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天花，各人有各人的算盘

　　自从开了春，天一暖和，婆子们就忙着栽花养鱼，安吉侯府也展现了勃勃生机，青瑾抽出手来正打算拿了铺子里的账本细看，身子先垮了。

　　这天晚上，青瑾破天荒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里大红衣裳的女子背对着她抽泣，无论她怎样叫，女子都是抽泣，莫名女子的哭声牵动着她的心绪，莫名的青瑾朝着女子走去，她心疼的想看看红衣女子，就在她靠近红衣女子越来越近的时候，突然着起大火，女子消失在茫茫大火里。

　　青瑾心脏一阵阵抽疼，被这个梦吓的惊慌坐起，出了一身的虚汗，又见外间灯火闪烁，心慌意乱。青瑾动静太大惊醒了守夜的鸳鸯。

　　“姑娘是做噩梦了，别怕别怕，梦里跟现实都是反的。”鸳鸯把青瑾的手放在自己脖子里，让青瑾感觉到自己的温度，等青瑾情绪平稳下来耐心地哄着青瑾。

　　在鸳鸯看来，这不过是青瑾做的一个噩梦，对于青瑾来说，对梦里的红衣女子有着不寻常的亲切感，后面漫天的大火，仿佛有不一样的熟悉。

　　若只是一个晚上做噩梦不过多喝两碗安神汤的事。令人惊讶这个梦只是开始，从这晚开始，青瑾每每入睡后都会梦见熊熊烈火中的红衣女子。

　　梦中女子抽泣的声音直入心髓，仿佛一只大手揪着肺，让她几乎窒息，尤其是红衣女子身上莫名的熟悉感扑面而来每每梦见，都让青瑾悲伤不已……

　　肉眼可见青瑾消瘦了下去。

　　一直到临近秀女大选，青瑾眼窝的青黑色愈发浓重，脂粉都遮不住。君氏从女儿手里接过管家权，连学堂也不让去了，只让青瑾修养。

　　中间谢先生闻听青瑾身体不适，过府看望青瑾也抓过药，可惜起色不大。

　　鸳鸯为此心急如焚，谢先生是前任太医院院正的女儿，医术出类拔萃被主子精挑细选的，居然也束手无策。如今主子办差不在京城，姑娘一直这般，等主子回来见姑娘如此——

　　想到这儿，鸳鸯打了个寒战，立刻用特殊手法传信给龙寒远。

　　每个给青瑾诊脉的大夫都说脉象看青瑾无疾，只是郁结于心造成的失眠多梦，沈氏追问之下，鸳鸯将青瑾夜夜梦魇和盘托出。沈氏震怒训斥鸳鸯不上心青瑾，当即便要时嬷嬷找人牙子来卖了鸳鸯，另选好的伺候青瑾。还是君氏出来打圆场说青瑾的事鸳鸯已经回过她了，她害怕沈氏担心才没回，周氏也宽慰道鸳鸯是青瑾的丫鬟，此番不是待姑娘身子好了，亲自责罚才是。

　　即便如此，沈氏依然让鸳鸯在毓秀院跪了半个时辰规矩。

　　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青瑾正因为夜夜梦魇精神不济，京城里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倒地。然而这种小插曲在今年的全国选秀和钦点恩科的热闹中显得不值一提。

　　不过随着倒下的人越来越多，开始人人自危。尤其是今年春天三年一度的秀女大选遇上了恩科。四面八方的才子佳人往京城汇集而来。

　　春日大早，苏氏一如既往穿戴整齐预备去朝霞院请安。

　　看着镜子里端庄典雅的贵妇，示意嬷嬷又往头上加了一根紫晶钗才满意。

　　“走吧！”楼嬷嬷听见苏氏的话，熟门熟路地扶起苏氏。

　　苏氏刚出漱玉院就被迎面而来的婆子冲撞了。

　　“三太太饶命……三太太饶命……”那婆子见自己慌不择路闯了祸，急忙叩头请罪。

　　“你这不长眼的冲撞了三太太，真是该死——掌嘴！”楼嬷嬷率先发难。

　　楼嬷嬷说完，婆子连扇了自己好几个耳光，苏氏受了惊吓才缓过神来，不紧不慢开口:“不是故意的算了吧，下次当心些，你是老太太院子里伺候的人，有什么也该稳重些，冲撞我便罢了，如果是冲撞到别的主子呢？”

　　“多谢三太太不怪，今天是有急事，老太太命老奴传话，老奴失了态。”婆子语气很急，倒是勾起了苏氏的兴趣。

　　“这个时间正是去朝霞院给老太太请安的时间……”苏氏心里诧异有什么急的事，沈氏连这片刻都等不了了，难道老太太……不对啊，如果是老太太，老太太怎么会还让婆子传话，“你把话说清楚了。”

　　“是西府的二公子昨晚突然发热，一夜高烧不退，保安堂大夫来瞧说十有八九是疫症。梁大太太已经哭晕过去了，惠民药局的人来了说是还要再看看，老太太让太太们领着姑娘和哥儿们在院子里待着，这些时日的晨昏定省全免，府里无事不要走动。”事关重大，婆子一口气说完，已经气喘吁吁了。

　　苏氏反应过来，是上次见老太太时那个十分懂得讨人喜欢的孩子，梁氏的老来子。

　　“既然老太太说了，楼嬷嬷你去让六姑娘这些日子留在水琪阁，漱玉院的人除了小厨房采买，不许出家门。”听到疫症的苏氏立刻下令，疫症的可怕，她也只在书上和老人的嘴里听说过，十室九空。

　　……

　　顾奕轩得疫症的事，慕容氏跟苏氏几乎是同一时刻收到消息。

　　有了重来一次的机会，慕容氏花了不少心思盯着安吉侯府，这病龙寒远和乾元都得过，眼下她第一反应就是把前世的方子交给父亲，敬呈明帝，只是如今她在凤栖宫伺候，皇后的眼皮子底下，少不得得多思量思量。

　　——毓秀院——

　　“二姑娘，刚刚惠民药局的人说奕轩公子得的是天花。”鸳鸯听了都心有余悸，天花可不是普通疫症，当年皇后娘娘的爷爷做辅国大臣时就是得了天花殁的。

　　天花——无药可医。

　　青瑾是学过医的人，听说天花脸色凝重不少:“天花死亡率高，反之传播能力低，奕轩一定是去了什么地方又年幼才会被感染。想法子给父亲传信儿，让父亲上报，天花麻烦在它潜伏期很长，这段时间不会有任何症状，但是可以感染其他人，如果真的是被人传染了……”

　　京城肯定还有其他被感染的人。

　　天花主要是空气传播和接触传播，现代社会已经消灭了天花，青瑾对天花的了解也仅限教科书和母亲的实验室……

　　这不是生活水平高的现代社会，如果天花能粪口传播，简直就是灭顶之灾。

　　“姑娘，我们现在根本出不去，惠民药局的人说半个月跟奕轩公子有接触的人都要被隔离，老爷都没法上朝。”还好主子这会儿在外替太子办公不在宫里，能时常递话，不然鸳鸯现在和龙寒远传话都麻烦。

　　“西府怎么样了？”青瑾一边问一边手不停的忙着。

　　“听说奕轩烧的小脸儿通红，惠民药局的人说凶多吉少，不过还好，除了奕轩还没人发烧。”这也是目前的好消息了，京城也出现了不少发烧的人，药铺好多纷纷关门。

　　“京城的情况呢？”青瑾用鸳鸯端来的烈酒净了手，把箱笼里简单素白的衣裳挑了出来，又捡了两块素白的布，用针缝了起来。

　　“皇上派太医院主治疫症，惠民药局协理，九门提督今天早上全城戒严，看样子挺严重的。”当然，更严重的鸳鸯没有告诉青瑾，省得青瑾害怕。外面的事情鸳鸯不关心，她只在乎顾青瑾的安危。

　　“太医院的人有法子了吗？”青瑾最关心的就是这个。

　　“还没……只是严禁人员走动，在京城各地烧了白醋。恩科停了，连宫里的秀女都选不成了。”若是有法子，也不必九门提督上了。

　　“罢了，是我心急了。”太医院也是人不是神。

　　“姑娘平时最喜欢红色了，说看倦了白色，鸳鸯收起来了，怎么今天把这些翻出来了？”青瑾一反常态翻了白衣裳，还缝白布，这时候不大吉利吧？

　　“你去把我所有的素白衣裳找出来，再把这些布缝成这个样子，要能挂在耳朵上。”青瑾一边说，一边画，给鸳鸯描述口罩的模样，怕鸳鸯听不懂，还时不时比划着。她的针线活耽误事儿。

　　昨天听见这个消息，青瑾就让人缝口罩，戴口罩，最终执行的也只有毓秀院和君氏院子。

　　“芸香你去让人送烈酒来，越烈越多越好。”这里和前世不一样，前世她是防疫军医，为人民冲锋在前是使命，后来即便退役，刻在骨子里的使命感却从未褪色，现在……

　　眼看着一拨一拨的人被感染，无论什么她都不能眼睁睁看着京城变成死城。青瑾拿定了主意，开始做准备，等一袭碧绿色的青瑾换了一身白衣，熟悉的身影又回来了。

　　“姑娘你，我们见不到外人，也出不了门。”鸳鸯看着一身素白的青瑾，没有四姑娘的娇弱可怜，反倒多了一丝英气逼人。

　　“去让人传话，我要去西府。你们留下看好家。”青瑾把鸳鸯缝好的口罩往脸上一戴，迅速进入防疫状态。

　　“姑娘不可！眼下西府里情况不可知，天花没药能救，姑娘贸然去，万一有什么，谁也承受不住。”安吉侯府谁都可以去，青瑾要去，鸳鸯是真的急了。

　　“就是没药救，我才得去。”青瑾没法和鸳鸯说什么医生的职责，索性不做解释。
　　听青瑾说无药可医才去，鸳鸯的印象里青瑾和奕轩的交集少的可怜，试图拦住青瑾:“姑娘，西府里那是天花，先帝驾崩就是因为天花啊！”

　　“我知道。”青瑾轻飘飘三个字，她要怎样跟鸳鸯解释现代社会有了根治天花的法子，她不会出事。

　　“姑娘——姑娘”鸳鸯扑通一下跪在青瑾面前拦住。

　　“你是在威胁我？”看着鸳鸯的举动，青瑾的脸色不大好，尽管知道鸳鸯这是担心她。

　　“姑娘，奴婢决没有威胁姑娘的意思，奴婢是想姑娘带上奴婢一起去西府。奴婢是伺候姑娘的，无论是天花，还是刀山火海，奴婢都要伺候姑娘。奴婢不怕只求姑娘别让奴婢留下看院子。”看青瑾脸色不善，鸳鸯知道惹了青瑾不满，原本要说出口的规劝之词，也被鸳鸯换了，当然这些也是鸳鸯的心里话。

　　“就像你说的，西府情况不明……”鸳鸯不是专业的大夫，青瑾并不想她也卷进漩涡，毕竟天花就是治好了，也会留下满脸的天花痘，几乎毁容。

　　“这世上奴婢只有姑娘，只要能陪着姑娘，奴婢什么都不怕。”鸳鸯有记忆起就被各种各样的人牙子卖，一直到遇上龙寒远才算安稳，在龙寒远身边，龙寒远只把她看成一个杀手、工具，自从来了青瑾身边，她才过上幼年时羡慕的有人疼有人爱的日子。
　　离开了青瑾，鸳鸯无处可去。

　　“好吧！你换上衣服，带好口罩和我一起去西府。”青瑾看了鸳鸯良久，带着三分的无奈同意了，也许她可以尝试一下把鸳鸯培养成贴身助手。

　　得知青瑾进入西府，慕容氏支开了身边的人，一反往常温柔大方把面前的被褥狠狠扫在地上。

　　所有的事都和从前她调查的一样。

　　顾青瑾进西府，不出几日就能找到治天花的古方。慕容家到现在还没有找到古书，母亲昨日传信，父亲母亲翻了所有能翻的医书，都写天花无药可医，那她的方子该怎么拿出来，又怎么和人解释方子的来历？

　　慕容氏绞尽脑汁想想出从前的顾青瑾是如何说明方子来历的，然而，她仔细想了又想，乾元和王爷生病是顾青瑶拿的方子，顾青瑶方子是从顾青瑾书房看来的，她当时死马当活马医把这个方子当成救命稻草，根本没听顾青瑾说方子的来历，现在顾青瑾都还没找到古方……

　　当时顾青瑾好像还说过，药材用错一味都会失之毫厘，谬之千里，皇族子弟身体至关要紧，宁王最后双腿都站不起来不知道是不是跟顾青瑶方子残缺有关。

　　“笨死了！笨死了！”怎么把这个问题忽略了？慕容氏气的一个人在房间跺脚。

　　慕容氏也想过效仿顾青瑾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这样别人问起来也有的说，可是这是天花啊！虽然有方子，她不会死，但是天花和旁的不一样，万一脸上留下了密密麻麻的天花痘坑，她这一身冰肌玉骨……

　　秀女大选未完赶上天花肆虐，明帝直接说今年不选，她不愿再等三年生变，求了皇后做宫女，赶上这要命的当口，她要是——

　　不过很快，慕容氏冷静下来想着从前调查到顾青瑾也染过天花伤脸，留下的痘坑用了一种神仙玉女粉不仅全然消失，还能让人的容貌更胜从前，心里突然有了计较，但是环视周围心头涌现一股绝望，这皇宫内院严防死守，皇后怎么可能允许有瘟疫。

　　横竖以安吉侯府的人只能看到眼前，既然这样，那她这个未来的大景国母自然要拿出母仪天下的胸襟，为民谋福祉。

　　只是她身处内廷，这种机会不好求。又想到顾青瑾进昌宁侯府找出药方已经是眼前的事儿，心里祈不住得盼着青瑾能折在天花上，就算不能，也有留一脸的坑，看她还怎么狐媚龙寒远。

　　前世的安吉侯府此时就是个小透明，顾怀仪在边境默默无闻，顾怀礼不上朝也没人在意，加上瘟疫爆发面不大，没有酿成多大的后果，又正逢三年一度的秀女大选和恩科，皇帝有意隐瞒，免得京城人心惶惶，不派人专门去查，她还真不知道有这回事。

　　这次京城的疫情来势汹汹，这个方子若是能救了京城的人，她就是京城百姓的恩人，到那时她向皇后说，想嫁给龙寒远还不是水到渠成。

　　只是现在的疫情才刚刚开始，还没到人人自危惶惶不可终日的地步，只有到了最危急的时候，拿出方子的她才是无可替代的。

　　慕容氏不知道她算盘打的啪啪响，也不过徒劳无功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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