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春小记

　　楚母病了。
　　仿佛是十几年压在心底的事情被挖了出来，一直绷着的那根弦一下就断了，所有的精气神都衰弱下来，楚母一病不起。
　　医院的病房里，她躺在病床上，脸色憔悴，头发灰白，仿佛一夜之间就成了迟暮的老人。
　　她本来身体就不算太好，只是平时被照顾的好，很多问题也就被忽略了，但是一旦被冲击，身体就会很快的垮掉。
　　楚母住院的第十五天，医生说，让家人做好心理准备。
　　到了这个时候，是非对错已经不重要了。
　　病房外，梁婉君脸色木然，梁婉秋坐在她身边，拉着她的手，她并不后悔把自己发现的事情告诉了妹妹，可是结果是她没有想到的。
　　楚征不在，他去学校接小女儿了，小女儿楚明月只知道奶奶病了，因为什么病了大家却默契的选择了瞒着她。
　　楚明月，是当年梁婉君给自己第一个孩子取的名字，后来怀了小女儿，她一直觉得是那个失去的孩子回来了，现在看来自己何其的可笑。
　　没过多久，楚征带着楚明月回来了。
　　楚明月急急的跑过来，一头扎在了梁婉君的怀里，连在旁边的大姨都顾不得打招呼，爸爸说奶奶不太好，楚明月已经读高中了，她知道不太好意味着什么。
　　“妈，奶奶怎么了？”楚明月眼里含着泪，抬头看自己的母亲。
　　梁婉君轻轻的抚摸女儿的头，并没有隐瞒楚母的病情：“奶奶的病加重了，医生说可能不太好，哥哥在里面，一会我们在进去看她。”
　　楚明月轻轻的抽泣出声，奶奶最疼她。
　　楚征站在旁边没有说话，他在楚母病倒后就沉默了很多，他并没有责怪梁婉君，妻子何其无辜，那个可怜的孩子何其无辜，但是病床上躺的是自己的母亲，他既痛心又痛苦。
　　病房内，楚母紧紧的攥着孙子的手。
　　此刻的楚宗辉，身上没有了往常的精明干练，衬衣皱巴巴的贴在身上，胡子也长了出来，整个人的精神显得特别的差。
　　他坐在凳子上，把头埋在双腿之间，声音是里掩饰不在的痛苦：“奶奶......”
　　楚母攥着他的手仿佛用尽了全力，打断孙子的话：“辉辉......”
　　楚宗辉愣住了，他的奶奶已经很久不曾叫过自己的小名了。
　　他忍不住抬头看过去，楚母望着眼前的孙子，眼里有不舍，有痛苦，更多的却是哀求，她费力的一下一下的摇头，仿佛想求一个承诺。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止，不知道过了多久，楚宗辉终于痛苦的闭上眼睛，眼泪顺着眼角流了下来，他慢慢的点了一下头：“奶奶，我知道了，我答应你。”
　　听到这句话，楚母仿佛松了一口气，攥着孙子的手也慢慢放松下来，楚母的话断断续续：“要......爱......爱护妹妹......要......要孝顺你的......你的母亲，她不容易......都是我的错，你不要和她......和她离了.....心.......”
　　楚母看着孙子一下一下的点头，仿佛放下心来，慢慢的闭上了眼睛，声音低不可闻：“明月......来了吗？”
　　“来了。”楚宗辉凑到她耳边轻声的回答着，然后站了起来：“爸妈和妹妹都在外面，我去叫他们。”
　　梁婉秋没有进去，而是选择呆在外面，这个时候她作为一个外人，也是这件事情的导火索，她的确不适合出现在病房里，可以说如果不是因为她把事情说了出来，也许楚母不会有今天的病重。
　　“奶奶！奶奶，你醒醒！”楚明月尖锐的声音里夹着哭声，传到了寂静的走廊里，梁婉秋把身体靠在墙上，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因果循环，人死债消。
　　陈景岩不放心梁婉秋，飞了过来，事情料理结束后，楚征把公司交给了楚宗辉，陪着梁婉君跟着梁婉秋夫妇一起飞回了D市，楚宗辉什么都知道，却是什么也没问，只说让父母放心，他会打理好公司，也会照顾好妹妹。
　　晚自习，陈天意趴在桌上睡觉，长发被盘起来，被一根桃木簪子固定住，斜斜的坠在脑后，白明朗也不管他，把外套铺在她的头下面，任由她睡。
　　开学已经两个月了，大家对这个有些奇怪又有些漂亮的同班同学已经见怪不怪了，开学自带男友，正常上课后经常缺课，就算不缺课也经常睡觉，最最主要的是不合群，你跟她说话她也回你，但是态度疏离待人冷漠，根本没有和人交往的欲望，很多人就算想和她交朋友都望而却步。
　　相对于难以接近的陈天意，她的男朋友就好相处多了，学习优秀，待人有礼，体智能全优，深受老师和同学的欢迎。
　　陈天意睡得并不安稳，其实她这几天睡的都不算安稳，她直觉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一样，但是她并没有说。
　　她有些烦躁的把脸换了个方向，闭上眼睛继续睡，白明朗觉察出来她睡的不安稳，便伸出一只手贴在她的腰间，安抚性的轻轻摩挲。
　　陈天意心里的浮躁慢慢平复下来。
　　白明朗盯着书的眼睛透着一股连他自己都没发现的深霭，她最近睡的都不安稳，不仅睡的不安稳，平日里的情绪也有了外人不易觉察的波动，可白明朗怎么可能察觉不到，就是因为察觉到了，所以他才会觉得心里有些压制不住的燥。
　　白明朗给白向国打了电话，白向国把车开了过来，当晚就带着陈天意回了芙春镇，他并不知道陈天意怎么了，但是他隐隐感觉到了她的不安，这个时候除了刘记，没有什么能让他觉得能放心的地方。
　　回到芙春镇已经是半夜了，刘记门没锁，甚至留了灯，陈阿婆和刘卫国坐在一楼，仿佛是在等他们回来，白明朗心下微定。
　　一个小时后，陈天意躺在自己的床上，靠在陈阿婆的怀里，终于沉沉的睡过去，阿钰闭着眼睛趴在她的脚边一动不动。
　　白明朗低声把陈天意这几天的情况说了，陈阿婆点点头：“我知道了，你先和你二叔回去休息，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
　　“是。”白明朗没有纠结，陈阿婆在她身边，他很放心，告别了陈阿婆和白向国回了白家。
　　陈天意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醒了过来，她睁开眼，屋里很安静，楼下偶尔传来说话声，她躺在床上一动不动，陈天意侧耳听了一会，终于忍不住露出了一个笑，把脸埋在被子里深深的吸了口气，这是她的家呢，她现在在自己家里，躺在自己的床上，盖着自己的被子。
　　又躺了一会，陈天意终于从床上爬了起来，从衣橱里随便拿了身衣服套，阿钰也从床上跃了下来，身子一纵跳到了陈天意的怀里，陈天意伸手摸了摸它的头，才抱着它下了楼。
　　刘光甫正在和白明朗说话，一个一小面对面的坐着，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因为白明朗他们是半夜到的家，所以刘光甫早上并不知道他姐回来了，乖乖的去上了学，中午放学回来发现明朗哥哥居然回来了，明朗哥哥回来了他姐肯定就回来了，刘光甫书包一扔就要往楼上冲，却被白明朗拦了下来，只说陈天意有些不舒服，正在睡，让他再等等。
　　刘光甫虽然想他姐，但是还是按捺了下来，只站在窗边看了会他姐就乖乖的下了楼，下午却是说什么也不去学校了，非要在家里等陈天意醒来。
　　陈阿婆也不说他，就让他待在家里，王绍彬无法，只能自己一个人去了学校。
　　陈天意的脚刚踩到一楼的地面就被刘光甫发现了，他站起来，嘴里“嗷”的一声就冲了过来，一把抱住陈天意的腿：“姐，你醒了。”
　　陈天意哭笑不得的腾出一只手摸了摸他的头：“你干嘛呀这是。”
　　因为天气已经凉快了，刘国伟最近给他剃头也剃的不是那么勤快了，刘光甫的头发长长了一点，摸上去不是那么的扎手，反而有点毛茸茸的感觉。
　　他把脸在陈天意的肚子上蹭了一下又一下：“我想你了，我可想你了。”
　　陈天意眼神软了软，忍不住又摸了摸他的头，声音也柔软下来：“我也想你了，你在家有没有听话？”
　　刘光甫抬起头来仰望他姐，手却不松：“有啦，我很听话的，也有帮阿婆阿爷干活。”
　　白明朗看着站在那说话的姐弟，眼神软了软，心彻底放了下来，开口道：“阿婆阿爷有事出去了，我给你做点饭，你先垫垫。”
　　下午刘记是不营业的，所以店里并没有人。
　　阿钰从陈天意的身上跳到地面，刘光甫才放开陈天意，拉着她走了过去。
　　白明朗伸手摸了摸她的脸，才转身进了厨房，等他进去了姐弟两个才坐下来。
　　白明朗在厨房里面听着两个人一问一答，忍不住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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