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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吻
“我很,很害怕,”沈誓声音断断续续地,“我骗你了,他们每天都,都吵架,我不知道怎么办......”
明明和自己说好要做一个不需要安全感而是可以带给老妈安全感的大人,却在听到沈烈声音的时候义无反顾地食言了。
沈烈走了的这半年,没有人给过他安全感。沈誓也才猛然发现自己像是在沙漠里走了很久想喝水一样地想要安全感。对他而言,这个时刻里,沈烈的呼吸声都是一种坚定的依靠。
“先不要挂沈烈......”沈誓小声地恳求他,“拜托你再多打一分钟,一分钟就好了。”
“我很快就会不害怕的,很快了......”好像一个醉酒的人无意识说出来的胡话。
其间沈烈几次喊他名字都没被回应,沈誓很专心地发泄着害怕情绪。
沈烈心脏被狠狠揪一下,从小到大,都没见过沈誓这个样子。小时候那么弱不禁风还要傻乎乎去替同学出头的那么勇敢的笨蛋。
这里缺失了联系的半年到底过得有多糟糕。沈烈第一次自责和恼怒于自己的忽略。他以为他和沈誓,是不需要用手机电话,一见面就会自然熟络回到原始相处状态的那种关系。
“小宝,能听到我说话吗?”沈烈放低声音,哄人一样。
那边很久才很轻嗯一声:“沈烈,我可以听到。”
“你现在听我说,”沈烈说,“大人之间的事情,就让大人自己去处理就好了,你用不着为他们担心,那是大人的事,你现在没责任替他们做什么的。”
“......”
“听懂了吗?”
沈誓没有说话。
沈烈只好耐心地继续:“也不要害怕,没什么好害怕的,老爸老妈吵架多正常的事儿啊,我爸妈以前还打架呢。”
沈誓的声音变化了一点,有些冷淡:“我害怕的事情不止这一件。”
沈烈问还有什么事,那边却又不再说话了。持续地沉默下来,好像在小小地赌气。
“小宝,”沈烈第一次哄人,“如果害怕的话,就打电话给我,我不忙的。”
过了一会儿,他听到一声轻轻的抽泣。
“还在听吗?”沈烈问。
鼻音浓重的回答:“在。”
“小宝最乖。”沈烈继续哄,“也最勇敢。”
沈誓开始哭,边哭边喊他:“沈烈。”
“你说。”沈烈马上回应。
“我快十五岁了,不是五岁。”沈誓含糊不清地说,“你哄人真的太烂了。”
“......”沈烈又气又笑,怎么这人难过的时候嘴巴还要损人。
“我知道啰,那我也还是要哄你啊。”沈烈笑着说,“下周末来住我家吧?好久没见了,老汤也很想你的。”
“不要了吧。”那边说,声音听起来在考虑。
沈烈拿走他考虑时间:“我会来接你,就这么说定。”
“不要......”小声的兔子叫,“我还是要回家住,不要住你家......”
“为什么?”沈烈微微拧眉,感到有些不快。
“不为什么,”沈誓吸了一下鼻子,告诉他,“我现在好很多,谢谢你,你可以挂掉了。”好像那种服务完之后没有感情的用户打分环节。
“......”沈烈有被气到。也赌气地嗯了一声,然后电话就被掐断了,再打过去,已经关机。
沈誓把手机扔到一边,重新钻回被子里,被温暖笼盖全身,心脏处最是。他把刚才沈烈的话在心里回放三遍,又整段背诵一遍,像是念一个可以心安的魔法咒语,念完就真的不再慌乱害怕了。
心情分成两极,一极是因为听到沈烈声音重新复活的喜悦感,一极是因为听到沈烈声音重新喜悦起来的负罪感。
不能再喜欢他了啊。
那就再喜欢他一天好了。
明天过去就要忘记喜欢沈烈。这是沈誓被睡意淹没前想的最后一些事情。
第二天醒来,这些事情就被他远远地忘在梦里了。还是喜欢沈烈,还是最喜欢沈烈,最想要见到沈烈。
到周末的时候,也就嘴软答应了跟沈烈回家。
汤姨很高兴地在厨房里做晚饭,沈誓跟着沈烈坐到沙发上,和他一起看球赛。沈誓不懂球,没有兴趣看球赛,但有兴趣看一边看球赛看得兴高采烈的沈烈。
老七颠颠地走过来拱他的腿,汤姨在厨房里说:“对喔沈烈,老七的狗粮吃完了,你出去买点。”
“跟我去吗?”沈烈说,问的是沈誓。
“去。”沈誓立马站起来。
两个人出了小区,沈烈却往公交站走。
“不是对面就有超市吗?”沈誓问。
“那个超市里的狗粮老七不爱吃,”沈烈手臂很自然地搭到他脖子上,“得去远一点儿的另一个超市买。”
“哦。”沈誓说,心里却在欣喜。他乐意和沈烈去任何远的地方,只要是和沈烈就好。
到远一点的超市里买完狗粮出来,大冬天晚上又开始飘雪。沈烈转身进超市,去自助借伞机那里拿了一把透明伞走出来。
撑到他脑袋上,笑笑说:“走吧。”
沈烈比他高一截,手臂也长一截,打伞很稳,雪花落不到他的肩膀。
两个人走到逐渐形成的雪地里,沈誓安静地想,沈烈是第一个给他撑伞的人。被自己略显做作的浪漫想法酸到,默不作声地笑出来,又被身边的沈烈发现。
“在笑什么?”沈烈靠近问。
沈誓揉了揉红起来的鼻子:“没笑什么。”
“像傻子一样。”沈烈说。
沈誓想反驳,有只野猫突然从路边的垃圾桶里钻出来叫了一声,吓得他脚底一滑,幸好沈烈及时一把扶住他的胳膊。
野猫陀螺一般灵活逃走了,夜色里只剩他们两个。
“没事吧你?”沈烈嫌弃地说,“怎么走个路还能滑倒。”
沈誓避开他的手,摇头道:“没有事。”心里在想,沈烈的手劲还是像以前一样大,每次抓他胳膊都可以把他弄得很疼。
想着想着,沈烈冰凉坚硬的手指从他的袖子里钻进来,牢牢没有缝隙地抓住了他的手。
“还是牵着你走比较好,”沈烈望着前面的路说,“省得你再滑倒把脑子摔坏。本来已经这么笨了。”
沈誓心跳得砰砰作响,视线都模糊了,连正常的反驳都做不到。
沈烈还侧头对他笑笑:“哟,今天乖了,说你笨都乖乖承认。”
到家里的时候有点晚,沈烈被汤姨骂了一顿。
“是什么黄金做的狗粮要去那么远的超市买啊,”汤姨打沈烈的后背,“我炖的骨头汤都要凉掉了,你不吃小宝还要吃呢!”
沈烈边躲边笑:“哎哟,对面超市卖的狗粮老七它不爱吃你又不是不知道。”
“就你给惯出来的!”汤姨骂道。
沈烈好像对身边的人都很好,对老七也很好。沈誓抓着勺子抬头看他,在思考沈烈对他这么好,是不是只是把他当另一个老七。
晚上睡觉,两个人挤一张床,汤姨怕他们冻着,一人准备了一床被子。沈誓裹在被子里,扭头看同样裹在被子里的沈烈,沈烈在玩手机。
“沈烈。”他喊。
“嗯。”沈烈盯着手机心不在焉应了一声。
“那天你说的,我都记住了。”沈誓说。
沈烈的目光从手机屏幕移到他脸上,很慢笑了笑,又说:“小宝最乖。”
“那我睡觉了。”沈誓被他看得有些脸热,赶紧转过去背对他。
“睡这么早。”沈烈自言自语,怕手机太亮影响他,索性也不玩了,关掉床头灯躺下来。
沈烈在黑暗里盯着沈誓的后脑勺,产生一点恶作剧的兴趣。他轻轻喊:“小宝。”
不应。
“小宝啊,陪我说会儿话吧。”
还是不应。
没意思。沈烈闭眼翻了个身朝天躺着,不再动了。很快就有均匀的呼吸声传过来,沈誓睁着眼睛,一动不动地听着,听了很久。
半晌,他悄悄地翻过身,借窗外零星光线看沈烈的脸。
窗外还在飘雪。房间里开着暖气,衬得沈烈凶凶的眉眼都沉淀了暖意。
沈烈阖上的薄薄的眼皮,沈烈的鼻梁,沈烈的嘴唇。
沈誓大着胆子,伸出食指近距离又虚虚地在这些轮廓边沿徘徊。突然又产生一个出生以来最大胆的想法。
他略微低下头,生疏又警惕地,朝沈烈的脸边靠近。
嘴唇和嘴唇,鼻梁对鼻梁。
原来电视剧里那些亲吻,是要这样开始。沈誓紧张得心脏快要从喉咙里蹦出来跳到沈烈的脸上。
反正睡着了。亲一下也不会醒的。又不是睡美人。
沈誓想着。
在某些方面,他总是有着异于常人的胆量。沈誓克制着呼吸,严谨又精确地缩短着自己的脸到沈烈的脸之间的距离。
已经感受到沈烈轻微温热的呼吸了,像羽毛刮过鼻梁。
沈誓闭了下眼睛,轻轻地,在沈烈的鼻梁上碰了一下。然后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地把脸抬起来,他轻松地呼出口气,好像完成登月任务一样。
却在下一秒,撞上沈烈睁开来的如同浓墨一样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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