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猫难驯

　　陈眠以前也常会被自己过薄的脸皮子给无语到。

　　演技好，无奈脸皮薄。

　　很多时候准备了再高的演技，也会被它出卖，看起来就像个扭捏的大姑娘，跟他的个性全然不符，让人抓狂。

　　但是就像有人一吵架就爱流泪一样，脖子红耳朵红是他的生理反应，根本控制不住。

　　所以陈眠一到秋天就很喜欢穿高领的针织衫，虽然盖不住耳朵，也总算能有几分成效。

　　这会儿他在屋子里没穿校服外套，上身是一件黑色的针织衫，领子有点高，正合他意。

　　他低着头撸着猫，再次贡献了自己的演技高光时刻：“这几个好像太像人名了，感觉还是不行……要不就叫……叫……”他在心里抠了半天，还是抠不出一个词，他的语文确实不怎样。

　　因为有些慌张，撸猫的动作似乎有些鲁莽，黑猫一下子从他身上跳下来，走到封名脚边嗅了嗅。

　　封名试探地弯腰摸了摸他的头，伸手把他捞在怀里抱着，忽然说：“没想到这么沉，要不就叫你沉甸甸。”

　　陈眠灵感一现，立刻说：“不错呀，这个名字不错。”

　　封名抬头看着他，眨了眨眼，根本没反应过来：“我只是开玩笑……这……合适么……”

　　“合适，我喜欢。”陈眠说，“平时就叫甸甸嘛，又随我姓，又像个正经的猫名。”

　　这正经么。

　　封名心里哭笑不得。

　　他真的没想到，原来表面在班里高贵冷艳的陈眠原来在私下是这样式的。

　　不过他也该想到，毕竟这人发起酒疯来是那样式的。

　　毕竟有言称，酒后的自我，才是突然的自我 、真正的自我。

　　甸甸的名字就这么定下来了，一看时间已经不早了，但是作业还一个字没动。

　　陈眠自从有封名钦定收作业之后，都有老老实实地写作业，不仅如此，自从接到了参加物理竞赛的任务，他更是熬夜苦读，这些日子一直没放松。

　　今天晚上却有些特别，他居然一点都不想写作业。

　　他有些纳闷，难道封名也不想写作业？已经快十点了，却没见他拿出题来写。

　　好景不长，快到十点的时候，封名忽然问起：“你作业写完了么。”

　　此话一出，陈眠瞬间觉得泰山压顶。有种请了个家教在这的感觉。

　　封名看他的神色，就猜到是一字没动，他也不急不恼，说，“竞赛也快了，抓点紧才行。”

　　你说他温柔，却又跟在学校不同，你说他严厉，却又一点也不凶。所以是既没办法违抗他，也不愿意生他气。

　　陈眠死气沉沉地拿出了作业：“我现在做。你呢。”

　　得到的答案是陈眠最不想听到的：“我在学校写完了。”

　　凑。

　　陈眠走到桌子前尽量让自己心无杂念，拿出作业本对着几道并不难的题搓着耳垂。

　　于静的房子其实不小，两间卧室，一间是他的，一间是是于静的。

　　自从于静去了美国之后他几乎没打开过那扇卧室的门，里面属于于静的东西和摆设动也没有动过。

　　他的卧室门正好对着客厅的沙发，从学习桌上看过去就能看见坐在沙发趴在茶几上做题的封名。

　　茶几的位置有点低，封名应该不是很舒服，但是他学习桌的大小的确容不下两个人。

　　陈眠说：“要不你去餐桌去学习吧，那地方不舒服，要不我去那，你来我这。”

　　封名听到声音抬起头，看见陈眠扭着头往自己这里看，他摇了摇头说：“不用，这挺好的。”

　　陈眠借机再次放下了作业，踱步到封名的身边问：“你不是写完作业了？在看什么？”

　　“我在弄物理竞赛的例题解析，明天我也不去学校，你帮我带过去给李麟越，让他集训的时候带大家做一做。”封名说。

　　“那不是瞬间就露馅了，李麟越肯定能能看出来是你弄的。”

　　“没事，你别看他那样，他嘴很严，明天你给他的时候就告诉他，我后天就会回去，让他先别说出去。”

　　陈眠算了算时间，大概明白封名应该是想卡在立案时间到之前回去，这样免得闹得太大。

　　“你作业写完了？”封名问。

　　陈眠头皮一抽，立刻扭头回了房间继续奋战起来。

　　一直到晚上十一点半，陈眠总算东拼西凑完成了几个科目的作业，在椅子上大大地伸了一个懒腰。

　　客厅里很安静，陈眠忍不住目光又顺着门口飘出去。

　　封名还在写题，在这个角度，陈眠能看见他干净柔软的发顶，发丝垂下来，随着他手上的动作微微颤动，头发下面的下颌线条像数学题一样严谨又利落。

　　不知道为什么只要一看见封名，他就能想起他身上某种淡茶一样的清香，陈眠把这原因归结为封名整个人看起来太讲究太干净。

　　然而他忽然想起，昨天在家里经历一场恶战，今天白天又在外边流浪了一天的封名，大概率是——还没洗澡。

　　所以他，要不要洗个澡。

　　陈眠朝封名的方向看了一会，然后收回视线死死盯着自己面前不知所谓的作业本，手里的笔胡乱的画了几笔。

　　这时那边的封名忽然轻轻呼出一口气，把桌子上的东西都收了起来，终于完成了今天的任务，他起身走向陈眠说：“你有题不会做么？我看你一直写这页。”

　　陈眠还不等封名近身，立刻拿出野猫护食的架势两手捂住习题本，抬头看着封名：“我会，我要自己做。”

　　封名看着他，半信半疑点了点头。

　　接着陈眠说：“对了……”

　　没错，在为了掩饰自己蓄谋已久的想法时，人们总喜欢用一个“对了”来开头。

　　陈眠继续说：“你睡觉前要洗澡吧，浴室有现成的热水，你洗完我再洗，然后咱们就可以睡觉了。”

　　说完这句话，陈眠简直想把自己打包起来扔了。

　　所以为什么一定要说你洗完之后我洗，为什么非要用“咱们睡觉”这样的字眼。

　　本来是想避免尴尬，结果是尬上加尬。

　　感谢发明高领毛衣的人，感谢。

　　封名倒是似乎没察觉到什么自然的接过话来：“嗯，好。”他本来想习惯性地再接一句‘那就麻烦你了’，但又并没有加。

　　陈眠听了这句话如释重负：“行，那你稍等我下。”说完他赶紧溜到浴室，把自己几条晾在那的内裤乱七八糟的收起来，塞在柜子里。拿出一条新的浴巾摆上，新的牙刷也摆好，接着又去到卧室拿出了一套睡衣塞进封名手里说：“这个我就穿过几次，洗过了，你先将就将就。”

　　准备好一切，陈眠才从里面退出来，说：“好了，你去吧。”

　　封名半天才挪动了步子，走到浴室门口又回过头，他看了看陈眠好像想说什么，吸了口气却什么也没说，又走了进去。

　　陈眠能猜到他想说什么，他在心里想，如果封名真的跟自己道谢，他要怎么回他呢。

　　他想了好一会，直到浴室里面的水声停了，他也还是没想好。

　　可是说真的，他一点都不想听到封名说谢谢。

　　一直到十二点，才算是各自洗涮完了可以躺下睡觉了，明天是周五还有一整天的课才能到周末。

　　陈眠说：“你睡床，我睡沙发。”

　　封名看了看他没动。

　　陈眠：“那要么你睡沙发我睡床。”

　　封名说：“你介意我睡你的床吗。”

　　陈眠：“并不是那个意思。”

　　封名走到客厅摸了摸沙发说：“你家的沙发真不错，睡着应该挺舒服的。那我想睡床可以吗。”

　　陈眠让他给整笑了：“……你倒挺不客气。”

　　封名看起来居然有点委屈，走回陈眠的床边坐下来：“我不是总这样。”

　　陈眠又是呼吸一滞，他怕自己脑补这句话的意思，赶紧溜到沙发上躺平。

　　卧室的门没关，他躺下的位置刚好能看到卧室里的床头。

　　床头亮着那盏他常年都不会关掉的台灯。

　　封名躺在他的床上，面朝着门外沙发上的陈眠，说：“我要关灯了。”

　　陈眠闭上眼睛，说：“嗯。”

　　一瞬间，所有的光亮都撤离，一片黑色的幕布从头顶盖到脚下，裹在身体上密不透隙。

　　“陈眠……”

　　黑暗里，封名轻轻叫了一声。

　　陈眠从窒息感里活回来一会儿，回话道：“怎么了。”

　　“我刚刚在你洗澡的时候看了下你的作业。”

　　陈眠：“……”

　　“错题我帮你改了。”

　　陈眠：“……”

　　陈眠心想这个人难道是那种在宿舍里喜欢关灯夜聊的类型吗，他正在心里吐槽，听见那人的又轻轻叫了他一声“陈眠……”

　　陈眠：“嗯。”

　　封名说：“你平时自己在家睡觉的时候害怕吗？”

　　陈眠沉默了很久才回他：“有什么可怕的，我一个大男的，谁能把我怎么样。”

　　“我有点害怕。”封名说。

　　黑暗里，陈眠的嘴巴张得恨不得能含进去一只乳猪。

　　封名：“要不然开着台灯？”

　　“行！我看行！”陈眠迎合的程度超乎自己的想象。

　　橙色的光一瞬间从台灯流出来，灌满了所能及的每个空间。

　　“那你还能睡着么？”陈眠说。

　　“能，我睡得快。”封名翻身过去，没声了。

　　空气沉默了一会，陈眠忽然压低着声音说：“你怎么知道我睡觉不关灯的呢。”

　　封名的背对着他的方向：“猜的……那天晚上吃完饭陪你回家，你的窗户亮着，今天来你家，进门的时候这灯也是开着的……”

　　陈眠远远看着封名的背，就好像很多次他在教室的后排看着他的背影。

　　“你是怎么病的。”背对着他的封名，声音听起来有点不真切。

　　“我还以为你不想问我了。”陈眠拿封名说过的话回敬。

　　封名：“我怕你不想说。”

　　陈眠说：“不想说我就不会让你来我家了。”

　　这对话是那么似曾相识。

　　于是两个人在各自的地界，隔空小声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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