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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州之难
谦鸣处理好伤员身上的刀剑伤,又喂对方服下治疗内伤的丹药,再开一剂补血补气的药方,被温客行教给了顾湘,打发小姑娘去煎药。
谦鸣打量了一下这伤员,恍然的对周子舒说:“我说看着眼熟呢。这不就是在岳阳城的时候,你喝醉的那一晚,第二日我去寻你的时候,来开门的人么?”
周子舒忧心忡忡地道:“这是我在天窗的旧部,韩英。他的伤怎么样了?”
“没什么大碍,静养一段时间就好了。”谦鸣放下韩英的手腕,让出了床边的位置。周子舒赶忙坐了过去。
韩英的身体因受伤而虚弱,但精神却保持着清醒,他见周子舒坐了过来,艰难地笑了笑,颤颤巍巍的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圆环状的琉璃:“庄主,琉璃甲,我偷回来了。”说着,把琉璃甲塞进了周子舒的手中。
温周,谦鸣三人皆是一愣。周子舒苦笑一声:“我要这玩意儿作甚?我不是叮嘱过你,千万不要冒险吗?”
韩英道:“我已经调查过了,神医谷的阴阳册,能治世间一切顽疾,以命易命,逆转阴阳。”
谦鸣不高兴的冲着温客行指了指自己,示意这种事情她也能做到。
周子舒有些哭笑不得:“先别说这些。你是怎么找到这儿的?岳阳一别之后发生了什么?”
“天窗中有人在岳阳英雄大会上认出了您。我将这个消息拦了下来。后来,消息即将败露之际,我便将他们全都杀光了,嫁祸给了毒蝎。可惜此举,只能瞒得过王爷一时,我就想着在我逃离之前,得设法为你找到一些有用的东西。我潜入到王爷的书房,侥幸找到了琉璃甲的秘密……”听着韩英说着自己这段时间的经历,谦鸣眉头一皱,看向温客行。温客行似乎与谦鸣想到了一处,赶忙去看周子舒。
周子舒冲着温客行摇了摇头,示意其余二人听韩英说完。韩英殚精竭虑地寻找琉璃甲,为的是周子舒身上的七窍三秋钉之伤。韩英此举,自然是背叛了晋王。他被天窗追杀,险些重伤不治。可这人对周子舒忠心耿耿,满心为周子舒着想,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韩英的忠诚即让周子舒感动,又让他有些伤怀:“谁要你赴汤蹈火?我要你好好活下去。”
可韩英认为自己是周子舒的死士,若周子舒真的因为七窍三秋钉而死,那他也不必独活。接着,韩英禀报了另外一件事:“在王爷的书房,我发现了一封密信。当年,令尊周老太爷突然辞世,是先晋王以反叛之罪,将其暗中杀害!”
周子舒下意识道:“这不可能!我爹爹他是病逝的!”
因为药效和失血的缘故,韩英越来越困,他强撑着说:“可是,信上就是这么写的。”
“这不可能,我爹是老晋王的挚友,又是他的心腹……你是在哪儿看到那封信的?”
“这信,当时就在王爷案头。”韩英说道这里,再也抵挡不住袭上脑疲惫,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周子舒有些不放心,转过头来看了看谦鸣,谦鸣了然,示意周子舒让一让,重新为韩英把了脉,确定其无事。三人这才一道出了药庐。
“那晋王早就同毒蝎有所勾结,韩英撒的谎,一开始就被他识破了。之所以会留着韩英的性命,就是为了让他能联系上四季山庄的旧人,找到这里来。晋王他,是为了钓鱼啊!”周子舒神情沉重地说。
谦鸣举起被周子舒放在床边的琉璃甲看了看,笃定道:“假的。我记得这便是当初在岳阳引起了腥风血雨的那块琉璃甲。那个时候出现了很多这样的仿制品。没想到其遗害竟蔓延至今。也不知道是谁想出来的法子,真是一针见血,洞彻人心,恶毒至极呀!”
温客行的眼神游移了一下,有一点点懊恼:“如今我们是不需要这琉璃甲。等韩兄弟醒过来,要好好同他解释一番才行。”
“现在最重要的事情,难道不是我们该连夜跑路吗?”谦鸣一下捏碎了琉璃甲,将琉璃碎末丢进长廊外的花坛里:“晋王的人可能已经跟着韩公子找到了这里。我之前去过晋王的属地,他所掌握的力量可不弱,派来的人可能不会少。哪怕我们武功很好,蚁多也会咬死象,还是先避一避锋芒的好。”
周子舒皱着眉,沉默了。
“阿絮,你怎么了?”温客行第一时间注意到了周子舒的情绪变化,赶忙问道。
周子舒道:“晋王若派人跟着韩英,为的是找到我。他留下的那封信,是害怕抓我的人的能力不足以带回我,所以添足筹码,引我上钩。”
“阿絮,你想要怎么做?”温客行皱起了眉头。
“我打算去一趟晋州。”
“你打算被他们抓回去?”温客行立刻眉毛倒竖,声音也拔高了许多。
周子舒见温客行发火,哭笑不得地说:“自然不是。只是晋王这个人心思缜密,若不借着这个机会被‘抓’回去,此后怕是很难有机会近他的身了。我与他之间的恩怨情仇算都算不清,终归要有个了断。”
温客行看着周子舒的胸口:“但你的钉伤……小道长,你怎么看?”
“韩公子都到四季山庄了,说明追捕的人也到了这附近。要不要先去探一探,看看来了多少人?我师父教过我一句话,具体问题,具体分析,我们在这里无端猜测是没用的。”
温客行与周子舒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我去探。”
“要不你们一起?”谦鸣不想看这两个人含情脉脉的模样,干脆把他们俩一起打发走。
温周二人前往探查敌情,谦鸣招呼着其他人收拾东西。本来预备着给周子舒拔钉要用到的药材是重中之重,谦鸣将这些东西妥善的收好后,温周二人便回来了。
谦鸣看两人脸色不好,赶忙询问他们探查的情况。
周子舒道:“来了约莫四五百人,都是昆州的盾甲兵和天窗的人。晋王还真是看得起我。四季山庄三面环山,易守难攻,倒还能守些时日。但是天窗的人封锁了山下的那个小镇,我们想要撤离,不那么容易。”
“阿絮,我们便是直接杀出去,也不是不能杀出一条血路。”温客行沉着脸说。
“山庄里的密室和下山的暗道,龙老先生早已经修缮好。天窗的人应当不清楚山庄内具体的情况。我们可以先把其他人藏起来或者送走。罗夫人和柳夫人不是在清水镇暂居吗?拜托她们暂时照顾一下成岭他们。”谦鸣看一眼温客行:“靠我们几个加上山庄的机关,要对付几百正规军是痴人说梦。但我也不赞同周兄‘束手就擒’去见晋王的计划。至少……得治好你的七窍三秋钉之伤,让你的武功恢复,再说后续之事。”
周子舒苦笑:“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
“四五百人的话,我的迷药也不够。”谦鸣想了想说道:“不过,擒贼先擒王,我们能不能把对方的头领给抓了?给他下个毒或者骗骗他?”
“下毒?”周子舒眼睛一亮:“谦鸣,你手上可有类似南疆蛊毒的药物?”
“毒药,我手里可没有,但恰好有一种用来恶作剧的药!服下之后,中药之人会每天在固定的时间,五脏六腑疼痛难忍。药效会持续十天到二十天不等,此后没有别的后遗症。恰好可以用来糊弄人。”谦鸣说着,从袖中掏出一个浅蓝色的瓶子,递给周子舒。
周子舒接过药瓶:“若是能控制住段鹏举,那我假装被擒回去的计划,就没那么危险了。”
谦鸣说道:“不过要怎么把那个人控制住,糊弄住,就要看周兄你的本事了。”
温客行有些好奇地问:“你怎么会有这样的药?炼制这药图什么呀?”
谦鸣笑了起来:“这药是我师姐当年用来对付她徒弟的。我师姐当年收了个天资聪颖的徒弟,可是修炼特别不用功,人也特别滑头。我师姐才练了这样的药,用来吓唬他。不过这药后来就没用了,剩下来的,师姐通通给了我,让我拿着好玩儿。其实我身上携带的大多数药物,都是我师姐送我的。我师姐可是丹道大家!”
温客行思前想后,还是道:“这样吧,阿絮,你控制住天窗的首领,让他带你回晋州,我暗中跟随,在暗处与你策应,以保万无一失。小道长,成岭,阿湘,龙伯伯他们,就托付给你了。”
谦鸣点了点头,又去看周子舒,见周子舒点头同意,谦鸣便应承下来:“我会把他们带到安全的地方,保证他们平平安安。但若你们那边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一定要尽快通知我,我会赶来相助。这是已经炼好的胎元丹,你们谁带在身上?”谦鸣掏出两个小小的药瓶递到温周二人面前。周子舒接过药瓶,与温客行一人持有一个。
周子舒恍然想起什么,说道:“还有一事。北渊和乌溪……就是平安银庄的主人,七爷和大巫,他们知道四季山庄所在,我估摸着他们快到了。到时候,有劳谦鸣你向七爷二人说明一下我的行踪。”说完,周子舒详细描述了七爷和大巫的长相。
三人商议妥当,便分头行动起来去。周子舒安抚好成岭,温客行安顿好顾湘,谦鸣便领着成岭四人并一个昏迷不醒的韩英,躲进了密室中。
谦鸣放出神识,关注着周子舒和温客行的情况。以这两人的武功,暗中控制住天窗首领段鹏举轻而易举。不过明面上只有周子舒一个人出面。那叫段鹏举的人颇有些外强中干的味道,很快便在“毒药”和周子舒的威胁下,乖乖听话了。
谦鸣见这两人没问题,便只留了神识在两人身上,不再继续关注他们的情况。谦鸣再次给韩英把了脉,调整了药方,让成岭煎了药给韩英服下。一日后,韩英醒了过来。
韩英四顾,不见周子舒身影,立时有些着急起来。成岭自己心里还慌着,见到韩英如此焦急,根本安抚不下来的韩英,反倒是自己也跟着焦虑起来。
谦鸣外出查探情况去了,龙雀本身就是个软绵性子,根本弹压不住年轻人。这时,还是顾湘将两人一顿臭骂:“你们是信不过我主人,还是信不过痨病……周絮的本事?”这两人才暂时消停。
等谦鸣探完外界情况,带着偶遇的俊美公子和南疆人回到四季山庄的密室,韩英有些吃惊的叫出了来人的身份:“七爷?!您不是……”
俊美公子正是周子舒的故友,前南宁王景北渊,不过他更喜欢别人唤他七爷。七爷生得雍容华贵,脸上带着和煦的笑意,看着便让人心生亲近之感。七爷不紧不慢的对韩英说:“韩英,多年不见了。”
韩英向着七爷行了礼,疑惑地问:“七爷,您怎么会在这儿啊?”
七爷道:“我是接了子舒的信,特来寻他的。”
韩英闻言,挣扎着要从床上爬起来,向七爷哀求道:“七爷,求求您救救我家庄主吧!他被晋州的人抓走了!”
七爷安抚道:“具体的事情我已听谦鸣道长说了。你不要担心,子舒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应当清楚,他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相比起操心晋州的事,你当务之急是好好养伤,等子舒回来了,看到你平安无事,他才能放心。”
谦鸣从七爷身后走出来:“再说了,不是跟你说过了吗?周兄是自己跟着段鹏举走的,他不是被抓走的!还有一个武力超群的温兄跟着呢!他们师兄弟俩,可不会被区区天窗挟制住!”
谦鸣说完,又转身看向七爷:“七爷,如今四季山庄附近和小镇上都还有天窗的人在暗中监视,他们的目的估计是想看看能不能抓一些四季山庄的人去反过来威胁周兄。周兄走之前叮嘱过,希望能够拜托七爷您一件事。”
七爷赶忙道:“道长请说。子舒的嘱托,我一定会完成的。”
谦鸣道:“周兄拜托您帮忙找一个安全的地方,安置我们这些人,以避开晋王的耳目。”
七爷点点头:“来昆州之前,我已然命令手下的人收拾出了一间隐秘的宅邸。我对天窗的运作有一定了解,再加上韩英的帮忙,应该可以避开晋州的耳目。我们即刻启程。”
在七爷和大巫的帮助下,一行人很快平安转移到了一处叫做赛君府的宅邸中。大家总算松了一口气。
只是这一口气还没松下去太久,谦鸣便接到了温客行的传信。
“瘟疫?”谦鸣眉头一皱,掐指算了算:“不对啊,没有天灾之相……难道是人为?这些凡人疯了吗?”谦鸣抖了抖信纸,看着信上说周子舒感染了瘟疫,眉头皱得更厉害了:“不对不对,我在周兄身上下了防护的法术,若是瘟疫,我这里怎么可能没有反应呢?罢了,走一趟吧!”
谦鸣立时去与众人道别,只说是这里一切安好,她打算去晋州帮助温周二人行事,让温周二人可以早日回来与大家团聚。知道晋州疑似爆发瘟疫的七爷和大巫帮谦鸣隐瞒了众人,只是告诉了谦鸣几处他们在晋州的暗桩:“……关键时刻,道长与子舒可以向这几处求助。”
谦鸣谢过七爷和大巫,脱离了众人的视线,几次瞬移来到了晋州。
如今晋州城已经严禁出入,城门外有凶悍的城卫把守着。
谦鸣神识一扫,很快找到了周子舒和温客行,下一刻,谦鸣便出现在一座废弃的大宅外。这大宅宅门紧锁,里面却藏匿了好些人。
谦鸣装作是一路找来的,站定在“重明苑”的牌匾下左右打量,踩着一边的石狮子翻入院墙。有神识探路,谦鸣巧妙的避开所有人,找到了周子舒和温客行。
周子舒躺在床上,双目紧闭,看不清情况。而温客行拿白布捂了脸、手等肌肤会暴露在空气中的身体部分,小心翼翼地给周子舒更换冷敷的帕子。
见到谦鸣翻窗而入,温客行大吃一惊,差点被一掌打了上去,见到是谦鸣才收了掌力,欢天喜地地说:“小道长,你来了!你快来看看阿絮!啊,不对!你先出去,小心感染!”
谦鸣有些无奈地说:“我怎么觉得你每次见到我都是这句?”说归说,谦鸣掏出面巾和手套仔细带上,上前查看起周子舒的病情。
“咦?”谦鸣怪叫一声,引得温客行一阵紧张:“怎么样?”
谦鸣摇着头:“不对,不对,不对!这哪里是瘟疫?分明是中毒啊!”
“中毒?”温客行不可思议地说:“谦鸣,你知道城里有多少人,是这个症状吗?”温客行一边看着谦鸣给周子舒治疗,一边讲起他和周子舒这段时间的遭遇。
威胁段鹏举不难,那就是个贪生怕死的小人,真以为周子舒给他下了毒,配合着周子舒的要求,规规矩矩的“请”周子舒回了晋州。
谦鸣给周子舒施了针,啧啧两声:“你不知道,在你们走后,天窗在四季山庄和小镇留了多少人探查消息,八成啊,是想抓个什么人来威胁周兄。”说着摇摇头。
温客行继续说道:“到了晋州,阿絮便去见那小晋王了。晋王府确实戒备森严,等我想法子混进去之后,听说阿絮打伤了晋王,被关进了天窗地牢。”
“好在段鹏举受毒药所控,不敢对阿絮做什么,只是将阿絮关了起来。还没等我出手相救,阿絮在天窗的旧部就杀了出来,将阿絮劫走了。”说道这里,温客行看了看庭院。
谦鸣顺着温客行的视线望去:“我进来的时候还在想,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多人?是敌是友?没想到是周兄的属下。他们将周兄劫了出来,之后发生了什么?”
“段鹏举不敢拦他们,只得暗中放水。我接到阿絮后,大家准备一同离开晋州。就在这时,包括阿絮在内,好些人晕倒过去。我本来打算带着阿絮先离开,但被一个人拦了下来。是他告诉我们,城中爆发了瘟疫,劝说我们暂时不要离开。阿絮清醒过来后,同意了那人的请求,所以我们就暂时藏在这里。这里是阿絮以前的旧宅。”温客行说完,凑了上来:“你确定阿絮是中毒?”
谦鸣已经为周子舒施完针,想了想,说道:“这里应该还有其他人患上了这种‘瘟疫’?你带我去看看。”
在温客行的带领下,谦鸣来到了其他人的居所。一番相互介绍之后,负责照顾病员的人才退让开,让谦鸣上前诊脉。
昏迷过去的足有九人,谦鸣挨个把完脉,施完针,这才拉着温客行回了周子舒的屋子,笃定的对温客行说:“绝对是中毒!只是这种毒有很强的传-播-性,才会让人误以为是瘟疫。”
温客行闻言,催促道:“既然已经弄清楚了是什么,小道长,你赶紧给阿絮解毒啊!”
谦鸣思索了一阵:“解毒不难。我一会儿就去配药。我有些在意你说的那个拦下你们的人。那人既然将之诊断成瘟疫,说明中毒的绝对不止这么一点人。其他人在哪里?”
温客行道:“那位阻我们的大夫在城西的一处废宅建了一个隔-离所,将感染了这种瘟疫的人都聚集在了一起,又召集了大批的大夫,共同治疗这种瘟疫。城中的药材也多集中在城西那处废宅里。”
谦鸣点点头,转身要走,温客行有些不放心:“要不还是我陪你走一趟?”
谦鸣头也不回地说:“你照顾好周兄,他马上就要醒了,让他千万别把身上的银针给蹭掉了!”
谦鸣找到城西的废宅,这里聚集了许多百姓。这些百姓身上多有溃烂处,或坐或躺,病病歪歪的停在宅中的庭院里。
一个白衣小药童迎了过来,询问谦鸣的来意。
谦鸣道:“我是接了朋友的求援信,从外地赶过来的大夫。能不能让我见一见你们的主事人?”
小药童立刻带着谦鸣去了屋中,将谦鸣引荐给一个正在配药的白衣男人。谦鸣察觉出不对,这个男人身上没有任何的气息,很明显是用了什么法门,将所有的气息都隔绝开了。男人转过头,谦鸣一眼认出这便是那日她救走毒蝎处药人时,突然出现在她身边的男人。
小药童引荐完人,立时又急匆匆的忙去了,独留下谦鸣与这男子。
谦鸣大致估计了一下两人的实力差距,认怂得极为干脆:“见过前辈。”
“你可算来了。”男人看上去颇为温和,说的话却不甚婉转:“你可是为何晋州今日之劫?皆是你随意插手人间之事的缘故。”
谦鸣听了这话,眉头一竖。截教弟子有几个好脾气的?谦鸣立刻将退让、礼貌抛掷九霄云外,与男人呛声道:“前辈说笑了,连天道都未阻我行事,前辈又怎知是我过错?”
男人道:“那周子舒本来只需在天窗受铁链穿骨之刑。你助他劫持了段鹏举,让他免受此劫,上天要还他一劫,这才导致了晋州瘟疫。”
谦鸣笑道:“前辈又错了,晋州此难是人祸,分明是有人下毒所致,这与周兄有什么关系?前辈还是莫要生拉硬拽,贻笑大方。”
“那你可知这场人祸的起因是什么?你前些时日在毒蝎总部清除了蝎王关于药人的所有记忆,又放走了晋地的药人。晋王为了获得新的药人,向蝎王施压。可蝎王对于药人的记忆全没了,他的下属知道得也不甚清楚。可晋王毕竟是朝廷的人,蝎王不敢轻易开罪,所幸,他找出了一些存药,交给了晋王。”
糟了!忘了还可能有存药!谦鸣心里暗道不妙。
只听男人继续说:“只是蝎王忘了,那些存药早已变质。他之所以没有处理,是因为那批药的变化方向是他正在研究的新方向。这批药到了晋王手中……最后才有了今日光景。”
谦鸣听着男人语焉不详地话,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也没说信或不信,只是问道:“这场疫病的源头在哪?”
“水源。晋城所有的水源都被污染了。”
谦鸣皮笑肉不笑:“以前辈之能,竟奈何不了一场小小的因毒药照成的瘟疫么?”
男人讥笑道:“小辈,且不说身为神明不可任性妄为,插手人间之事,这场灾难是既定之数,你便是插手,又能奈何?”
谦鸣亦冷冷一笑:“都说天庭的神仙们上了个封神榜,把脑子也上没了,我看这话很是不对,应该说,你们把良心给上(丧)没了!”说罢,谦鸣身形一晃,离开了。
男人被谦鸣一阵好骂,倒也不生气,笑了笑,继续处理手中的药材。
而屋外庭院的假山旁,隐匿阵法之下,一对师徒观看了这两人对峙的全过程,正是谦鸣的师父和师姐,号知灵真人和元萃道人。
“虽然他在做我们要做的事情,可是师父,我还是好想打他一顿啊!小师妹嘴软心也软,虽然不会觉得这满城百姓患上疾病是因她之故,但她肯定会想法子救人的。”元萃咬牙切齿地说。
知灵倒淡然许多:“有人省了咱们的功夫,挺好的。”
“师父,这满城百姓的性命结下的‘缘’,能够抵消师妹身上的无垢法吗?”
知灵叹了口气:“活人,很难。若是死人,逆转阴阳,方为大过。”
“小师妹就一定要承受这剜心之痛吗?”元萃不忍心地说。
“不渡此劫便是死路一条。”知灵连连叹气。
“都说这位黄真君是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痴情种。”元萃做了个呕吐的动作:“本就是个抛妻弃子的货色,倒是被个月宫的宫娥迷得神魂颠倒。装得刚正不阿,却为了个婢女连天规都不顾了,竟然制造‘意外’将毒药散入水源里,害了一城的百姓。还想着嫁祸给晋王,让谦鸣同晋王对上。那可是个有龙腾之相人间藩王!谦鸣若真同人对上,哪有好果子吃!”
见师父不说话,元萃继续碎碎念:“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真不愧是梅山出身……”
“好了。”知灵打断徒弟越来越离谱地念叨:“走吧。”
*
知道了“疫病”的源头,治疗起来就简单了。谦鸣找到晋城各处水源,将修改后的治疗药人的药物投入水源中,又悄无声息的将解毒的药方放到城中各位大夫的案头,再趁着晋州城中兵荒马乱之际,带着周子舒和温客行并十八四季山庄后人一路风行电掣,往昆州方向赶去。
周子舒经过这一遭中毒,身体一下子虚弱了不少,拔钉的事情只能延后。温客行对此颇为痛心疾首,周子舒本人对此倒是豁达得很,一路上该吃吃,该喝喝,抓着温客行兴致勃勃地规划着成岭和这次从晋州带出的十八人的拜师仪式:“……老温,你既然承认了我师弟这一身份,这些事情你可得帮忙操持!还有,加上成岭一共十九个孩子,都拜在我名下?你得帮我分担一下吧?”
谦鸣这才知道,一直不肯承认四季山庄二弟子身份的温客行在这一趟旅程中不知为何解开了心结,认下了这一身份。
挺好的。谦鸣如是想。
那边,师兄弟二人商议妥当,温客行钻出马车坐到了谦鸣的身边:“小道长,阿絮的身子,还需要调理多久啊?”
谦鸣往马车车厢里看了看:“如果能找个地方安安心心的休养,半个月吧。半个月之后我一定帮他把剩下四颗钉子拔了。”
温客行放心下来,关心起谦鸣来:“小道长,这出了晋州城,你的眉头就没松过。怎么,有人惹到你了?”
谦鸣侧过脸看了温客行一眼:“是啊。”
温客行颇感兴趣地说:“好像除了药人的事情,就没见过你脸这么黑过。”
谦鸣神色淡淡地说:“晋州这场瘟疫,是人祸不是天灾。”
温客行听言一愣,回头看了看车厢,神色一下难看起来:“是谁?晋王?”
“不是晋王。晋王是个聪明人,怎么会在自己的城郭里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谦鸣摇了摇头说道。
“那是谁?害了阿絮吃这么大的苦头,我一定要叫他付出代价!”
“……”
“你怎么不说话?”
谦鸣一拍脑门:“忘问名字了。”
“那模样呢?”
“是易容。”
温客行噎了噎,无语的回了车厢中。
谦鸣垂下头,心里叹了口气。
一行人路经一处野外的食寮,停下来休整。谦鸣等人正坐着喝茶,一队镖客模样的人进了食寮,很快便高谈阔论起来:“五湖盟的赵敬赵盟主牵头,联合了江湖上各大门派,要重启武林大会,共同讨伐鬼谷。这一次声势浩大,连少林、峨眉、武当都派了人前来。如今已经逼近白鹿镇了。”
“听说这位赵盟主颇有手段,擒住了鬼谷里面的几头恶鬼,让武林正道士气大振。这才形成了联盟之势。”
温、周,谦鸣三人对视一眼,谦鸣放下抚摸茶杯边缘的手,转过头去询问:“几位同道,这五湖盟盟主不是叫做高崇?何时改姓赵了?”
那边的一个镖师接茬道:“这位道长你有所不知啊,那高崇当年勾结容炫偷盗各派秘籍,后来大魔头容炫发狂杀人,祸害武林正道,他高崇又充作武林正道,带头围剿青崖山鬼谷。这才奠定了他五湖盟这么多年江湖霸主的地位!”
“是啊,那高崇真是人面兽心!为了隐瞒住这个秘密,他又勾结鬼谷杀了自家兄弟。镜湖派的张玉森,丹阳派的陆太冲,都是高崇勾结鬼谷所杀!若非赵盟主机警,这会怕是也要命丧黄泉了!”
温客行摇了摇扇子:“这不对吧?那赵敬不也是五湖盟的人吗?怎么说好说歹都是他们自家人空口白牙啊?”
“可高崇自己承认了呀!他当着少林寺慈穆大师的面,亲口承认了自己的罪行,已经剃度出家了!”
谦鸣一行人重新坐上马车,周子舒,温客行,谦鸣三人立时讨论开来。
“这个高崇怎么回事?他是一个人把当年五湖盟五子的罪过都扛下来了?他还放过了赵敬?前段时间江湖上的传闻还是两个人撕得你死我活。这么快高崇就皈依佛门了?”温客行讥讽地说。
周子舒沉思了一会儿,脱口而出道:“五湖盟,高小怜,沈慎。”
谦鸣顺着周子舒的话想了想,点点头:“五湖盟的声誉,赵敬是不放在眼里的。若他传出,当年五湖盟五子都与容炫有旧,且武库之事与他们关系重大,那五湖盟的声誉……”
温客行冷笑一声:“他五湖盟还有什么声誉可言?”
谦鸣顿了顿:“也对。接下来是高小怜和沈慎。这两个人对高崇来说应当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人了吧?如果赵敬控制了他们俩,要求高崇将所有的罪责都扛下来,让出五湖盟盟主的位置……要再做绝一点,干脆让高崇自杀,以谢其罪,死无对证。凭赵敬的心性,应该会这样做才对。”
“不杀高崇,自然是因为高崇还有利用的价值。”温客行“啪”的一声合上扇子,眯起了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周子舒盯着温客行看了许久,最终也没有说什么。
谦鸣见周子舒都没说什么,自然不会多言。
夜里,谦鸣坐在树下打坐,温客行照顾周子舒睡下后,神色严肃地找了过来:“小道长。”
谦鸣睁开眼,疑惑地抬头望向温客行。
“你之前解阿湘和曹蔚宁体内蛊毒的法子,你做成丹药了吗?”
谦鸣愣了愣,呆呆的“啊”了一声,从袖中掏了掏,掏出一个红色的葫芦瓷瓶:“那种蛊毒类似于奴蛊,主要是为了操控别人。所以我研制了解药。如果吃下一整粒,药效足够,便可以彻底解除蛊毒。如果只吃半粒,便只能解除部分的蛊毒,但剩余的蛊毒会产生新的毒素,要定期服用解药,才能控制住体内的毒。”
温客行接过,道了声谢,转身要走,谦鸣赶忙喊住他:“等等,温兄,你,你是不是要走了?”
温客行笑着点点头:“是。”
谦鸣望向周子舒的马车:“这么急吗?马上就到赛君府了,你都不将周兄送走到目的地吗?你同周兄说过了吗?跟他道别了吗?”
“说过了。他才睡下,可别扰了他的清梦。”温客行温柔地笑着看向马车:“还要请你将阿絮平安送达。阿絮的病也全权拜托你了!小道长,请你务必要看好阿絮,别让他顶着病躯胡来。”
谦鸣张了张嘴,最终还是说道:“好,我答应你。那……一路顺利。”
温客行拱手向谦鸣行了一礼,转身离开了。
谦鸣目送着温客行的身影消失在官道上,不多时,她的身边便站了个人。
“周兄,你醒……不,你没睡啊?”谦鸣收回远眺的视线,抬起头望向身边的周子舒。
“没睡着。”
“他真的跟你说了,他要离开的事情?你不拦他一拦吗?他这一去,危机重重,身边一无信重之人,二无可联手抗敌的盟友……”谦鸣有些担忧地说。
“父母之仇不报,枉为人子。这是老温一生的执念,我如何能拦他?我又怎能拦他?”周子舒缓缓道。
两人一起沉默。
周子舒忽然开口问道:“谦鸣,能想法子提早帮我拔钉吗?”
谦鸣警惕地看着周子舒,并警告他:“你想干嘛?半个月的时间已经是精打细算了,再提早拔钉,你命都得没!再说了,拔完钉之后,你至少得躺上了三五月休养!你若是打算偷跑去帮温客行,想都不要想,我会看紧你的!”
周子舒哭笑不得:“你放心,我不会偷跑的。老温他会处理好那边的事情,他答应过我,会同我一起回到四季山庄,一起重建四季山庄。我答应过他会好好修养,我不会食言而肥,我相信他也不会。”
谦鸣看着周子舒略显落寞的神色,不由得在心里连连叹气:“你的那个朋友,大巫,是个很有本事的人,我同他探讨过你的病情。回去之后,我会同他一起想想招儿,看有没有办法缩短你的恢复期。”
周子舒低头看着谦鸣,笑得宛如江南的春水:“谢谢。”
谦鸣唉声叹气:“认识你和温兄,我上辈子一定缺了大德,这辈子才要被你们这么折腾。诶不对,温客行他怎么猜出我研制了奴蛊的解药的?”
周子舒坐了下来,神色有些奇妙,他盯着谦鸣道:“你难道没发现自己许多时候的行为处事,非常的……”周子舒抿了抿唇,似乎在想一个贴切的词语:“……非常固定?”
“啊?”谦鸣一脸茫然的看向周子舒。
“你给龙伯伯和我调理身体的药,最开始两天是药汤,接下来一定会做成药丸。重新把脉之后,头两天还是药汤,第三天一定会做成药丸。治疗药人的药,你也尽可能的做成了药丸子。所以老温推测你将阿湘中过的毒的解药做成了药丸,不也是在情理之中的猜测吗?”
谦鸣眨了眨眼睛:“是这样吗?”
“不仅如此。你穿衣服一定按照黄蓝青的顺序轮流穿;熬药一定要在面前放三只碗;使用的东西都是自带的;从来没有在外面添置过常用品。”周子舒一一数过:“你难道不会觉得自己每天做的事情都太过一致了吗?一致到我和老温都不觉得这是你的习惯,更像是被人训练出来的,刻进骨子里的东西。”
谦鸣神情放空,似乎在回忆什么,有点呆呆的模样。
“谦鸣?”
“是师父……”
“什么?”
“没什么。”谦鸣皱起了眉头,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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