全非,上面的血渍与精美的纹理一起化作漆黑焦炭。绘月凝望着布料、血与残羹剩饭组成的火堆,想起了为清蝶长期供血这个想法初次在自己脑中萌生的时候,她第一反应觉得这是个疯狂的主意,但也已经想不出哪个方案能比这更加面面俱到。
      清蝶虽然也面朝着火堆,但视线却斜向飘去,看着绘月那倒映着烈火的双眼,仿佛炽热的温度不是来源于火,而是散发自身旁的少女。奏莺评价自己的妹妹为传说故事中永恒燃烧,指引迷途的树木,那实在是中肯过了头,让人怀疑是不是先有了名为荣绘月的少女,再有了以她为原型的树木传说。
      “学姐你明明会很多东西吧?钢琴什么的……为什么,不在迎新会上台表演,而是做主持人呢?”
      这是清蝶所困惑的一点。明明有那么多种的才艺,但绘月似乎来都当做它们不存在一样,只是坐在学生会长的位置上,做着学生会长的事情。
      “都是学艺不精的皮毛技能,还不足以拿出手来献丑。”
      “是吗……”
      “就是这样,没多复杂。嗯,火也要烧干净了,咳咳,这味道可真难闻,走吧!我可以送你一程,夜里一个人不安全。”
      桌布上的燃料终归有限,一度窜出一米多高的火舌,已经只剩下零星火苗。绘月用手驱散燃烧产生的恶臭,说着就要向外面走去。
      “等等!还没完,我还有要在这里完成的事情!”
      重拾了欲望和胆气的少女叫住了她所中意的人。
      “欸?你还有什么东西要吃吗?我可以帮你去别的桌上看看还有没有剩下的。”
      “学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难道很像是个吃货吗?”
      听到了绘月那莫名失礼的回应,清蝶将一只手贴在自己的胸口做着控诉。
      “呃,不是吗?”
      “啊……这方面也那么贴切。”
      绘月在某些特定话题中真的也像是愚笨的木头一样,她的姐姐将其比作木本植物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什么贴切?”
      “不用管那个,就像那时天台上,学姐你问我一样,我也有几个问题想要从你这里得到答复。”
      “问我问题?我的个人信息基本算是完全公开,没什么值得特别深究的,你从赤崎那样的校园情报专家那里,基本都能问到吧?”
      “当然不是问那些啦!”
      “那就是要问我学习问题?”
      “这个,或许未来会有那么一天会问,但不是现在!啊,学姐你啊……”
      清蝶明白,这样的猜猜乐是不会有结果的,聪颖如绘月,也会在有的方面少一根筋,而自己说不定是世上唯一一个知晓此事的人,她不太清楚自己是否该为此高兴,因为她可能也是唯一一个会因为“至宝”而感到困扰的人。
      “嗯?我想不出还有什么好问的了。”
      “那就让我帮你补充一下问题库吧。首先,学姐你到底是为了什么,成为了人们口中的‘至宝’,成为了面面俱到的学生会长的?揽下那么多的工作和责任,哪里好了?”
      “问这个吗……硬要找一个理由的话,大概是……幸福吧?我想要看到更多的幸福景象,看到人们的自我价值得到证明。我恰好又有适配于那个位置的能力,能为全校人的幸福而工作,我感到满足。”
      绘月在稍作停顿后,给出了自己的回答,这与清蝶从奏莺口中得到的信息相吻合。
      “学姐你还真是彻头彻尾的大滥好人,哪有把别人的幸福当做生活目标的人啊。行吧,那这个问题就算过去了。第二问是情景题哦,如果有一个同学,她拿自己的生命为威胁,要求学姐你满足她的一个无理要求,你会怎么办?”
      “先发制人,用赐能捆住她的躯干手脚,让她好好冷静一下,再联系她的家长来校,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如果她冥顽不化,仍旧把别的东西放在自己宝贵的生命之前,那她就已经不是普通的学生了,必须出重拳,根据具体情况,可能会去找精神医生来做现况评价。”
      光是听着绘月那应试解答一般的分点方案,清蝶脑中就浮现出了一个从四肢到舌头全被青藤固定住的可怜学生。
      “听上去好像有点吓人,但也确实是学姐你的风格呢。接下来可能是最后的一个问题了,学姐,能告诉我,迄今为止,有多少人向你表白过吗?”
      或许绘月尚未有过恋爱经验,但清蝶相信,肯定已经有不少的人单方面地将她视作初恋,毕竟她自己现在也是其中一员。
      “这个问题的意义在哪里?”
      “好奇心重的学妹想要知道些八卦而已,要问意义的话,只能说我真的很想知道。”
      学生会长泛滥的好心,终于被图谋不轨者所利用。
      “真那么想知道吗?回答也无妨啦。严格来说,四次……还是五次?不大记得请了,都是半年前的事情。”
      “结果是?”
      “当然不可能成啦,我都没跟他们说过几句话,后来我不耐烦了,就对最后的那个人说,要是可以挣开我的赐能,我才会稍微考虑一下,于是后来就再也没有莫名其妙的告白和情书了。”
      清蝶提炼出应答中的信息,回想起了开学典礼那天的医务室,陷入戒断而失控的自己,似乎在误打误撞之下,挣开了那枝蔓所铸成的枷锁。也就是说,她早已通过了这单方面的“比武招亲”。清蝶的脸蛋涨得通红,可惜绘月似乎还没有将这两件事联系起来。
      “话说清蝶你,谈过恋爱吗?或者说,你现在有看上谁吗?”
      绘月发来反问,虽然不大清楚自己为什么会想知道学妹的感情状况,同时还一心期盼着否定的答复。
      “呃,啊……没有没有,我毕竟是刚从禁闭里走出来的人嘛哈哈哈,哪能谈过恋爱……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问完马上就走哦!”
      “原来刚刚不是最后一个吗?”
      “哎呀,都说了可能了嘛,试卷的分值算错了,老师临时加道题什么的,也是常有啦!所以,那个……呃……”
      就算清蝶算无遗策,破除了一道道心头上的枷锁,排除了阻拦在她恋情前的一切障碍,然而,她还是漏算了一样东西——一位十五岁的,情窦初开的少女,在面对自己初恋对象的时候,怎么可能做得到不娇羞呢?
      事先想好的那将近一百种表白法,哪一种看上去都是那么不顺眼,有的太平淡,有的太做作,有的太居高临下,有的又太过卑微,好像这表白就是怎么样都没法让人满意,过多的话语堵塞在了清蝶的喉咙口,只余双唇像是卡壳的枪口一样颤抖不已。
      “那个,那个……这个问题能先算欠着吗?我好像忘了自己要问什么了哈哈,下次,等我想起来的时候再问,可以吗?以后再说以后再说!”
      至关重要的那句话,居然由于任何一个少女都具有的羞涩而没法说出,清蝶只感觉哭笑不得。
      “这种事情随你。话说,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感觉今天的清蝶你,有点不一样?有什么家里人升职加薪之类的好事发生吗?”
      “啊对的对的!爸爸他最近事业节节高啊!我是不是没能把喜悦藏好呢,真是的……”
      其实,此时绘月的思绪已经陷入到堪比被初次吸血时的混沌之中,她感受到气氛正在向着某种方向前去,但她实在说不清这种气氛究竟要将两人的关系领向哪里,自己又为什么从刚才开始就脑袋发胀,身体发飘。清蝶距离说出某个可能很重要的问题只差临门一脚,令她感到了某种惋惜。她越发地感觉,现在需要自己去做些什么。
      “瞧啊都那么晚了,该回家了,明天还有活要干呢,也不用学姐你送我,我现在其实还蛮有力气的,总之我先告辞了!”
      清蝶被羞涩席卷,语无伦次之下,又一次地想要逃之夭夭。
      “等一下!那个,能让我教会你《星光序曲》该怎么弹之后,再走吗?”
      “欸?!当然可以……”
      在绘月的主导下,两人又一次来到了钢琴前。
      “对我这样完全没有学过的人来说,果然还是太难了……”
      “没事,一时学不会,也没关系,来,把你的手指逐个对应着,放在我的手上,闭上眼睛,只用心去感受,十指纷飞的感觉……”
      清蝶只是按照绘月所说去做,两人二十根手指一对一地贴在一起。彼此的小臂自然也没法避免亲密接触,隔着花边与薄纱,各自里侧的大腿时不时蹭到对方,这些与所爱之人各式各样的亲密接触让原本就羞涩难忍的初恋少女头脑愈加杂乱。可绘月只是闭上了双眼,这位时不时就会陷入焦头乱额的学生会长为了能够及时冷静下来,早已经习得了用冥想放空思绪的特技。清蝶也顺着绘月的意思闭上了眼,然而关闭视觉只是让她的身体感官变得更加敏锐,情况变得更糟了。
      纵使有学妹手指的重量压在手上,大脑空空的绘月只觉得自己的手沐浴在轻柔的羽毛中,毫无阻力,这一次,她的弹奏要比先前更加精准悠扬。
      清蝶的指头与绘月在黑白的键上共舞着,钢琴向少女们报以悠扬的韵律。乐曲进行到一半,粉色的眼睛终于忍不住缓缓睁开,望向身旁那沉浸于弹奏的人,今日的绘月身上有许许多多不同于会长身份的影子,她明明可以不担负那么重的责任,选择一种更加轻松的生活方式。
      “喜欢……”
      这声音轻如虫鸣,被钢琴的旋律随易盖去,就连清蝶自己也听不清楚,这算是完成了表白吗?
      彼女如火,而此生可为环火而飞的蛾蝶,方才获得的稚嫩勇气尚不足以扑火同燃,但也至少能与之为伴。
      曲终,青色的眼瞳睁开,第一时间与淡粉的宝石对上了眼。
      “回去吧,算你学会了。”
      “嗯……学姐,笨蛋……”
      “什么?”
      “我是说绑带,衣服后面的绑带好像有些松了,学姐你能帮我看看吗?”
      “我看看,系得很牢啊,没有一点问题。”
      “可我就是觉得它松了,能帮我把丝带结解开,再系一遍吗?这可是一位学妹的要求哦,我们的至宝肯定不会拒绝吧?”
      “如果你执意要这样的话……”
      “呵啊——”
      “腰上怕痒吗?”
      “没有啦!回去吧,雨好像已经停了,这个点应该还有夜间公共车可以乘。”
      “嗯,我刚刚想起来,明天还要好好讨论新生的始业教育对策呢,最好比平时再早半小时到校哦,别忘了。”
      “就算是对我而言,五点也有些早过头了呢……再让我补一点血吧,太过早起还是很费神的。”
      “行吧。”
      “我对比了几次的实践经验,还是锁骨那边的,比较好。”
      “这身衣服不方便暴露颈根,要不还是手腕?快一点解决的话,还有机会睡够六小时。”
      “可那里的风味次很多……”
      “拿你没办法呢,毕竟学生会还指望着书记员继续发光发热。”
      “哈……啊呜……”
      “呃啊……”
      今夜的清蝶或许没有成功告白,也没有学会钢琴曲的弹法。但她绝不是一无所获,她只是以普通少女的身份败给了情窦初开下的初恋羞涩,而且还意外通晓了荣绘月的使用说明书——只管提要求,“至宝”都会答应下来。
      “差一点……就差一句话啊!我在关键时刻怎么就这么不中用呢!”
      熟悉的房间里,少女褪去了被微微浸湿的礼服,不在乎肌肤上的汗液会不会侵染到床铺,只是掩着面来回打滚。
      “下一次,下一次机会,一定不能放过!但是,但是……这么好的时机,真的还会再有吗……学姐,我喜欢你,我喜欢你啊!”
      对着墙壁做完无意义的告白,少女将脸埋入枕头,欣喜与遗憾,百感交集。
      新的故事篇章,就此揭开了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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