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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指繁弦心意乱2
再说,那日云颍君救走了苏紫菡,一路快马,只到午夜时分才在一幢竹屋前停住。她胸口的天霜剑虽迟迟没有拔出,鲜血仍是顺着剑刃接连不断地流淌下来,股股冰寒,让血液之中残存的温热瞬间凝固起来。
阳光清淡,天高气爽。万里晴空是湛蓝湛蓝的一片,天青色的底子里不见浮云,纯净无瑕就像是一汪清清澈澈的江水,似从天上来。
竹叶间的苍翠欣然入目,金灿灿的的光影在纯粹如水的苍穹间跳动着。片刻之后,又羞答答地缄默起来。唯有小鸟清喉婉啭的吟唱,低低回回。
云颍君拦腰抱住苏紫菡的身子,从马上跳下来。门是敞开的,宛溱闻声,立刻从屋里出来,笑盈盈的眼皮触目到她右手臂弯处,那张苍白无力的脸颊之际,转息即逝。蓦地,娥眉一凝,换了种光色,与苏紫菡胸口的那道白光交相辉映。
宛溱的视线在那个血染衣衾,伤痕累累的姑娘身上良久停泊,呆然不动:“这不是苏紫菡姑娘吗?仙姑救了她?”
云颍君冷然轻笑,极淡的语气有如那道剑光:“她根本不必我出手相救……我不带她来此,她也自有去处!”她抬眸睥睨,似笑非笑。
宛溱一脸疑惑,然兰陵仙姑话中有话,自己却听不明白,傻愣愣地忤在那里。
“还愣着干什么,不把她扶到屋里去?”
“哦。”宛溱这才晃过神来,架起她的胳膊进了屋。
榻上铺叠的格外整齐,一床粉色的鸳鸯印花被,绣工甚为精巧。宛溱扶她躺下,血迹模糊的长衫已然辨不出颜色,唯有掺淡病容里的那张脸,仍旧娇好动人。苏紫菡的额头烫得厉害,把她色如白纸的脸捂得红了。
云颍君移步窗前,一手按在伤口之处,拨出长剑。鲜血登时如破堤之水,汹涌而出。她急忙用白布压住,涂上伤药,严严实实的包扎起来。剑入半寸,若再偏离一丝半豪,定然性命不保,这也是当初云颍君迟迟没有拨剑的原因。
移身之际,宛溱已将井水取来。入水的白布,还荡荡悠悠的浮在面上,宛嗪轻轻一按,便沉了下去。她轻轻搓着,拧干水,敷在苏紫菡额前。清凉甘洌的水质滋润着她灼热的肌肤,眉心微微敛了一下,恍惚起了知觉。
宛溱守在窗前,纯粹的眸子里没有一丝杂色,淡淡的辉光将她心底的焦虑和不安覆盖着。铜盆里的井水换了一次又一次,只听到后院竹林里忙忙碌碌的脚步声。
“宛溱!”不知什么时候,云颖君已落在她身后,沉闷的声音里有种无法抗拒的威严。
“是,仙姑!”宛溱立刻转过身,头垂下来的时候尽是恭从的样子。
“有件事要交给你办。”
“仙姑请吩咐!”
云颍君侧过头,眼眸中的一抹威色,极自然地从她安和疏暗的面容里迸射出来,波澜不惊:“以后你就离开我这个老婆子,留在苏紫菡身边,监视她的一举一动。”
“她根本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用不着您在她身上费心思。”
云颍君反手一掌打在她脸上,好像某种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东西被无形地激怒了,语声苛厚而凶冷:“难道我云颍君,还要你一个黄毛丫头教训不成?”
“宛溱不敢。”她说着,从地上爬起来跪到她面前,眼眶里泪痕肆虐。
“你从今往后,我让你做什么你便做什么,不许多问。”
“宛溱明白。”
“那好。”云颍君扶她起来,缕缕浅笑拨开怒色,冥迷变幻,深不可测,“你放心,只要你乖乖听话,仙姑我自然不会亏待你。她做什么你可以不干涉,但有一点你必须记住,若是她违反约定,于我们无益,那她必死无疑!”
宛溱隐隐感到她眸子里肃然的杀气,让人怦然心悸。
“好了,忙你的去吧……苏紫菡的伤,多费点心!”她的背影越来越小,越来越远,暗红色的裙衫,就像一重日落后的晚霞,浓墨重彩地勾勒在天际。竹林密密,翠色森森。
苏紫菡一直没有醒,几天几夜都不见起色,宛溱每天照例端茶送药,照顾得无微不至。闲暇之时,她常常发呆似的看着床上躺着的这个人,双目紧闭,面色冰冷。如果就这么躺下去,任何痛苦都可以一哄而散,然后一旦醒来,一切再而回不去。
又是一个晴色静好的早晨,好像是被昨夜凉薄的晚风洗涤过,熹微的晨光从东边升起的时候,多了几许清冷和空灵之意。疏离明朗的线条从支起的竹片旁斜倾而入,恰似美人云雾环绕的鬓角,光泽透亮,柔润而绵长。细细微微的清风穿堂而过,揉和着竹叶鲜嫩的气息,在屋间四处回荡着。
宛溱慵和地揉着眼睛,空气里弥漫的清新,让她精神一振,闲日里的种种悸动,落荒而逃。朦胧之中,她看到一双含情脉脉的眼睛正打量着自己,漂亮的唇线勾起一弯浅笑,缓缓的拉开。
“醒啦?”宛溱大吃一惊,睁大的眼睛不信任的一眨一眨,“还记得我吗?”
苏紫菡颔首,浅浅莞尔,樱色薄唇颤动着,却说不出话来。
“你几天几夜没吃东西了……先躺着,我给你弄点好吃的来。”她欣然一笑,仿佛从山重水复的迷途中看到了一线生机。
后院架起一堆柴火,不久鸡肉的清香也跟着飘进来,宛溱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莲枣竹丝鸡汤,脸颊被燃后的灰烬熏得黑乎乎的。
宛溱托她起来,拿布枕靠在她背后,又勺了一口送到她嘴里,咸淡适度,色香味俱全,真是难得的美味佳肴。一碗汤下肚,翻江倒海的饥肠才平息了几分。
“你待我这般好,我实在没什么报答你的。”她眼波盈盈,水意里荡漾起圈圈涟漪。
“千万别这么想,是仙姑让我照顾您的,以后我就是您的丫鬟。无论走到哪,都会寸步不离!”
“云颍君?”这个念头在苏紫菡脑海中闪过的时候,突然有种触目惊心的感觉。有些宿命已然开始,就不可能结束。
薄色良辰,她乌黑的长睫下投落的暗影,在一泓清泉般晶莹的眼白里闪闪烁烁,淡淡的忧郁好似山涧里袅娜的水气,青青兮欲雨。
苏紫菡玉白的手触向她发凉的指尖,清和的眼波蓦地成了歇斯底里的声色:“好溱儿,告诉我,舒言他在哪里,现在怎么样?”
宛溱无奈的摇摇头,指尖的掐痛,隐隐彻彻。
“想救他也不难——”声音是从屋外传来的,两人回眸之初,已然落入屋内。
宛溱欠了欠身子,掩门而去。她装模作样地走了几步,又悄悄地折回来,附耳在竹墙上偷听。
“你知道他在哪?”她目色中的一抹鄙夷,与云颖君凶邪的眼神针锋相对,毫不示弱。
云颍君眉梢挑,沉声冷哼:“我不仅知道他在哪,还知道他中了什么毒,毒性如何,伤势又如何!”
“你要怎么做?”苏紫菡冷声怒道,眼底的斑驳微微一动,被另一抹黑暗无形的笼络着。
“姑娘真是聪明有爽快,老婆子我也不妨开门见山。”她眸仁里的亮色就像一把淬毒的刀,无情地扎在苏紫菡的胸口,无法闪避。
“你曾经发誓要替我办一件事,可还记得?”
“不错……但是我们也有约在先,不违背江湖侠义,不……”
“哈哈哈哈……”云颍君仰天狂笑,桀骜不驯的性情里影射着饱经世事的狠辣,冷酷和无情,然而这一切,却是初涉江湖的她始料不及的。
“此一时彼一时,舒言的命还在我手里,我可以救他自然可以杀他,你想清楚了再跟我谈条件。”她蓦地回眸,冷笑道,怕是容不得你多想,等毒性发作,就是神仙下凡也回天无力!”
“你——”她眉梢欲燃的愤怒霎时变为阴冷,白露成霜,“好……我答应你……”
“既然是替我办事,就要忠心不二……这是蚀心丸,要我相信你,先把它吞下去。”云颍君边说边将一颗黑色的药丸递过去,“药性定是会发作,我自会让宛溱拿解药给你,不过丑话也说在前面,你若不仁别怪老婆子我无情无义 !”
苏紫菡毫不犹豫地接过药丸,吞入口中,眸色里暗淡无光的凄恻却断然不见泪痕。
“舒言中的是穿心之毒,到今天为止整整七日,若至十日,他不死也是个废人……你随时可以走,宛溱自会替你安排,我要你办的事情会一一向她说明,你到时候问她便知……这是解药!”云颍君从怀中摸出一青紫色的花瓷瓶搁在案上,拂袖而去。
那一刻,细长的睫毛再也承托不住,泪水如断了线的珍珠,一颗接一颗地抖落下来。那些晶莹在眼角的,又猝然划过她粉雕玉琢的脸,像淌过白纸之上的两泓清泉,纵横着,交错着,青衫湿遍。
她背脊发凉,就好像一个人,披着纤薄的单衣在阶前坐着。清冷的月光照在她身上,习习的晚风肆无忌惮地撩开她的衣衫,乱发如一条条柳丝,漠然无度地抽打着她的脸。道道痕印承载着岁月之觞的淡然结局,掩埋在她似如凝脂的肌肤深处,每到冷暖无常的季节,就会隐隐作痛。
苏紫菡坐在床头,呆然未动。萧静蚀骨的空气,在她弱如来去的呼吸里凝滞着。
她有气无力地掀开棉被,脚刚挪到地上,在门口立了半天的宛溱赶忙搀扶。
她依然没有开口说话,温润的眼神落向苏紫菡幽黯若夜的眸底之时,如碎石跌破静如湖镜的江面,随着几圈远去的微澜,彻底的沉沦了。
“去收拾东西吧……明天起程!”这样的声色,孱弱、坚冷,却比命令更加百依百顺。宛溱好像还立着未动,等她再抬眼的时候,已然转了身。
苏紫菡迈力的移着小步,吸入的凉气在她慌闷的胸□□织着,越陷越深。
她扶着门栏坐下,一缕薄衫轻如禅纱,裹在她肩头。
寒风袭人,她蜷缩于一角,紧搂双膝。所有的愤懑、怨念、衰变,终是懂得,世间情爱,非是两情相悦所能左右;一响贪欢,便要肝肠寸断,各奔东西。有谁如她深知:“天长地久有时久,此恨绵绵无绝期。”她怆然、泪下,有些东西固若冰封,必是渡尽前尘后世,有些东西弱如无物,点泪成诗,情何以湛?
只道向来缘浅,奈何情深。
窗外萧瑟,凉风吹拂着落叶,潇潇而下。零落成泥碾作尘的个中滋味,又有谁知?
“风大了。”良久,一袭淡红罗裳加在她身上,此先种种无法涣然冰释,但是温煦的斜阳开始起了一股暖意,贴于心房。她扭头,知是宛溱。
“回屋去吧,药该凉了。”宛溱眼波黯黯,浅浅莞尔。
苏紫菡喃喃起身,喝完药,躺下:“云前辈呢?”
“她已经走了,小姐不要担心,该吩咐的事,仙姑早就叮嘱好了……明日长路还有许多颠簸,您身子欠佳,安心休养才好。”
苏紫菡轻轻颔首,细细打量她一番,美目盼兮,巧笑倩兮,琼姿花貌:“我不是大户人家出生,也不过比你虚长几岁,还是叫姐姐吧。”
宛溱璨然一笑:“小姐好心,可仙姑定的规矩不能改,要不然她兴师问罪,我又要吃不少苦头啦!”她见苏紫菡稍微平静了些,又悄悄换了种口气,“姐姐先躺着休息,我去捉只山鸡,给您开开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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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慢热,情节也许跟着缓出/(ㄒoㄒ)/~~亲们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