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如星辰璧如月

　　眼前是一家残旧的店铺，洗得泛白的酒旗在风中招展，上书一个大大的“羊”字。店铺很小，而且地处洛阳城中偏僻之地，可是小店之中食客倒还不少，空气中弥漫着肉的浓郁香味。门口几口大锅，浴桶般大小，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

　　我拉着陆玩便往店里冲，陆玩挣脱我，道：“你要在这里吃？”

　　“恩。”我重重点头，我一向喜欢如此富有生活气息的地方，而这里人又如此之多，东西也必美味。我坚持着拉陆玩进入小店，此时，小店中已无空桌，便和别人搭了伙。陆玩虽未再言语，但情态中尽是不情不愿。

　　我高声问道：“老板，你这儿有些什么吃食？”

　　门口正在大锅边忙碌的妇人笑答道：“客倌您是外地来的吧，我这羊汤馆自然卖的是羊肉汤！”

　　我和陆玩四处望望，果见各人都手捧大碗，脑袋深埋，把汤喝得呼啦啦直响，那种享受的样子引得我口水直淌。

　　“那便给我们来上两碗。还有什么吃的，也都上点。”我瞅一眼不太自在的陆玩，又道：“大哥，这种深巷中的酒必定十分香醇。”

　　那妇人扯开嗓门，喊道：“羊肉汤两碗，锅盔一份，酱牛肉一碟!”后厨有人高高应了一声“好嘞”。这种唱喏在现代仍能听到，常常是一些声名在外的老字号饭店，都颇具风味。

　　不一会工夫，羊肉汤便上来了，还咕嘟冒着气泡，汤色乳白，羊肉烂糊，香气扑鼻，我深吸一口气，迫不及待捧起碗喝上一口，烫得我哇哇大叫。

　　陆玩脸上终于有了笑意，夹起一片牛肉优雅地吃了起来。我学着别人的样子，掰下一块锅盔在汤里浸泡一下，有滋有味地吃起来。这汤味醇厚香浓，在唇齿间缠绵侵扰，羊肉的膻味被汤中的肉桂等香料掩盖了不少，淡淡的在舌尖缭绕。

　　腆着肚子走出小店，和陆玩相视一笑，这种地地道道的市井风味他想必也是初次尝到。我摸摸肚子，抱怨道：“大哥不该让他再上一碗的，我撑得慌。”

　　陆玩道：“如此，那便正好带你逛逛这洛阳城散散步吧。”

　　我点点头，继而想到先前柳玉说的路线，也想去寻上一寻，便道：“听人说城东甚为热闹，就去那里吧。”

　　一路上怀着别样心思，再加上又是男儿装扮，那些女孩家的玩意也不好多看，只和陆玩逛逛笔墨字画，听他说叨说叨书法文章。

　　我领着陆玩一路俺按柳玉说的路线走，估计因为出发点不同，根本没找到他说的那条大街，陆玩看我不住四处张望一副心怀鬼胎的样子，也疑惑起来：“小叶，你这是在找什么？”

　　“没有。”我矢口否认，眼睛却仍不消停。

　　再转过一条街，还是没有什么发现，两个人都有些累了，便在一间茶楼休息。小楼之上，懒懒地倚在栏边，观看这洛阳的风色。陆玩在一边细细品茶，不时向我介绍些茶的知识，但对于我这样一个喝惯了碳酸饮料的人，茶实在是没多大魅力，只是倒真有些想念仔仔代言的茉莉清茶了。花清香，茶滋味。。。

　　正遐想呢，怎么看着楼下有些不对劲。人们开始往一个方向攒动，一波接着一波，好不热闹。往那个方向眺望，满目都是流动的人影。

　　好奇心一起，就不可收拾了。我蹬蹬跑下楼，拉上一个人便问，那人看我像看一个怪物，一脸鄙视：“自然是去看我们这洛阳城中最美的风景，你快放开我，去晚了怕就看不到了。”说完就挣开我，急急跑去。

　　最美的风景？我兴趣大增，忙上楼要拉陆玩同去瞧个热闹。陆玩看看这蜂拥而去的人流，叹息着摇摇头，劝道：“人潮拥挤，还是别去的好。”

　　“那大哥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回。”我不顾陆玩的阻拦，一心想去凑个热闹，匆忙打了个招呼，便将自己淹没在人潮之中。

　　只见四面八方，人越聚越多，男女老少皆有，又以女子为多，个个欢欣雀跃。我跟着他们挤到一条大街上，听得左右的人都在叫嚷着：“哪呢？哪呢？”

　　我又蹦又跳，连连纵身，却也没看到有什么特别的风景。正想离开，不知谁高叫一声：“来了，来了！马车来了！”

　　我使出当年在食堂打饭时的独门秘技，像泥鳅一样在人群中游弋。顺着众人的眼光望去，一辆雕饰华贵斑斓闪耀的大型马车正向前徐驰，马车两侧各有数名劲装大汉护持。人们从四面八方奔出一齐随着这马车前行，不时往马车里窥探，有些人还向着马车高叫：“公子！公子！”

　　我疑惑更甚，问向身旁之人：“这车中坐着的，是何许人也？”

　　无奈人数众多人声鼎沸，一心都在那马车之上，根本无人搭理。

　　这样在人群中推推攘攘，又转过一个街口，众人忽的都兴奋起来，不断有人嚷着：“到了！到了！要出来了！”大家又都更加奋力争先恐后地往前挤。

　　那马车终于停了下来，四周骤然安静下来，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到那辆马车上。在万众期待中，那车门缓缓从里面推开了，一只白玉般的纤手伸将出来，我感到身边的人们几乎都屏住了呼吸翘首以待。

　　一道纤细的人影在千呼万唤中终于踏出了马车，轻轻落到地上，姿态翩然优雅，身形纤瘦修长，墨黑的长发绾成一髻，不知用了支什么簪子简单束着，淡青色的长衫在风中轻轻摆动，衬着这人脖颈处一片皓白。

　　那身影背对着这个方向，人群就已经鼓噪起来，在一片喧嚣声中，我按住胸口，闭上双眼，感受着自己愈来愈急的心跳，不敢置信地再次睁开眼睛，确是那个熟悉的背影。

　　四周更加纷乱，叫嚷声愈来愈大，人们都在拼命朝前挤，我愣在当地，被人潮挤得忽左忽右忽前忽后，犹如置身波涛汹涌的大海，一双眼却紧盯着那人不放。

　　那人跨上车前台阶，忽然缓缓回过身来，一道闪电劈中了我，世界顿时静止。

　　那明晰的容颜，那凌卓的姿态，那淡雅的气质，那眉宇之间挥之不去的淡淡的忧郁和无奈，那唇角颊边若隐若无的春花和秋月……只是精神似乎爽利了许多，淡青色的衫子更令他气韵更为出众，这是真真正正的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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