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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
她喊我寅儿。
儿化音上翘,略微颤着,像羽毛一般撩得人心痒痒。
几乎是一瞬,我的脸就不争气地腾升起热意,脑袋里糊成一团,紧接着什么也记不起,什么也想不来。
失去视觉之后,其他感官都变得越发灵敏,感受着她一寸寸的攀升和触摸,体温渐渐交汇,我的心也不由得随之颤抖。
“…记得心里要一直惦着那只猫。”
那只猫,那只猫。
她的话如一游轻盈的云,将我托举起来,全身浸入温润的水中。四周安谧寂静,我仿佛跟着什么,模样很模糊,一直走一直走,直到被领着见到了那口坛子。
我往里探去,底下的一汪清泉下飘摇着游弋荇草。
我伸手去捞,只得一手清水,而水中荇草不知何时缠到身上。
“…醒醒。”
下一刻便从梦里惊醒,入眼之际全是变大许多的一切。
巨大的榕树,巴掌般大的叶子,气根间缝此时也不再狭窄,虎跃井边石壁变得看不见顶。
和那时遭遇如出一辙。
【诶,我变,我变猫了?!】
我趴在井口,朝水面看去,而映照在井水之上的显然就是遍布黑斑的猫脸。
【对。】
如镜般光滑的水面旁冒出另一颗猫脑袋,和印象中一样的白毛。
【你也变了。】
姜狸如今的样子变为了那只白猫,长毛在莹莹月华下柔顺得就像绸缎,大而蓬松的尾巴乖顺地趴伏在爪边,一蓝一黄的鸳鸯眼紧紧注视着我。
表情持傲,微微昂首,无端觉出淡漠的无谓,不再回答我的问题,敷衍地嗯哼。
但我此时顾不上她态度如何,心里只渴望着外面的月亮。
变成猫之后的视角和作为人时的截然不同,身边事物全都变得庞然。而猫的身体轻便又快,往日里从来没有上去的楼檐,这时是三两下就跳上去了。
眼前豁然敞亮,底下行人都一览无余。
照着人时只是两米多高的围栏,换算在猫的眼里已然几层,我往下望去时不免心惊胆战,不过好在脚掌下的肉垫很实用,一跃而下时不会受到多少伤。
白猫在围栏下望着我,于是喊她。
【姜狸!】
可小猫摇摇尾巴,只是蹲坐在那,没有半分离开的意思。
有些扫兴,所以我几下跳下来。
【你…你怎么知道变成猫的方法的?】
小猫打了个哈欠,往前一伸懒腰,尾巴又绕了上来,朝那边路的尽头示意。
【三两句讲不清,倒先看那。】
【看什么?】
她这含糊不清的应答让我琢磨不到头脑,也不晓得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好听话看去。
那之前一直穷追不舍的男人此时正扶着墙走得踉跄,虽然走得慢,但还是跟着上来了。而他忽然一个不稳,摔倒在地,手里的刀也掉到一旁。
倒有几分可怜模样。
【有何打算?】
小猫问,好整以暇地瞧我,似乎让我决定这个人的死一般。
性子恶劣到和之前的判若两人。
我心里不由得哑然。
【你觉得呢?】
小猫直起身来,没有回答,径直绕过我,朝那人奔去。
我当下有种不好的预感,很快追到她身后。
以前从电视上听说猫眼里的人体形巨大,听了并不在意,而当亲身体会时,才真觉得这躯体如巨人一般的,即使倒在地上了也像小山高。
那人脸上是乌黑的干血渍,有些藏在茂密头发中看不见,而有些顺着脸颊滴落下来。只见小猫伸爪就要往男人脸上招呼。
嘴上不知为何喊了停。
【别,别这样。】
我听见我这样说,脑袋却一片空白。
【为什么?】
她这样问我,语气稍稍有些意外。
【为什么……我,我……】
我不是没有打打杀杀过,也不是没闻过血腥味,见过受伤的人不少,可我没真正见过像一坨死肉的,被抛洒在地上的躯体,我没见过死人。
这光是想想就要呕出来。
但小猫看着我,眼神中意外地没有害怕,似乎是见过很多次这样场面一般的,没有丝毫退缩,倒显得害怕死物的我实在怯懦。
而她盯着我要个说法,躲不过,我只能支支吾吾:
【杀人…是犯法的,我不想当通缉犯。】
小猫闻言轻笑,语气里透着不屑。
【我只是翻翻这人眼皮,瞧瞧死透没有,担心什么?】
说着用肉掌掀开了男人的上眼睑,露出里面的眼珠
我抬头假装望天,心里却在尖叫:
……啊啊啊啊啊啊出糗了早知道就管好嘴巴了!
【该走了。】
白猫舔了舔爪,看不出什么情绪。
我看了眼刚才被我领来的路人,从一开始的不明所以到后面的不敢相信,此刻蹲在地上检查着男人的鼻息,嘴上还念叨着自己是不是碰上通灵的猫了,一个人自言自语是越说越兴奋。
不禁让我怀疑自己是不是带了个变态来。
怎么一个人和猫都说得如此起劲呢?
而直到看到他拨打救护车的电话,我才放下心来,心说这变…便装花里胡哨的小伙还是个好孩子。
【那就走吧。】
明天是周六,后天周天,没和慕晓有什么约,公司也是放的双休。
前段日子加班加到昏天暗地的,想来至少这个周末结束之前也不会再喊人辛勤劳苦去。
这么一打算,去异世倒像去郊游似的。
还是个和这边世界时代完全不一样的地方。
我们到时,月亮还没出来。
为了打发无聊,我支手拂过水面,而井水悠悠,在拨弄中荡起。
【随……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啊?】
身为一个现代人,能对古代的了解,大多是透过先人留下的书籍古迹,更多的文化历史毁于战乱和人为,难以窥见一斑。
不说我有多好奇,只说朝代有多迷人。
随,即使在历史上短暂到昙花一现,可好歹也是盛陶的开鼎,其中大运河的开凿运行和三省六部的制定,三征高丽,科举在那个时代刚刚兴起。
一切都是欣欣然的模样。
【随?】
小猫闻言愣了下,听明白了后随即笑了起来,似乎乐不可支,到最后甚至笑出了眼泪。
我不晓得为什么她这样,只好一旁尬笑迎合气氛,手足无措。
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到她的回答:
【…不晓得。】
【为什么,就不能够和我讲吗?】
她摇摇头。
【不是,你自个去瞧瞧吧,我觉乎着三言两语不能说清,要你去见证。】
见证?见证什么?时代盛景吗还是兴衰更替,亦或者是两者都有?
我刚想问,却见小猫努努嘴示意我。
天边弦月半瑕,赧然躲在云雾间,直到此时才见到了真容,柔柔融入井水中,泛起涟涟波光。
【小心脚下,且走着。】
小猫说着,一把拉过我,一跃而下。
井水黝黑深邃,似一口深渊将我俩吞噬,我被吓得大叫,顾不上什么形象脸面,只觉得窒息得紧,连忙憋住一口气不愿睁开眼。
明明晃晃,暗暗淡淡,不知多少个来回,耳边忽然水声哗啦,脚踩到了实心地面,心里隐约感觉着周围,而小猫声音冷淡,从旁响起:
“到了。”
到了?
我连眼睛都不敢睁开,心里好似有无数个疑问,全都打着问号怀疑着事实的真实性。就这样那样这样那样的,转眼就能来到另一个世界吗?
作为无神论者的我,很难相信。
但来不及相信或是不相信的,莫名有手将我搂抱在怀中,没等猫反抗就被捂住了眼睛和嘴。
【唔!是谁!】
是谁,是谁要谋害朕!
“是我,怎么了,认不得?”
声音耳熟到不能再耳熟。
手掌移开,女人姣好的容颜映入眼帘,朝我挑着眉,故意调笑。
声音或是容貌,我是化成灰还是做了鬼都忘不掉……
【怎么你变成人了而我没有?!】
穿越水镜应该没有副作用,也不应该出现误差,更不应该出现姜狸变回人,而我还是猫的境遇。
“我也不晓得。”姜狸思虑不到五秒,还以为会提出什么建设性建议,没想到她忽然躲了起来。
【你躲什么,这不是你住的地方么?】
姜狸用力搓搓我毛茸茸的脑袋。
“是,但也不是。”
意思是她蹿到别人院子里了,还是她正在偷鸡摸狗瓜田李下?听她声音这么镇定,完全不是第一次经历的样子,或许来过不止一两次了。
啧啧,古代人,没想到你还玩得挺花。
“笃笃——”
有人经过我俩藏身的巨石,手里拿着什么,又敲着什么,嘴里念念有词,但语调有些怪怪的,我不大能听懂。
【他说什么?】
“戌时一更,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戌时……时辰正中我的盲点了,以前虽然有看过几眼民俗文化的书刊,但没注意着去记。
“嘘,又有人来了。”
姜狸压低声音,愈发往里边缩去,却没注意避让两边。巨石边的竹枝扎得人生疼,我手里一抓挠,不仅没扒拉开,倒还让她狠狠倒吸一口凉气。
“诶呀,你呀!”
她是生气不对不生气也窝囊,只好帮我摘下缠在身上的竹枝。
但一松手,竹子反弹得厉害,往后倒去,响起刷刷一片,引得外面的人侧目。
“什么人!”
这句我听懂了。
语言和西北的某些方言相近,不由得让我想起以前有个西北同事总操着一口不流利普通话做着十分流利的工作,还早了我好些年进公司总部。
不对不对,现在不是怀念从前的时候。
此时我俩躲在大石头后边,发出的动静已然被人察觉,见姜狸那副躲藏模样,想来这在外面巡逻的也不是什么好货色,不会轻易放我们离开。
【怎么办?】
我尽量小声问她。
姜狸抿抿嘴,大大的眼睛里有大大的疑惑,犹豫在其间一闪而过,快到我几乎没反应过来,整个人…不是,整个猫就被扔出去,下一秒,便和那上夜班的侍卫们面面相觑。
我草……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
“诶,是猫。”
一个侍卫提着锣,举起灯笼往我面前凑,语气惊奇,而另一个侍卫手里攥着短粗棍,模样凶神恶煞,貌似并不好惹。
而不好惹看起来并不相信这些动静是一只猫整出来的。
“那里边是什么,这竹林响动这么大,一只猫怎么弄得出来。”
“怎么了,猫就喜欢跳,不很正常?”举着灯笼的显然不想再追究下去,摆摆手,蹲在我面前,伸出手,嘴里嘬嘬嘬,“小猫小猫~咦,这毛色怪好看的。”
不好惹的那个用棍子挡住了他:“做什么做什么,巡夜还没结束呢,切莫玩物丧志。”
“小猫而已,丧什么志,快乐还来不及呢!”
举灯笼的不听,撇过棍子就要来抓我。
我立马跑开,又停在不近不远的距离。
“诶,小猫小猫,瞧你给它吓的,别拿梆子唬它。”
“嘁!”不好惹真就不好惹,说出的话咄咄逼人,“你自己要抓就跑的,怪我作甚。”
举灯笼的却听不出话里话外的火气一般,眼睛不离我,只是说:“那好三郎,求你个事!”
“甚么事?”
“帮我捉这猫呗……”
不好惹想也没想就拒绝了,“不行。”
“怎的就不行,求求你了!”
“你还记得小时帮你捉的那小猫吗,在手上没得几天就腻味,人小猫喵喵叫得可怜你是看也不带看一眼,后来再得了只猫后眉开眼笑的,过几天就又不管了。喜新厌旧的,什么烂德行。”
举灯笼的这时不好意思了,一面说着会改会改,一面矮下身子,手里不知何时扯出一块长布,紧盯着我。
他忽而往前一扑,长布展开,视我为囊中之物。
“…嘿看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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