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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顾梦昔
崇祺打量着崇熙,他不似崇武那般深有城府,这些年若非崇武授意,他也没有刻意来试探崇熙的念头,毕竟于他而言并不希望看到崇熙境况悲惨。此刻看着崇熙那副豁然笑容,崇祺觉得倒也不像假装,只是认为崇熙当真生性豁达。
崇祺移眼看向胭脂,她始终伴在崇熙身边不发一言,可崇祺能够感觉到,纵使不发一言,胭脂也给予了崇熙无尽力量,让他可以笑对这些伤痛。崇祺心中有些暗潮汹涌,这仿佛是他第一次未得到崇武授意来试探崇熙,他也不清楚自己究竟想要求证什么,一切事实仿若昭然若揭却又深不可测,崇祺内心极其矛盾,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
心情反复无常,崇祺不禁一声叹息,道:“那七弟好生将养,为兄改日再来探望。”
崇熙点头道:“恭送六皇兄。”
崇祺离开了七王府,走出王府大门那刻时,他抬头望向碧蓝天空,鸟语花香,国泰民安,全然不似战场上刀尖舔血的那种悲壮苍凉。自从崇祺平定边疆之乱班师回朝后,每每午夜梦回时,那黯淡的刀光剑影,远去的鼓角争鸣,塞上将士鲜活的面容,以及铮铮马蹄踏过的黄尘古道和烽火边城的场景,在回忆与睡梦的交界处另辟了一块战场,他的心在梦中随那铁马踏过冰河去,不知明朝几人回?
想到此,崇祺不禁又回首看进七王府,水榭琳琅尽笑颜,佳人依稀在,山河空悠远。究竟是从何时开始,自己这个天下兵马大元帅竟也向往起这种岁月静好?崇祺轻叹一口气,曾几何时兵临城下他都不惧丝毫,如今此反倒是有些怯了,他不得不承认,自从御花园见到胭脂后,自己很多心情与想法着实不同于以往。
在崇祺心里,胭脂是个奇怪的丫头,那日见她一身血污却紧咬牙关不吭一声,崇祺依稀看见了那片战场,尘沙遮天蔽日,黑云翻卷压城,号角响彻长空,燕脂凝夜成紫,此情此景纵然悲决,却让人有种活着并且活下去的勇气与坚定。
自从班师回朝后,崇祺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这种感觉了,朝廷之事有崇武在,他自然算不上疲于应付,可就是觉得朝廷之事少了些滋味,无趣得很。久而久之,崇祺心中慢慢生出一个想要再看看塞上边关的情结。那日见着胭脂后,是这么多年以来,崇祺第一次再次有了在战场上那种活着的鲜明感,给了他极大触动,以至于在早已波澜不惊的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崇祺轻叹,自嘲一笑,坐上马车离开了七王府。
夜里,辰风楼中,崇熙独坐回廊仰望星空,胭脂拿出一袭薄被为他盖在了腿上,奉上一盏茶,问道:“白日在湖边,王爷不让我救你,可是因为那些刺客是五王爷派来试探你的?”
崇熙接过茶杯,饮下一口,暖茶入心,微笑道:“六皇兄虽说那几个黑衣人是天煞门的人,可打斗中我依稀见着其中一人腰间露出一块令牌,你猜那是什么?”
胭脂想了想,并未得出答案,于是摇头。崇熙看着那些漂浮的茶叶,眼神逐渐变得深邃。
“那块令牌可出入东郊大营。”
“东郊大营?”胭脂大惊,“六王爷的人?”
崇熙点头叹道:“东郊大营和西郊大营受六皇兄直管,换言之,那几个黑衣人是六皇兄麾下士兵,再一推敲不难猜到今日又是一次试探。”
听到此话,胭脂语气中多了些恨意,道:“又是五王爷?这么多年来他还真是乐此不疲。”说着,胭脂眸中闪过一丝寒光,眉眼间显露出微微寒意,“当年他们逼得你不得不设下堕马一局,这么多年他们竟然还在怀疑王爷受伤之事,难怪那几个黑衣人招式虽凶猛却都不是杀招,原来醉翁之意不在酒。”
听着胭脂如此说,崇熙却陷入了沉思,片刻后转眼凝视着胭脂,意味深长道:“这回也许并非是五皇兄授意,不信我当年我堕马受伤乃是其中之一,此番对我试探应该是还想求证另一件事。”
“另一件事?”
胭脂有些糊涂,不知崇熙所指为何,崇熙却被胭脂问住了,他不知该如何回答,毕竟如果告诉胭脂这回崇祺想要求证的另一件事与她有关,而这些事皆源于那日御花园,胭脂定会继续懊恼下去,崇熙不愿见着胭脂闷闷不乐。
想到此,崇熙微微一笑,用手轻拂胭脂脸颊,胭脂冰雪聪明,这一举动让胭脂瞬间明白,还是那日御花园之事掀起的风波。胭脂又开始懊悔,低下了头,像只做错事的小猫。
见此,崇熙心有不忍,放下茶杯,轻勾胭脂下巴,温柔道:“算了,事情即已发生不必再去多想,也不必过多自责。”
胭脂点点头,把脸贴在了崇熙腿上,看着廊外月光,轻声道:“王爷,胭儿知道了。”说着,胭脂顿了顿,也想起了另一件事,“王爷,今日见着程夫人,她还如当年一般美丽。”
崇熙用手抚摸着胭脂发丝,心中有些好笑,这丫头何时学会了话中有话了?
崇熙挑眉道:“喔?是吗?”
胭脂抬头凝视着崇熙,关心问到:“王爷可还好?”
崇熙也凝视着胭脂,面色柔和,带着笑意,反问道:“为何不好?”
胭脂欲言又止,想要关心崇熙却又怕触到崇熙心中所痛。
见胭脂此番模样,崇熙终于笑了出来,捋了捋胭脂额前乱发,问:“为何你觉得我见着贺新箬就会不好?”
胭脂深吸一口气,终于将心里话说了出来:“当年贺家悔婚,王爷意志消沉了许久,胭儿是怕王爷再见那位程夫人心中不快。”
崇熙宠爱地看向胭脂,用指尖描画着她的脸廓,道:“胭儿,你多虑了,当年贺家悔婚本王是否如大家所说那般颓废,你应最是清楚不是吗?”
胭脂若有所思道:“胭儿知道当年王爷并非颓废,可那段时日王爷闭门不出,却也是愁绪万千。”
崇熙一声叹息,再次看向夜空,幽声道来:“本王当年受伤后尝尽了人情冷暖,崇武对我受伤始终心存疑虑,这些年不断派人试探。贺家悔婚本就引得皇城流言蜚语满天飞,我与贺新箬一时也被推向了风口浪尖,即有人想要落井下石看热闹,也有人想要趁机窥探我究竟是真伤还是假残。那段时日里王府里各家眼线远比现在要多,他们时刻关注着我的动向,若贺家悔婚我再显得无足轻重,岂不是令他们更加生疑?所以,我才将自己关在了辰风楼闭门不出,日日饮酒,喜怒无常,我就是要以此来给王府那些眼线立个规矩,在这七王府监视我可以,但若是踏进这辰风楼半步,便会被我这个喜怒无常的伤残王爷打死。”崇熙说着,轻拂胭脂脸颊,“胭儿,现在可否解开你的心结了?”
其实胭脂对当年崇熙所谓意志消颓有所疑虑,但终归还是选择站在小女儿的位置来思考,所以这些年她一直以为崇熙是放不下贺新箬。此刻听到崇熙如是说,胭脂心喜,开始得了便宜还卖乖起来,凝视崇熙继续问到:“贺新箬才貌兼得,难道王爷就从未动过心?”
崇熙见胭脂一副小女儿家样甚是喜欢,语气变得格外温柔。
“当年太后做媒立下婚约,我和母妃自是不能拒绝,幸好贺家悔婚在前,倒是省了日后我想方设法退婚的那一番功夫。”
“但是贺新箬是真心爱慕王爷的,而且王爷乃是皇城才俊,爱慕王爷的女子趋之若鹜。”
胭脂自顾自地嘀咕着,崇熙却笑了,道:“世人真心太过难猜,特别是皇城这种地方,真心背后有太多其他事物在主导,那一点点真心根本不足为道。更何况趋利避害是人之本性,拜高踩低更是皇城常事,我自小就知道今日友明日敌的道理,在皇城是敌是友全看利之所趋,就像堕马前我这七王府门庭若市,堕马后门可罗雀,道理都是一样的。”说着,崇熙宠溺的看了看胭脂,“自我受伤后,陪在我身边的女子唯你一人而已,胭儿,你对我如何我很清楚,我待你如何难道你当真不清楚吗?”
胭脂怔愣,转眼看向崇熙,心中不禁想着崇熙待她如何?崇熙待她自然是情真意切,当年北衡县一走了之是因为不想将自己带入皇城的这番风波诡谲中,后来将自己抱上白马终是因为早已一往情深,来到皇城后各种宠溺溢于言表,受伤后二人的患难与共,种种过往在胭脂脑中闪过,此刻情深令他意迷,如此爱一场想必应是不负此生了。
崇熙看着胭脂轻轻一笑,柔情似海,轻拂胭脂发丝,爱到心坎中,如此春日明月夜,有胭脂陪伴,似乎也是不枉此生了。想到此,崇熙再次转头看向廊外明月出起神来,而胭脂趴在崇熙腿上甜甜地笑了出来。
不管周遭流言蜚蜚、纷纷攘攘,只要与崇熙一起,得一人而万事足,纵使天崩地裂似乎也无所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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