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回忆

　　“欢迎光临。”
　　“请这边走。”
　　“杀杀杀！”
　　一进场就能听见震耳欲聋的音浪几乎化为实质一波一波从座位里飘出来，眼看着轻飘飘的，迎面遇上了，整个人都懵了，轰隆一声炸响在脑子里，耳边尽是喊声，众人争吵的声音隐藏在其中，或打或骂比较起来，倒也成了无所谓的小事。
　　戴珠小心翼翼凑到卫道边上问：“我可以牵着你去座位吗？”
　　卫道已经把自己的听力完全调整为零，也就是说，他完全听不见。
　　只要看见就好了，说不定等一会他看见不喜欢的，连视力也要调整到马赛克状态的模糊。
　　他眨了眨眼，戴珠就当他是默认，牵着卫道的袖子，笑眯眯往前走。
　　卫道莫名觉得对方很欠揍。
　　他往后看了一眼，常常跟过来了，有点腿软似的，往四边张望，感受到卫道的目光，又立刻转头看过来，如蒙大赦一般。
　　三人落座，卫道在中间，左边是常常，右边是戴珠。
　　戴珠晃了晃卫道的袖子，卫道调整了一下听力，顿时感觉自己被声音冲击到有点暂时性耳鸣，不知是从哪来传来的，拉长了放平了的调子，像许多只蜜蜂嗡嗡嗡震颤着翅膀将要冲过来，好不容易才听清楚戴珠在说什么。
　　“有包间，要去吗？”
　　戴珠问。
　　卫道点了点头。
　　三人又起身离开。
　　坐在包间里，之前周围那些激动的观众们大多现出原形在座位上蹦蹦跳跳，伸胳膊踢腿，大吼大叫，嗓子都嘶哑也无所谓，随便抓住身边的东西就往台上丢过去，完全不看一眼丢出去的是什么，有的果然抓到了身边的观众将要用力一甩把对方扔出去，二人于是莫名其妙开始角力。
　　“呜呼~”
　　“干得漂亮！”
　　“杀了他，杀了他！打！打！”
　　包间的环境比几乎坐满了的座位好得多，那些座位是围绕着一个广场似的台子搭建布置的，乍一看有点像一个巨大的体育场，场馆里也是这样的座位，从高到低，从左到右，有一个门。
　　两边要打起来，就从两边的门走出来，也不废话，见面打就完了。
　　输了的躺在地上，死尸一样让别人拖出去，赢了的也没好多少，满脸是血，或是胳膊脱臼，或是晃着半条要断不断只剩一层皮连接的腿，这还是简单又快速解决一场的时候。
　　“难度是逐渐增加的。”
　　戴珠兴致勃勃对卫道解释说。
　　他对这里的熟悉度比魔宫还强些。
　　坐在卫道边上，戴珠就往台上指，颇有公园里老大爷下棋背后一堆人背着手看，看着看着就忍不住对身边的人窃窃私语说起棋局怎样怎样起来的架势。
　　“那个是黑熊，他已经赢了好几次，我都见过一次，很凶，长得满脸大胡子，卷头发，壮得比黑熊还黑熊，有点怕冷，不冬眠，属于睡魔那边，即使不在睡魔里算，他也是个异类。因为他不常睡觉，也不喜欢。据他说，似乎是觉得过于放纵，对身体不好，对生活无益。”
　　戴珠耸了耸肩，对卫道笑道：“他这样特立独行，在外面可是非常特别的，在这里面嘛，大家都是很特别，不止他一个，不过，这些话也让好多观众对他印象多了一点。”
　　他往后一靠，极有纨绔子弟的风范，指尖在空中点了点，收回手，矜贵似的，漫不经心说：“在这里，给观众留下一个深刻的印象是他们的必修课之一，也是他们在这里求生存的手段，如果观众不喜欢，或许打的时候，全场都在喝倒彩，但还有机会出场，如果观众完全没有印象，那活着和死了差不多，留着也和杀了差不多，这种差不多的时候，稍微多几次，他们也差不多该死了。”
　　卫道看向他。
　　戴珠理所当然地说：“榨干了最后的价值，就该为了魔界奉献出自己的生命与身体，回归魔渊，与古往今来所有的亡魂一起，在无尽的黑暗中等待魔神的召唤。”
　　他笑道：“魔神回归，魔渊的亡魂将一齐庆贺，并为神所奉献一切！”
　　语气有些古怪，半分狂热，半分意味不明。
　　他似乎刚刚意识到卫道在看他，脸上渐渐红了，卫道一时不能分辨那是兴奋的红还是害羞。
　　戴珠看向卫道，笑了笑，用“猫猫今天没犯错”的表情面对卫道眨了眨眼，轻声问：“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
　　他看起来明明就像一只用力推倒水杯被发现还站在桌上看向主人装无辜的猫。
　　卫道也笑了笑回答道：“还好，你再介绍一下另一个？”
　　戴珠点了点头，感觉后背有点发凉，很快又热起来，于是将之归结为自己的错觉。
　　“另一个是血魔，代号孤狼，在这里除非是完全不能分开而且在进来之前就是几个几个连在一起的样子的人，其余都是单独上场，但是这个不太一样。
　　眼睛是微蓝色，有时候动一动又像玻璃珠子，带着破碎的纹路，大多数时候，看起来都像烂塑料玩具球。发狠的样子很像狼，龇牙咧嘴，嘴里又带着尖锐的犬齿，一口咬下去，别的血魔都吸血，偏他咬肉，也不知是不是在这里调教出来的，撕咬起来，又疯又急。
　　一次能把对手大半后背的肉都咬下来，饿的时候直接吃肉喝血，闲的时候，整个人都带着猫科动物特有的对猎物的戏弄习惯。他就是不直接解决，非要玩够了，抛上抛下，抓来逗去，等对手精疲力尽了，他才满意。
　　狼是群居动物，他只能自己上场，所以是孤狼。”
　　戴珠笑了笑。
　　他对这些倒似乎了如指掌。
　　卫道忽然问：“你对你哥哥的事情也这样了解吗？”
　　戴珠的表情一下就软了，蔫蔫儿的，垂头丧气道：“好不容易到了这里，怎么还拉上我哥了？”
　　他看向卫道，蹙着眉，十分委屈说：“奇怪，你那么喜欢我哥？你也只跟他见了一面，为什么跟我在一起，总提起他？他，不是我说！”
　　戴珠顿了顿，似乎对自己将要说出的话感到一种背后说别人坏话的紧张刺激和不好意思混在一起的反应，喉咙紧了紧，看着地板，往卫道身边凑了凑，身体还坐直了，似乎随时可以解释“我什么都没有做”的样子。
　　听他低声道：“他那样的人，我就没见过他来这里，就算是跟这里相似的地方，他都不会来的，而且，他那么忙，整天不知多少事情等着他，他哪里有功夫到这里来？这种地方，即使他从没说嫌弃过，我也觉得他不喜欢。你也见过他，难道他不像？”
　　不像不喜欢这样的地方的人吗？
　　门外忽然响起敲门声。
　　戴珠整个人就是一哆嗦，完全像那种说别人坏话被抓包的状态。
　　他坐在椅子上，身体僵直，一动不动，眼神都有点颤抖，看起来像正在瞳孔地震。
　　于是，戴珠看向卫道。
　　卫道起身要去开门。
　　他想起上一次开门的时候，起身的动作，有一瞬微不可察地停顿。
　　好像只是想起什么，或者感觉到什么，并不是不要去开门的样子。
　　常常立刻起身去了，卫道便站在自己椅子面前，看向门口。
　　开门的人是常常，但是，不用他开门，门外的人肯定也能进来。
　　只是为了保证礼貌，所以提前站在门外敲一敲，希望里面的人做好准备而已。
　　卫道看见门外站着戴珏，便去看戴珠，戴珠一直坐着，现在已经站起来了，毕竟，这一屋子的人，戴珏跟他关系最密切，大家都站着，总不能他一个人坐着，更怪了。
　　不知为什么，卫道觉得戴珠有点发抖，很快就止住了。
　　或许是他眼花。
　　卫道看向已经进门的戴珏，戴珏即使到这样的地方，也穿得非常正式，好像刚刚处理完一件外交大事似的，虽然记得身上穿着这样的衣服，索性不是到更正式的场合去，倒也无所谓。
　　于是，戴珏就这么过来了。
　　不知是不是真那么巧合，来的时候，戴珠正在屋子里跟卫道讲关于他的话，虽然不是坏话，也有些微妙的埋怨的意思，一门之隔，虽然不管什么地方的包间都会比宽阔大堂更注意隔音之类来保护隐私，但是，以戴珏的身份和能力，无甚用处。
　　戴珠似乎也早就意识到这一点。
　　坚定地选择自我欺骗而不想承认罢了。
　　索性不去拆穿他的事情。
　　戴珏看向卫道，二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露出礼貌性的笑容。
　　卫道说：“请坐，请坐。”
　　戴珏坐在卫道身边，也说：“请坐，不要客气。”
　　常常坐回角落去了。
　　卫道问戴珏：“魔王大人怎么有兴致到这里来？”
　　戴珠几乎以为他下一句就是：你来找弟弟吗？
　　整个人都绷紧了，竖起耳朵听话。
　　戴珏看了戴珠一眼，温和笑道：“不，这里是个放松的好地方，在魔界许多场所里也称得起榜上有名，我偶尔也会过来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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