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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他的解释
此时，瑜风口中那位颇有姿色的美人，正搭着孝王辛啸的手下轿，他今日穿一身艾青色官袍，未戴官帽，长发以一根银簪别起，面容清丽，身姿英挺，别有一种动人韵味。
辛纥顺着瑜风的目光，就看到了这一幕。
他们本欲要去议政厅的。
辛纥顿住脚步，望着前方的二人，挑眉说道：“原来是找好了下家。”
这言语中还有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酸楚。
他见那二人一路有说有笑，心里就像有只兔子在挠一样。
辛纥满心扭曲，只觉得天下人都在嘲笑他的自作多情，即便在他心中那人已是弃子，但他向来只允许自己负他人，怎么能够容忍他人负自己呢……他本就极其厌恶背叛，旧事已经过去，董暹却再次揭开他的伤疤。
辛纥气得想冲过去掐死他！
瑜风将他的反应全看在眼里，他苦口婆心道：“真是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呐。”说着，别有深意的看着辛纥，希望世子能够听懂自己的意思。
而辛纥听罢，冷冷一甩袖，领着一行人扭头就走。
另一旁，董暹才告别辛啸，踏入司乐坊的大门，就加快了脚步，好像身后有猛兽追着一般。
方才他要回来，辛啸说是正好顺路，便携他一同前往，只是这类轿子董暹从未坐过，一时间不明所以、失了方寸，好在辛啸是个细心的人，他看出了董暹不太会用，因此在他上车下轿时都亲自搀扶他，这本来是没什么的，可就在刚刚到了司乐坊要下轿的时候，辛啸伸出手来要扶他，他也欣然接受了，但是下车之后他却余光瞥见不远处亭亭玉立着一俊美郎君，心下只道不妙，这不是火上浇油、引火烧身了吗？
万幸的是，辛啸将他的话听了进去，太后那边暂且不必担心。
至于辛纥……晚些时候再哄吧。
——
夜晚，窗外弦月如钩，夏虫脆鸣，淡淡的清风拂过室内的珠帘，带起一阵珠玉相撞的馨音，与桌案前沉闷的咳嗽声音交杂在一起。
室内，惟有世子纥一人独自静坐。
他打那日起，从议政厅回来之后脸色就一直不太好，连他的幕僚沈夫子等人见了都劝他好生歇息，他身子骨本就弱，自幼便是多病之身，旁人一劝，他也便顺势歇下了。
他连接几日都未曾出门，只是把门客找进殿来部署一二，做些安排罢了，但就是如此修养了好几日，还被瑜风灌了好几副名贵药材，病情也未见好转，甚至隐隐还有恶化的迹象。
炉香袅袅蒸腾，在室内弥漫，连带着暖色的烛火，一同晕染着辛纥的眼角眉梢，倦怠病容隐隐被掩去，看着只觉得郎君垂眉敛目，温润莞尔。
一室暖香。
辛纥从白绒的毛毯中伸出手来，拿起桌案上的茶杯一饮而尽，正待端起茶壶重新倒茶，却发现茶壶空空如也，他向着门外的身影，声音沙哑道：“茶水没了，换一壶热茶来。”
只见门外的人听了此话，轻轻地推开房门，只开一道小口，进来后迅速关上，不让门外的冷风灌进来，那侍女走进来，取走空的茶壶，再重新添上一壶满的热茶。
辛纥依旧垂眉敛目，专心看着手上的竹简，未曾理会那侍女。
侍女换好茶之后，没有直接离开，而是垂目跪坐在辛纥的桌案前。
辛纥这才发觉那侍女没有离开，不耐烦道：“退下。”
那侍女仍旧跪着，不为所动。
见那侍女不听使唤，他一时怒上心头，心想难道现在是什么人都可以来欺侮他了吗？他本就病痛缠身、心情抑郁，如今更是愤愤不平，扬起手中竹简便想砸向那人。
他将手中的竹简狠狠丢了过去，然后抬头一看，高高扬起的手顿住了。
对面那人，是董暹。
那竹简劈头盖脸的就砸了过来，董暹显然没有能力躲开。
辛纥也是一惊。
那样如花似玉的美人，怎么能这样被他砸中？伤了那样漂亮的脸蛋可如何是好？
千钧一发之际，辛纥来不及思考，就眼疾手快的丢出桌案上的另外一卷竹简，击中扔出的那卷竹简，将其打歪，以护身前美人不被砸中。
竹简相撞之声响起，董暹垂坐在地上，暗自舒了口气，抬头却见身前的世子纥伏在桌案上，他额头青筋跳动，急促地喘息着，一边庆幸地抬目，一边剧烈的咳嗽。
他身上覆盖着的白绒毛毯因为剧烈运动而散开来，里间的衣裳宽大，更加显得他身体单薄，他微闭着眼睛，静静地靠在座椅后背上，董暹看他眉头微蹙，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失去了往日的光彩。
看他这样虚弱，又想到他刚才奋不顾身的护住自己，董暹心中生出了几分怜惜。他心想：他大约有几分原因是因为自己才变成这样的，而刚刚扔出的竹简，扔就扔罢，怎么他还愿意耗损自己精力来护住他呢？
世子纥何必这般多情，他不过就是一宫人罢了。
希望他不要太爱自己，不然他会伤心的。
但没关系，他不会让世子纥发现的，他惯会虚情假意。
董暹跪地，心里思绪万千。他面容干净秀美，不染尘埃，一双眼眸晶莹明澈，盈盈若春水三千，又含着几抹若有若无的愁绪，今夜又着一身宫娥装，美得雌雄莫辨，但凡见过她的人，大抵都会用倾城来形容。
而年少的世子纥手肘搭在案头，即便是病了，他的气质依然出众，只是更加让人想疼惜他。可是就是这位病怏怏的郎君，心里正波涛万丈，他心想：自己为何如此犯贱？那人欺他、负他，他还把那人当作宝一般，连个竹简都不敢扔出去！世子纥越想越气，要不是他现在精气不足他正想站起来活活掐死那个该死的人！
可不论他的心思多么阴翳黑暗，外人看来他的面容永远是温润如玉的。
他表现出来的永远是温和，他似乎永远都不会生气。
良久，无人吭声，二人陷入了一种古怪的僵持。
董暹小心抬目，向辛纥看去，辛纥也垂目，正在用探究的眼神看他。四目相对，他君子端方，莹润如玉。董暹一愣，随即心中了然，勾起唇角柔声问道：“世子可是怨我？”
美人柔柔的一句问话让世子纥愣住了，他垂下目来，纤长对的睫毛在眼下覆上一层浅浅的阴影，他没有着急回复面前的人，而是伸出手来，整理着桌案上乱掉的物件。
等他终于整理好，他抬目，目光清冷如水，淡漠又古怪道：“你是何人？孤何须怨你？”
他自称用了“孤”，莫非是想与他撇开关系？
董暹心想：我不会给他这个机会的。
沉吟片刻，董暹开口回复：“我名为董暹，是……心悦世子之人。”
他语气坚定且温柔，眼中似有万颗星辰闪烁，他对他嫣然一笑，明眸皓齿，笑颜如花，直击辛纥的心脏，击得他浑身酥酥麻麻。
辛纥心跳加快，在心中不住的否认着：不不不，他即便再貌美诱人，也是心机深沉、见异思迁的毒玫瑰，他不会再一次被骗倒在他的柔情似水之中，他是运筹帷幄、足智多谋的世子纥，怎么会为区区美色而倾倒呢？
辛纥心里乱极了，他知道自己不应当色令智昏，可是一看到他的眼睛，他就似乎是忘记了上一秒放弃他的想法。
董暹将辛纥的反应一一收入眼底，他站起来理了理衣裙，大着胆子，缓缓走到了辛纥的身后，玉手轻轻覆上辛纥的肩，柔柔拍了两下。
“世子，你的衣裳皱了，我替你整一下。”
他语气温柔，行为又是让人挑不出刺的细致。
董暹双腿屈着，半跪在辛纥身后，他慢慢拥近辛纥的背，温热的呼吸洒在他的耳边，二人的身体贴在一起，董暹能够感觉到他骨架匀称的后背慢慢火热，辛纥也能感受到他的柔软和玲珑有致，彼此的呼吸清晰可闻。
辛纥看不到他的脸，却能感觉到他的眼神是温柔且深沉的，在这样的目光注视下，他心跳如擂鼓，耳廓趋渐泛红。
可正当辛纥以为董暹要进行下一步动作时，他身上却是一热。
董暹替他重新盖好了白绒毛毯。
辛纥一愣，随即心下一恼，他又一次戏弄了他？
可是，心里那空落落的感觉又是怎么回事？
难道他还在期待着什么吗？
“夜凉，世子注意保暖。”
董暹觉得，自己真是这世界上顶顶温柔细致之人，他怎么能如此善解人意呢，若是世界上有两个自己，他一定会爱上另一个自己吧！
重新披上了白绒毛毯，辛纥却觉得有些燥热，明明方才他盖着毛毯点着炭火还觉得体凉来着。董暹分明如此温柔细致，辛纥却感受到一种势均力敌的、棋逢对手的压力——他似乎有点懂平日里旁人与自己相处时的感觉了。
永不生气，永是温和，才永是不败。
思即此，世子纥有了几分不耐烦，他转过身来面对着董暹，直接道：“为何负我？”
他再加一句：“可是瞧不起我？欺我孤身一人在宫中，无父无母无兄照应？”
辛纥语气古怪又温软，甚至还有几分怨怼。
董暹为之愕然：“……”
负他？
他哪里敢啊！
董暹思量片刻，没有直接回答世子纥的问题，而是眼波一转，问道：“春猎那回，世子可是专门来寻我的？”
轻飘飘的一句，却把辛纥问住了。
他试图解释：“那夜我回宫有事……”
“皇后的事，对吧？”董暹打断了他。
辛纥无言以对。
董暹替辛纥拢了拢身上的白绒毛毯，确保不再漏风之后才徐徐站起身来，走到桌案前面，弯下腰来捡起了方才辛纥扔出去的两卷竹简，他步履轻缓优雅，背影婀娜多姿，一身宫娥衣裙随他走动而摇曳，如诗似画，恰如古书上描写的仙子般超凡脱俗。
“我知道，那夜世子是回来找皇后的，而我，只是个意外罢了。但我从不因此怨恨世子和皇后，世子能记得我，我已经很开心了，哪里敢奢望些别的呢？”
他语气温柔，辛纥却无端听出了几分委屈，又看着董暹用手擦拭了眼角，再细看下，他眼眸之中波光潋滟，晶莹珍珠几欲坠下，似水柔眸拨清殇。
“那夜过后，我回到宫中，心里胡思乱想了好多，我以为世子和皇后是……有情人。可是太后回来以后就风风火火地要向皇后问罪，我当时并没有多想，只是害怕世子为了皇后伤心，就找到太后希望她能够看在皇后腹中子的面子上宽恕皇后，也好不让世子忧心。”
“只是我去了以后，太后突然说希望我能够为她所用，还擢升了我的官职，我心里害怕极了，又不敢拒绝，就想着等世子回来之后再商议此事，可谁料到，世子回归之后，却……不再见我，我苦心求见无果，只得出此下策。”
董暹顿了一顿，抬目见辛纥似有动容，便继续道：“至于孝王……现下，能够救皇后和昭仪的，不是我，也不能是世子，唯有那人……世子也是知道的对不对？”
辛纥观察董暹半响，他“嗯”了一声作为回应，侧过脸来，哑声道：“那息肌丸又是怎么回事？”
当时辛纥知道太后手中有息肌丸的把柄，很是吃惊，这件事在他意料之外，毕竟关乎皇家子嗣，事情只会变得更难处理。他先是头疼这件事，可调查之后才知道那息肌丸的药方竟然是他心心念念的董暹献给太后的，他顿时就觉得自己遭到了背叛，心中恼怒无比。
听到世子纥问起息肌丸，董暹敛好眼底的惊讶，此事在宫中并未公开，而世子纥却一清二楚，想来他虽初来乍到，在宫中耳目却不少，其实力不容小觑呐。
不过此事，董暹也自有对策。
他从衣袖之中，落落大方地从衣袖中取出一张折叠起来的纸笺，放在桌案上，示意他看。辛纥将他送来的纸笺打开一看，他脸色顿时是难以掩饰的铁青。
他怒极了，大手一挥就将那纸笺丢在地上，手掌重重一拍桌案：“你居然……你……”
他居然把他向太后投诚的息肌丸药方带来了！
辛纥心里生气极了，他心想：这是什么意思？故意羞辱他吗？是不把他气吐血他就不甘心是吗？枉费自己对他那般用心，连卷竹简都舍不得扔他，他就是这样来报答他的？
他眼眸变暗，突然闪烁一下，又变得漆黑，接着燃起了不可遏制的怒火，他本欲发作，却因病无力，只能气得咬牙切齿，胸脯剧烈地起伏着。
董暹不言语，观察他半响，确认他并不是装病之后，心里轻轻地叹了口气，原来他真是个病弱的公子，这般柔弱，还这般小心眼，这可不是他想要的。
董暹心里略微嫌弃一番，但面上自然不会显露。他对着气极的辛纥盈盈一笑，温柔得就像是春水在他的面容上无声地流过，他的声音很轻：“世子不要着急生气。”
他站起身来，弯下腰捡起了那张药方，重新铺在辛纥面前，示意他细看。
辛纥恼怒又疑惑，随着他的目光看去，那药方上字迹隽秀，若霜林无叶，瀑水进飞。
可除此以外，他并没有看出什么。
董暹轻轻开口解释道：“我给世子看的这副药方，和给太后的有些许不同。”
“世子请看。”
董暹伸出手来，指给他看。
辛纥顺着他白皙修长的手指看去，视线停留在“桂枝”二字上。
“世子有所不知，桂枝一物除了能保持肌肤莹润之外，还可使女子终身不孕，而这则药方若是没有桂枝，便只是一副美容养颜的普通方子。”
所以他给太后的是假药方？
辛纥略加思索，若是来日太后再以此要挟，他只需点出此药方不实即可反击，如此这般，董暹还是站在他这边的？
他应该相信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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俺只知道桂枝可以让女子不孕，但不确定是不是终生的……不要深究不要深究，俺也不是学中医的，看在这章分量很足的份上就原谅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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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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