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与行路

　　冬令人藏，书上又说，冬天适合读经，因为神专。这有道理，想想，寒风四起，枯枝动摇，天阴欲雪，一切出门的事都不宜了，在家围炉读书，天地缩到一个温暖的核，再没有鸟语花香在外勾人驿荡，全身心自然都进入到书内世界了。
　　冬也适合饮酒，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外面的冷和无色，更衬出酒绿炉红，暖香喷面。林冲夜奔前，漫天大雪，他在小店沽两斤酒，装在旧葫芦里，和两斤牛肉一起提了，踏着乱琼碎玉回到草场，拿破絮被将下身盖了，斜倚着吃一口牛肉，就一口冷酒，让人觉得那牛肉格外香，酒格外好喝，比武松的三碗不过岗好得多。
　　冬也宜会友，三两知己挤在一处，热茶，冰橘，显得又亲香，又暖和。在有茶话会的年代，会开在冬天就更热闹。闺蜜的孩子生在腊月，我去看时，小人儿正吃饱在小床里睡了，我们轻声说着闲话，渐渐地残阳低垂，薄光斜映，那份安然满足竟是从未领会过的，陡然明白，原来世上最安稳的地方就是冬日婴儿的眠床前了。
　　冬也宜听琴，无论曲中是春江花月，还是梅花三弄，在寂寂的冬日听，总更能领略。
　　冬也宜赏花，岁朝清供，古时的腊梅水仙也好，现在的蝴蝶兰也好，甚至在冬夜长街上，从包裹的严严实实的流动花贩手里拾来一束紫罗兰底货，整好插到玻璃瓶里，那甜香不时袭人，也让人惊喜。昨晚做梦，梦见好大一片水仙，都有美人蕉那么高，花开如黄霞，且正是黄昏时分，花光交映，我在梦里也看呆了，心道美令人目盲。但最好还是梅花，因梅花的香和冬最配，清冷幽远，这看姜夔词就知道。
　　春是粉彩，夏是工笔，秋是油画，冬则是写意。读书，饮酒，会友，听琴，赏花，是画上的“有”；而冬是纸上的留白，是“无”。写意的好处，正在于“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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