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你热爱这世界

　　峪山之行的第三日，七人依照规划来到峪山南坡爬雪山。

　　沿着半山腰向东南方向攀登，在海拔一千五百米的位置驻足，可以清晰明了地观览这一带的山河美景。

　　浩瀚苍穹，壁立山川。人类在壮阔隽美日月经天的自然面前，永远是渺小短暂的存在。

　　“谢同学，快过来看！那座山像不像一个拄着拐杖的老婆婆？”何汀兴奋地朝谢傅然挥手。

　　谢傅然落在队伍后，听到她的呼唤快步上前，越过了前面的孟展和梁琛。

　　昨天晚上的一切仿佛只是场幻觉，各有心境的几人仍然像往常一样相处着。

　　“小心点，别被脚下看不见的东西绊倒。”谢傅然不忘警示她。

　　山上风还是有些大，音量小上一点便听不清楚了。

　　“你说什么？”何汀将手拢在耳边。

　　她贪玩，不晓得把耳罩丢到了哪里，耳垂在风中冻得通红，小巧又有几分可爱。

　　谢傅然情不自禁地伸出手，用温热的指腹捻住她脸颊两边的耳垂。

　　嗯——该怎么形容入手的感觉呢？

　　像是小猫爪子的肉垫，娇嫩柔软，让人爱不释手。

　　何汀清澈圆润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耳垂触觉早已被冻麻木了，她起初半点感觉都没有，直至谢傅然指尖的温度慢慢传递过来，融化了那里的寒冷。

　　“谢同学。”她忽然叫他。

　　“嗯？”谢傅然低身凑近。

　　何汀刚刚发出的声音很小，他只能看见她嘴巴在动，并不知道她说了什么。

　　“你真好闻。”她笑意盈盈道。

　　何汀第一次察觉，他身上有种清新淡雅的香气，丝丝缕缕钻入她鼻翼，即使冷冽的风也吹不散。

　　谢傅然闻言扬笑，抬手摸了摸她脑袋，继而摘下自己宽厚的大围巾给她缠上，包得密不透风。

　　“小姑娘今天才发现我的好？”他俨然将那个“闻”字听漏了，以为她在说“你真好”。

　　何汀也稀里糊涂地顺着他的话接下去：“嗯！第一次发现。”

　　下山的时候，大家的脚步慢了很多。所谓上山容易下山难，这句话在雪山上格外适用。

　　李进原本走在中间，他特意缓了两步，与走在后面的何娇娇并行。

　　“你可以抓着我胳膊。”他体贴地送上由于昨天一系列操作还没消肿的手臂。

　　“不用。”何娇娇有点不好意思，推开他的手。

　　毕竟昨天人家结结实实地给自己当了回人体肉垫，高乐说他昨晚上吆喝着腰疼，八成跟自己有关系，她心里还是蛮过意不去的。

　　李进本以为又要被她嫌弃，已经做好了挨打的准备，不料她竟然轻飘飘地推开了自己的手，顿时意外不已，一颗心也轻飘飘地浮了上来。

　　“回去后告诉我你家住哪儿。”何娇娇又道。

　　“啊？”李进心里有霎那的错愕，不过转瞬便明白过来，

　　他以手掩唇，想笑却不敢过于明目张胆。

　　高乐在一边傻眼：“何姐，你问他家地址干嘛？”

　　难道是何姐因为昨天那一摔，打算无以为报以身相许了？

　　李进拍了拍高乐，含羞道：“你那么惊讶干嘛？！老李家的门她想进就进，想出就出。”

　　何娇娇给了个“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的眼神，理所当然地说：“他不是腰疼吗？我就是想给他送个羊腰子，不用进进出出的，一次就完事儿。”

　　李进：“……”

　　高乐：“……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李进眼神幽幽地盯着高乐：“再笑我就把你一脚踢下去。”

　　他话音刚落，走在最前面的梁琛突然脚下踩空，身体立刻失去平衡，在众人都来不及做出反应的空隙翻滚了下去。

　　直到滚下山大约有四层楼的高度，梁琛如布偶般的身体才停了下来，仰面躺在雪中不动了。

　　“梁琛！”一群人在短暂的震惊后，慌慌张张向下跑。

　　“卧槽卧槽，我就是嘴上说说，而且攻击对象也不是他啊？！”李进费解地念叨着，脚上速度一点儿没慢。

　　何汀又慌又急，差点绊倒也摔下去，被谢傅然及时拽住了肩膀。

　　“注意脚下。”他话语冰冷，隐含一抹紧张与慌乱。

　　何汀担忧地眉头紧锁，牢牢抓着他的手，跟他一起来到梁琛身边。

　　还未蹲下身查看，孟展从身后跑了过来，拨开两人跪坐在地上。

　　只见她双手抖得厉害，几乎是强忍着颤动拂去了他身上的残雪，声音张皇失措：“梁琛，梁琛你怎么了，你快醒醒……你不要吓我……”

　　她眼泪瞬间落了下来，“啪嗒啪嗒”打在梁琛的羽绒服外套上。

　　被孟展仓促拨开的何汀愣了一秒，只是一秒，奇怪的感觉随即被急切所代替。

　　“梁琛，你醒醒……”何汀不敢轻易碰他，着急地红了眼圈。

　　明明凌晨还和自己倾诉过苦恼的人，此刻却纹丝不动地躺在地上，如果不是胸腔尚有轻微的起伏，她还以为梁琛会像妈妈一样……

　　一旁，谢傅然镇定地拨打了度假区急救电话，高乐想帮把手将梁琛扶起来，被孟展猛地推开。“别动他！”

　　高乐被她突如其来的呵斥吓了一跳，没想到平时温婉的孟展会发出这么大的声音。

　　谢傅然此时打完电话，扶住高乐说：“先别移动他，现在还不知道具体伤到了哪里。”

　　他对其他人说：“把你们带来的暖贴都拿出来，塞进他外套里。”

　　不清楚急救人员什么时候能来，当前最应该做的，就是维持他的体温。

　　大家连忙纷纷掏出了自己随身携带的暖宝宝，周边几个同样来爬山的游客也热心地贡献出自己的一份。

　　这时候也顾不上男女之别，孟展拉开梁琛的羽绒服拉链，仔细熨帖地安置好渐渐发热的暖贴。

　　剩下能做的，就只有默默等待急救人员。

　　“何汀？”谢傅然察觉她有些异样，低声唤她名字。

　　何汀精神略有恍惚，仰头对上谢傅然的视线。她声音好似天边的云，飘忽不定：“谢同学，梁琛他会不会……”

　　“他不会。”谢傅然立刻明白她想到了什么。

　　他将方才她跑散的围巾系好，直视她茫然若失的眼睛，笃定道，“你多想了，他不会有事的。“

　　谢傅然面容冷峻严肃之时，让人不自觉地想要去信服。

　　在他眼中找到了安定，何汀点点头，努力驱散脑海中浮现的画面：“嗯，我不多想。“

　　梁琛被送进离度假区最近的三甲医院。

　　值得庆幸的是，由于积雪较厚外加处理得当，他只断了一根肋骨，身体并没有大的损伤，医生说至多修养一个来月就能痊愈。

　　他人也在去往医院的过程中苏醒过来，谢傅然和孟展两人跟着坐上救护车，精神紧绷的孟展深深松了一口气，当即流下了喜极而泣的眼泪，。

　　反观谢傅然，倒是过于沉着镇定，甚至可以说到了麻木冷漠的程度。

　　“大神，一起出去吃点饭吧。”折腾了半天，大家肚子都开始反抗起来，高乐向他提议。

　　“我在这里看着，你们先去。”谢傅然特意强调，“还有孟展。”

　　孟展一直守在梁琛边上，面带犹豫似乎不太情愿。

　　梁琛保持沉默，从清醒过来那刻就没有主动说过话，只有医生询问他感觉时，会勉强发出几个“嗯”“是”“没有”的字节。

　　何汀牵起孟展的手：“展展，我们去给梁琛买点吃的。”

　　孟展这才起身同意。

　　其他人走后，偌大的病房彻底安静。

　　梁琛神情淡淡，凝视着谢傅然说：“故意把其他人支走，你想说什么？我们之间貌似没有什么好说的。”

　　谢傅然笑了笑，对他的态度不以为意：“梁琛，会不会有点过了？”

　　梁琛没有理会，看上去也不在意他的话。

　　“之前在山上昏迷的演技，可不像只断了一根肋骨的样子。”谢傅然轻描淡写道。

　　梁琛目光一凛，眸光渐沉。

　　“而且那座山的坡度，可摔不下你滚过去的一大段距离。”

　　伪装被眼前之人无情戳破，梁琛微恼：“谢傅然，你是在看我笑话吗？”

　　谢傅然嘴角弧度消失，眼睛漫上寒意。

　　“是，我是在看你的笑话。看你手忙脚乱不知所措，看你在慌不择路的情形下，选择了最笨最拙劣的解决办法。”

　　让这么多人为你担心，让何汀想起悲伤的回忆。

　　梁琛垂在被子里的手收紧，直至指节发白，青筋暴起。

　　他声音沾染上愤怒，还有不易察觉的憋屈：“我不是你！不可能随心所欲，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如果你站在我的位置，说不定连现在这一步都做不到。”

　　他伤处的疼痛在情绪刺激下愈发强烈，呼吸都急促起来：“所以，你少在我面前装腔作势。”

　　床榻之上的病人气息不稳，谢傅然却不为所动，仍然是旁观者的姿态：“如果我是你，我不会做到惊动救护车的程度。”

　　他浅笑：“我要想真正改变局面，会从心里开始，在最柔软也是最无法掌控的地方。”

　　梁琛睨着他的眼睛，缓缓放平了呼吸。

　　病房内恢复了安静。

　　片晌，病房门被急迫地推开，不是何汀他们，是梁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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