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四月

　　吃午饭的时候，班长如往常那样，帮谭四月打饭。

　　谭四月占了两个座，安静地等着。

　　没一会儿，班长就拖着两个饭盆从人群中挤了出来，谭四月怕他找不到座位，站起来挥了挥手，班长注意到了，笑着朝这边走来。

　　他将饭盆放在桌上，把谭四月的饭卡递给他。

　　吃完饭后，路过校园超市的时候，谭四月指了指里面，冲班长说道：“我买点东西，一起去吧。”

　　班长点点头，跟着进去了。

　　谭四月看着饮料区，冲班长笑笑：“要喝什么味的？”

　　班长愣了愣，没反应过来。

　　谭四月又问了一遍：“要喝什么味的饮料？”

　　班长动动嘴唇：“橘子味……不是啊，你买你的就好了，不用管我。”

　　谭四月仿佛没听到后半句，轻轻点头，从货架上拿了两瓶橘子味的饮料，又上下扫了扫，喃喃道：“没有葡萄味的啊……”

　　这个牌子的汽水谭四月最喜欢喝的就是葡萄味的，没找到心仪的口味，谭四月拿着两瓶橘子味的准备离开。

　　见班长没什么要买的，他轻轻挑眉，用饭卡结完账就带着班长出了校园超市。

　　一到门口，谭四月就将两瓶汽水都递给了班长。

　　班长没收，“你请我汽水干嘛？”他问道。

　　谭四月温和一笑：“你请我喝鸡汤，我请你喝汽水，有什么问题吗？”说罢，又将手中的汽水往班长处送了送。

　　班长犹豫了一会儿，只接过了一瓶，谭四月疑惑地扬起一边眉毛，将另一瓶也递过去。

　　班长微笑道：“一瓶就够啦。”

　　谭四月直接将另一瓶汽水直接塞到他怀里，说道：“你天天帮我打饭，我没什么谢礼可送的，就请你多喝瓶汽水。”

　　班长挠了挠头，“每次帮你打饭用的都是你自己的卡，我自愿帮你打饭，你不需要还我人情的。”

　　谭四月冲班长抬抬下巴，“请你喝汽水是我自愿的，我乐意请，收着吧。”

　　班长咬咬下唇，“谢谢啊。”

　　谭四月摆了摆手，往前走了几步，发现班长还在原地没动，他疑惑地问道：“你不回教室吗？”

　　“班主任跟我说我妈给她打了电话，叫我十二点半左右去校门口一趟，她给我带了东西。”班长低头看了看表，“时间差不多到了，我就不跟你一起回教室了。”

　　谭四月点点头，也不再多说什么，转身离开。

　　教学楼前。

　　“同学！”

　　谭四月下意识停住，回头一看。

　　“对，就是你，同学，你现在有事吗？”一个高大的男人叫住了他。

　　那个男人朝自己大步走来，谭四月愣在原地，没回答他的问题，他总觉得这个人长得很眼熟。

　　“同学？”男人走到他面前。

　　对上男人的双眼，他猛地想起来，这不是年级主任吗！就是那个凶神恶煞的“阎王爷”啊！

　　“没……没有。”谭四月咽了口唾沫，结结巴巴地答道。

　　“哦，那好，麻烦你个事情哈。”严望初冲他微微一笑。不笑还好，这一笑谭四月的身体又僵了几分。

　　“我姓严，高一十八班的班主任，我现在有点急事要处理，这有一套卷子，麻烦你帮我带到十八班。”严望初说完将卷子递给谭四月。

　　谭四月傻站在原地，愣了一两分钟才接过试卷。

　　严望初拍了拍他的肩膀，“麻烦了啊。”随即大步离开。

　　明明没怎么用力，谭四月却感觉自己被严望初拍过的肩膀麻掉了。

　　他无奈地耸耸肩，低头看了一下试卷，上面密密麻麻全是题。

　　看不懂……

　　他又想到严望初说的“十八班”，感觉很熟，在哪听过，又怎么想都想不起来，毕竟他从没去过十八班，也没有认识的人在十八班。

　　他走进教学楼，找到十八班。

　　来到十八班门口，他觉得有些怪怪的。

　　按理说，平常午饭时间每个班的前后门都是打开的，不存在什么锁门防盗，可十八班不但关了前后门，连窗帘都拉上了，但又从里面传来交谈声和笑声。

　　他疑惑地皱了皱眉，握卷子的手不自觉紧了紧。

　　五分钟前。

　　“这也太大胆了，不会被发现吧？”

　　“前后门都锁上了，窗帘也拉好了，我还特意打听了，“阎王爷”今天有事，不出意外的话现在已经不在学校了，绝对不会被发现！”冯祁站在讲台上，对同学们说道，“别的班的人顶多以为我们在搞什么活动，怎么都不可能猜到我们在干嘛。”

　　他旁边有几个大大的黑色袋子，他将袋子拆开，鲜香扑鼻而来。

　　里面装的是用塑料盒打包起来的小龙虾。

　　他眯了眯眼睛，挑起嘴角，“你们放心吃，我请客。别多想，不会有事的，出事了我负责。”

　　张康抬起胳膊摇了摇，大喊道：“祁总超帅！祁总威武！”

　　其他同学也跟着大喊“祁总超帅！祁总威武！”

　　冯祁笑着将手往下压了压，示意大家安静，“低调低调啊，叫什么祁总啊，不至于不至于。”随即又招了招手，“别愣着了，都上来拿吧，一人一盒，不够再来拿啊。”

　　午饭之前冯祁就问过班里同学们的意见，统计好了数量，了解了每个人的大致喜好，用手机下单点了六十多份外卖，午饭时间到了就找几个身强力壮的男生，跟他一起去学校后门处将外卖带回来。

　　谭四月到十八班门口的时候，他们已经吃上了。

　　谭四月走到前门门口，深吸了一口气，轻轻敲了敲门，只敲了两下。

　　“是不是有人敲门啊？”十八班里，沈长风停下来剥小龙虾的动作，询问身旁的冯祁。

　　冯祁皱了皱眉，将头往前伸，仔细听了一会儿，摇了摇头，“哪有敲门声，沈哥你听错了吧。”

　　沈长风也不作他想，只当是听错了，接着剥壳。

　　谭四月听见教室里面的的确确有人声，但他听不清说的什么，见第一次敲门无人应，他又敲了敲，这次比前一次要用力很多。

　　这次声音实在不小，十八班的人都听见了，一下子全班同学都呆住了，班里瞬间安静了下来，有的人嘴里还叼着小龙虾，不知道怎么办，吃也不是，吐也不是。

　　大家都无措地望向冯祁，冯祁咽了咽口水，也有些惊讶，这个时候门外的会是谁呢？

　　他下意识看向沈长风，沈长风到没什么太大的反应，他将塑料手套褪下，用纸巾擦了擦嘴，站起身来，温声道：“我去看看。”

　　全班同学目光追随着沈长风，沈长风的手握住门把手，回头看了一眼班上的同学，大家都赶忙将盒子和桌上的垃圾收起来。

　　等班上的人收的差不多了，沈长风抿了抿唇，露出了一个礼貌的微笑，缓缓将前门打开。

　　拉开的门像是打破了隔在两个世界之间的障壁，使毫不相干变得有了交集，却仍旧存在一层薄薄的膜，薄膜使对方的样子看起来有些不真实，像是淡淡的虚影，两个少年在薄膜两侧面对面，却能够将彼此眸中的情绪一览无余。

　　好在薄膜容易捅破，无法将两个终会相遇的少年隔开，他们终将把虚影化为真实。

　　少年的眼睛很亮，像是夏夜篝火，少年同样无畏，誓与篝火相融，肆意燃烧，照亮黑夜。

　　黑夜在这一瞬被少年的真挚与热情照得亮如白昼。

　　这是一瞬，亦是永久。

　　熟悉的面孔浮现，两人俱是一愣。

　　十八班的同学在教室里面伸长脖子往外瞄，看见与他们同样身穿黑白校服的人，顿时松了口气。

　　谭四月与沈长风定定地看着对方的眼睛，半晌没说话。

　　冯祁见过谭四月，谭四月长得好看，他一直没忘记，这会儿见到谭四月站在他们班门口，他也离开座位，窜到沈长风旁边。

　　“哈喽啊！你还记得我吗？”冯祁热络地跟他打招呼。

　　谭四月回过神来，视线移到冯祁身上，微微皱眉。

　　“我，冯祁，上次寝室门口咱们见过的。”冯祁仍不放弃，指了指自己。

　　“嗯，记得。”谭四月淡淡答道。

　　冯祁拍了拍沈长风的肩，下巴朝谭四月抬了抬，“沈哥，这就是我上次跟你说的那个冷面美人。”

　　谭四月听见冯祁称自己为“冷面美人”，眉头又拧了起来，沈长风倒是勾了勾嘴角。

　　“诶？你来我们班干嘛？找人吗？”冯祁转头问道。

　　班上的人虽然松了口气，但还是不敢继续吃，都安安静静地坐着看他们聊天。

　　谭四月偏头，没回答冯祁的问题，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觉得有些尴尬。

　　冯祁见他摸鼻子，以为是小龙虾味道太大了，谭四月站门外边闻到了，连忙把他拉进教室，又急急关上门。

　　一下子班上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在谭四月身上，他僵在原地。

　　原本没闻到，你把我拉进来我想闻不到都难……

　　冯祁浑然不觉，冲班上的同学抬了抬手，朗声说道：“没事儿！大家接着吃，都是自己人！”

　　众人听见他们在前面的交谈，知道他们认识，现在又听见冯祁说这话，都陆陆续续将没吃完的小龙虾拿了出来。

　　谭四月嘴角抽了抽，身体又僵了几分。

　　“……”

　　这就成自己人了？

　　“冷哥。”冯祁搭上谭四月的肩，“我知道你不是打小报告的人，那种背后捅兄弟刀子的事你肯定做不出来。”

　　冷哥……你倒是会叫人。

　　只见过两面，说的话不超过十句，就开始称兄道弟了……

　　谭四月：“……”

　　这短短的几分钟，谭四月受到了几波冲击，现在感觉脑子都麻了。

　　沈长风全程笑得停不下来，扬起的嘴角一直没下来过。

　　谭四月听见他的笑声，耳尖泛红，他轻吸了口气，对着沈长风说道：“这是……是你们班班主任拖我给你们班带的卷子。”说罢，他将手中的卷子递给沈长风。

　　沈长风微微扬眉，接过卷子，放到物理课代表的桌上，随即又走到自己的座位旁，三根手指轻轻将一瓶汽水拎了起来。

　　他来到谭四月身前，拧开瓶盖，将汽水递给谭四月。

　　“汽水，喝吗？”他温声问道。

　　谭四月呆了呆，下意识咽了咽口水，低头一看。

　　跟他给班长买的是同款的汽水，而且是……葡萄味的。

　　“谢谢。”

　　他见瓶盖已经扭开了，不好推辞，双手接过，喝了一小口。

　　汽水冰冰凉凉的，谭四月也渐渐冷静下来了。

　　怪不得听严主任说十八班觉得有些耳熟，因为沈长风是十八班的，他在周一发言的时候说过。

　　冯祁一边剥虾壳，一边招呼谭四月，“冷哥，别客气啊，你也过来吃！”

　　谭四月还是没习惯“冷哥”这个称呼，神色复杂地看向冯祁，“不了。”

　　随即又看向沈长风，微微一笑，“卷子送到了，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沈长风点点头，等谭四月走到门口时他突然出声：“小蒲公英，你哪个班的？”

　　谭四月被“小蒲公英”这个称呼喊得一愣，他停住脚步，回头温声答道：“六班。”

　　说罢便关上门，匆匆离开，谭四月是跑着回自己的教室的，他在走廊上跑得飞快，大家都看不清他的表情。

　　只有耳旁呼啸的风知道，他在笑。

　　教室里窗帘拉上了，有些昏暗，光从门外照进来，谭四月站在光里，回头的那一刻他神色柔和，宛若怜爱众生的天使，美的不真实。

　　门合上的声音让沈长风回过神来，他搓了搓手指，准备回到自己座位。

　　班里的女生开始犯花痴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帅死了，长得好可爱啊啊啊啊！”

　　“又高又瘦，太绝了！为什么我平常都没看到过这个帅哥啊！”

　　“他是我在学校里见过的唯一一个站在沈哥旁边，没有被沈哥比下去的人！”

　　“果然，帅哥没有最帅！只有更帅！”

　　……

　　沈长风呆呆地坐在位置上，看着桌上的小龙虾，半天没动。

　　张康用胳膊怼了怼他，“怎么？你用这种眼神望着小龙虾，是想让它们爱上你吗？”

　　沈长风被他逗笑了，捏了捏眉心，将盒子推到张康面前，问道：“你还吃吗？”

　　张康有些疑惑，“你不吃了吗？这一盒你都没怎么动啊。”

　　沈长风摇了摇头，温和地笑了笑，“我不是很想吃，你要吃的话就拿去吧。”

　　张康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拿走了。

　　他的手刚碰到盒子，就被冯祁打了一巴掌，“你都吃多少了，还吃呢！”

　　张康委屈地喊道：“是沈哥给我的！”

　　沈长风笑着拍了拍张康的背，不停地安抚他，又剥了个虾喂他，张康这才安静下来。

　　冯祁挑了挑眉，“怎么不吃了？味道不好？”

　　沈长风笑着摇摇头，“味道很好，我就是觉得有点吃不下。”

　　冯祁不解，“你没吃多少怎么会吃不下？”

　　沈长风笑得温柔，“因为我已经觉得很满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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