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信条]当水手们谈起船长的小铃铛

作者:屿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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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人鱼追求的第8天


      15.
      很长一段时间后,德珂朵才从它的海鸟朋友那里得知,在返航的途中,谢伊一行再次遭遇了风暴。而这次他们并没有上一次的好运,既没有神明的眷顾,也没有刚好碰上一只上浮的人鱼——在这场风暴里,船员死伤过半,少年永远失去了他的父亲。

      彼时收到消息时,小人鱼已经离开族群,独自前往北极神殿生活。老实说,离开族群的日子过得不好不坏,相比之下也看不出有什么显著差别,除了极北海域的温度有些低以外,它的生活质量跟以往差不多,依旧独自狩猎,依旧独自安眠。
      不久前它越过冥河水母的族地,孤身一鱼来到这里,神殿的范围太广了,但存放碎片的中心位置掩藏于层层冰障之后。那个地方在德珂朵视野中只有小小一个点,作为看守者,它仿佛能够穿透冰层,看到那枚缓缓旋转的剔透的黑色晶体。
      但是——它收回伸出的手,尾巴在水面下摆动——还是太远了。作为一条人鱼,它没有可以直立行走的双腿,宽阔的冰面永远阻挡它继续前进。凝视着神殿方向好一阵,德珂朵终于敛起视线,悄无声息潜到了水里。

      空气中有血腥味。

      这片海域鲜有人至,但偶尔会有迷失的航船和别有用心的人类到来。如果是前者,德珂朵很乐意让鱼群引导他们离开;至于后者,很遗憾,他们都得留在这与它做伴了。
      而今天的访客不意外属于后一种,那群人类跋涉了许久,终于来到被风雪覆盖的神弃之地——哈,当然是被遗弃的,这鬼地方除了一条黑尾人鱼还有谁会来呢?德珂朵暗忖。
      它半没在水里,一双幽深的瞳死死盯住即将靠岸的船,那上面的人与它见过的都不一样,他们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对这里保存的东西势在必得。
      只是可惜了,在这片海域里,永远轮不到人类说了算。

      形势在这一瞬间陡然变化!

      抹香鲸的尾部猛然拍击船身装甲,船体倾斜,人类猝不及防受到攻击,尚且来不及防备就落到水里。坠入水中的水手们挣扎着求救,潜伏于一旁的人鱼却没有给他们机会,船上剩余的人类惊恐地发现,不仅这头鲸鱼发了疯似的攻击他们,甚至船舱里的船员来报,底部的装甲也被暴力破坏了!
      也就是说,除了他们视野中这头鲸鱼外,还有另外的有智慧的生物在针对他们!

      船长没有见识过状况,他大喊着“转向!离开这里!”,但是转舵的速度又怎么会比人鱼游动的速度快呢。

      德珂朵摆动下肢,漆黑的尾巴在水中掠过宛若幽灵,它的速度极快,力度却控制得不太好,虽然一拳击碎一块装甲,但那双手也因此受了伤。不过好消息是,在它和那个大家伙的合作下,这艘船上的人类都要完蛋了——好吧,是快要完蛋了。
      人鱼采取袭击的地方距离可站立的冰层还有一段距离,如果换做普通海域,熟悉水性的水手们早就游上去了;然而这里是北极神殿,低温和失血迅速蚕食他们的生命,偶尔有几个伤势较轻的人想往远处游,水里的人鱼就会握着冰锥再补上一刀,以确保所有人都无法离开。

      抹香鲸把船只拍碎,残骸沉入海底,死去的人类会被闻讯赶来的鲨群瓜分干净,剩余的碎肉也会被小型鱼群解决,这片海域又恢复了安宁。忙碌了许久的黑尾人鱼坐在抹香鲸的头上,指挥着它向深海某处前进。
      “迪伦,今天谢谢你帮我。”德珂朵用尾巴拍了拍鲸鱼。
      这头抹香鲸是它来这片海域以后认识的第一个朋友,被人鱼取名迪伦。迪伦告诉它,自己已经是很老很老的鲸鱼了,能在生命最后结交一只黑尾人鱼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这让德珂朵也欣喜不已。人鱼从此有了可以分享食物、合作狩猎的伙伴,这感觉不错。

      雄性抹香鲸幼年时跟随母亲在热带海域生活,成长后则会离群逐渐向较高纬度海域移动,那是德珂朵无法到达的地方,小人鱼偶尔会问它其他水域是什么样子,但迪伦的记忆已经不太好,通常也很难回答它刁钻的问题。
      每当这个时候,小人鱼会从它的头上下来,游到它身前,伸出双臂抱住巨鲸宽阔的吻部,然后在上面蹭一蹭。它毫不觉得自己是在刁难伙伴,这顶多是……是朋友之间的一些小趣味!反正老绅士肯定不会在意它的这点胡闹。
      人鱼的体型太小了,十五岁的德珂朵只有八英尺出头,与迪伦并肩的时候,就像一粒珍珠掉进了沙地里那样渺小。

      “呜——”
      巨鲸发出一声呜鸣,尾巴微微摆动,德珂朵听出对方的意思,它在说“不客气”。有时候人鱼认为迪伦真像个老绅士,总是温和而仁慈地对待它这条小人鱼。
      此时也不例外,巨鲸又呜鸣了一声,人鱼看向对方的呼吸孔。好吧,迪伦又在问它要不要去玩水了,明明它已经说过自己成年了,但迪伦还是把它当成小孩子哄,也许它们的幼鲸也喜欢和长辈们玩水吧。
      “好吧好吧,等狩猎完,我们就到上面去。”德珂朵没有拒绝。它游到巨鲸身侧,时不时用尾巴拍一拍迪伦的侧腹,就像鲸群的幼崽和长辈撒娇——哦,这个评价是迪伦自己说的,巨鲸说小人鱼和它待在一起时就仿佛亲族陪伴在身边。

      它们像往常那样,解决了不速之客后结伴去捕猎。德珂朵曾经圈养了一群鲑鱼,在它们还没认识之前,人鱼的储备粮不小心被迪伦全都吃掉了。后来为表歉意,巨鲸去捕猎时就会带上人鱼一起,虽然后者并不需要它在这方面的照料,不过德珂朵也没反对,毕竟有个大家伙做帮手捕猎可要轻松多了。
      今天的晚餐是鳕鱼,德珂朵抓着鱼往嘴里塞,一边吃一边想:唔,这个鱼的名字和谢伊名字的发音好像啊。它难得在进食的间隙想起它的少年。也不知道谢伊现在怎么样了,希望父亲离世没对他造成太大影响。

      老实说,德珂朵对“父母亲去世”这种事没有准确的概念,也无法与对方共情。它被祖母养大,接受的指示只有“守护神殿和碎片”一点,在它还不到二十年的生命里,德珂朵从未接触过死亡。人鱼一族寿命漫长,死去的瞬间身躯会化成泡沫,而后随着水的流向湮没在海洋深处。
      祖母说,这并非消亡,而是回归母神的怀抱得到新生。所以德珂朵理所当然地认为,世间万物皆是如此,它在心里向忒堤斯女神祷告,祈愿它的少年一切安好。

      “呜——”
      是迪伦在叫它了。德珂朵喉腔发出一声尖啸,向巨鲸示意自己听到了,同时飞快游过去与它一起上浮。
      巨鲸的头部堪堪露出水面一半,便迫不及待地呼吸新鲜空气。喷洒出来的水汽遇冷凝成水珠,坠到脸上凉凉的。人鱼闭着眼睛,任由水珠从额头滚到下颚,它轻声笑起来,张开双手迎接更多坠落的水珠。迪伦很喜欢和它这样玩,每每德珂朵都会给予良好的反应。
      迪伦发出呜呜的叫声,声音里藏着人鱼的名字,德珂朵仰起头,又一道水雾柱冲上天空,它欢快地大叫起来。

      静谧的冰川,弥散的水雾,呜鸣的巨鲸,欢笑的人鱼。
      平常的一天又过去了。

      16.
      这样普通且单调的日子过了很长很长时间。

      德珂朵十八岁的时候,迪伦死去了,老鲸鱼冥冥之中的感觉没有错,它确实要走到生命尽头。
      那天是个难得无风的日子,人鱼陪伴着年迈的巨鲸来到深海,那是北极神殿的正下方,是许多海洋生物选择的最接近神的长眠之所。迪伦像往常一样伏在那里,巨鲸呜鸣了一阵,情绪有些悲伤,人鱼倚靠在它的身侧,时不时伸手拂过对方的眼睛,也沉默不语。它们心知肚明,这是陪伴彼此走的最后一段路了。

      人鱼的胸腔有点热胀,眼睛有些酸涩,喉咙也有些干涸——这是因为什么?它确信自己并不需要补充水分——但是为什么……身体会有这样的反应?
      这显然已经触及到了它的知识盲区。相互陪伴的这些年,迪伦教会了它许多东西,因此德珂朵下意识地想要去询问它的抹香鲸朋友。但是它再也得不到回复了。

      巨鲸陨落。

      人鱼怔在原地,抚摸巨鲸的手停滞在眼下,许久,一粒洁白的珍珠缓缓落到德珂朵身边。
      那是人鱼第一次流泪,因为感知到伙伴离去的悲伤。

      很久之后,德珂朵才知晓自己当日流泪的原因。
      黑尾人鱼生来就有自己的使命,它们并不需要太多感情,只要承担好守护神殿和孕育后代的责任就可以。
      但是德珂朵与它的亲族们一点也不一样。它由人鱼族的智者养育,名字却是从人类那里得来。祖母教会它敬畏神明,敬畏生命,敬畏世间万物;迪伦让它知道陪伴与喜悦,死亡与悲伤;而谢伊,它的少年,让它懂得懵懂的爱情。

      迪伦逝去后,鲸鲨分食了它的血肉,鱼群则将它的骨架视作筑巢的温床。而对于游荡在骨架附近的黑尾人鱼,鲸鲨鱼群们通常不予理会,它们跟随族群而来,在汐流退去时又一个不落地离开。
      潮汐更迭,游鱼来来去,德珂朵经常会坐在巨鲸的骸骨上仰望海面,长长的尾巴绕过一节脊骨,舒展开的尾鳍随着水流缓缓摆动。
      从深海向上看,是看不到天空和太阳的,但在鲸落之处,会有云朵一样的绒絮飘散。人鱼伸手接住一簇,轻飘飘软绵绵,看不出是什么物质,也感觉不到有什么重量,这仿佛是海面上最常见的雪花,但却是迪伦留给小人鱼唯一聊以作伴的东西。

      周遭安静极了,长时间处于没有日夜划分的深海,德珂朵对时间早已没有清晰的概念。它闭上眼睛放空思绪,掌中拢住一团白絮沉入海底。
      迪伦离开多久了?我又离开族群多久了?……也许深夜总是容易让人变得感性。人鱼喉间滞涩,它突然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孤独,并且从未有像此刻一样疯狂思念它的少年。

      这毕竟是它第一次产生如此强烈的情感,德珂朵花了很长时间才从失去迪伦的悲伤中走出来,久到巨鲸的尸体已经被吞食殆尽,只剩下一具空荡荡的巨大骸骨。随着时间流逝,海藻和青苔覆盖了白色骨架,小型鱼群在这里繁衍安家,人鱼望着天空方向发呆的时候,还时常有胆子大的小鱼游到它身边。
      一开始只是试探性触碰人鱼的尾巴,见主人没有反对的意思,小鱼绕着尾巴转了两圈,借着半透明的宽大尾鳍和同伴玩起了捉迷藏。此时的人鱼还是没什么反应。小鱼愈发没有顾忌了,之后它们甚至会穿梭进人鱼的指缝发间,躺在对方手心里与那双深邃的眼眸对视。
      德珂朵也确实没有伤害它们,任由那些小东西玩弄自己的头发和尾巴,偶尔心情不好了,最过分地也只是挥手叫它们走开。

      鲸落之处既悲伤也温柔,德珂朵终于知道没有什么是永恒不变的,哪怕是拥有漫长生命的人鱼也会在某个清晨化为泡沫。但在这具遗忘深海的巨大骨殖里,它看见了死亡,同时也看见了希望与新生。
      哈。人鱼眯起眼睛想,如果它是人类,说不准还会成为一个哲学家呢。只是可惜,人鱼社会里从不需要那么细致的分工。
      它在心里感慨了一会儿,挥开想要凑上来与它玩闹的小鱼,接着缓缓游动浮上海面。天空中有几只海鸟盘旋,德珂朵仰头发出一声尖啸,其中一只鸟应声落到它的手臂上。受人鱼所托,往返陆与海的信使为它送来了少年的最新消息。

      值得高兴的是,谢伊似乎已经从失去父亲的伤痛中走了出来。前几年父亲刚出事的时候,他一个人回了纽约,混迹在街头巷尾,每天不是在酒馆里过夜就是在流莺的床上醒来,酒精和女人的香水占据了他多数心神,混沌的脑子再也不能记起那个梦幻的夜晚。
      最初得知这个消息时,德珂朵内心一阵悲凉,在大海的另一端,人鱼不知道的地方,它的少年已经把它忘在脑后,也许姐姐说的是对的,人类的感情总是短暂。赛琳娜来探望妹妹时知晓了它的遭遇,它本以为这只小人鱼会就此放弃,老老实实待在海洋里,却不想低估了它对谢伊的执着。尽管已经被遗忘,以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上岸,但德珂朵无法控制自己的心,它拜托海鸟朋友们再多送一些谢伊的消息过来,以期日后再见时能更快和它的少年熟悉起来。

      赛琳娜见状啐了一声,语气有些古怪:“亲爱的,你可真是一点也不像我们的母亲。”红尾人鱼倚靠在骨架上,表情不愉,它们的母亲可是方圆几十海里出了名的美人、哦不对,是美人鱼,成年以后每年换一个伴侣。据说它们的血亲祖母也是这样,再往上盘算所有的黑尾人鱼都是这样,偏偏这一代出现了个专情的异类。
      “我又没见过它,像不像也无所谓。”黑尾人鱼听到了自己想知道的消息,心情很是不错。它挠了两下海鸟颈部的羽毛,小信使乖乖仰起头任它抚摸,喉腔里发出舒爽的咕咕声。

      赛琳娜语塞,几分钟后扭头翻了个白眼。
      好吧,在天性凉薄这一点上,它的妹妹却是最像母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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