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罅隙

　　打扮精致的女人眉目间充满了焦虑与不安，死死地盯着秒针一格一格跳过，直到门外传来脚步声，紧接着门被打开——

　　“还有五分钟，下次不要卡得那么紧。”萧母道。

　　萧昼铮无所谓地应了一声，见她要拿走羽毛球拍的包也顺从地给了她。

　　少年低着头看上去人畜无害，却在女人看不到的死角暗暗窥视，见她拉开包似乎是在检查球拍有没有用过，隐秘地翘起嘴角。

　　球拍在回来之前他就已经处理过了，丝毫不会露出破绽。

　　在萧母再次看过来的时候，萧昼铮又恢复正常：“妈，那我就回房间了？”

　　“嗯……”萧母似乎是松了口气，“直接过来吃饭吧，阿姨已经做好了。”

　　*

　　“……这电视剧看起来不太行啊？要不要换一个？”

　　“放着吧，我就喜欢农村的……”

　　这次和好的速度比上次更快一点，闻吟想。

　　孟姝和她的老母亲早在餐桌前看着电视聊得热火朝天，看起来丝毫没有等自家儿子一起吃饭的意思。

　　这会儿孟姝女士刚得空才注意到门边不知站了多久的闻吟：

　　“回来了？上哪儿去玩儿了？”

　　“和同学出门打个球。”闻吟唤了几声猫，灰灰睬都不睬一下，窝在老人的腿上伸了个懒腰。

　　外婆也顺手挠挠猫下巴，丝毫看不出她第一天来的时候还吵着要把猫扔出去。

　　日子就这么凑合过着，至少现在自己还有那么一个家可回，不错了。

　　将最后一个碗放在沥水架上，闻吟这么想着。

　　*

　　国庆假期结束后的第一天，月考。

　　这给了一部分以为会有几天缓冲期的学生们临头一棒，七天野完直接真刀真枪上考场。

　　说是月考其实也不太正规，只是把三天的体活课改为考试，其他课程照常，语文也不考作文，全部都是选择和阅读。

　　理实比其他班多考两门物理化学，文实的史政总共也就学了一个月没法考。

　　考三天比起一天考完更磨人，在语文考完的第二天，白天的课上老师们肉眼都能看出一部分人的躁动不安。

　　语文课上更有人直接问了出来：“荣老师，语文成绩出了吗？”

　　这话把班上挺多人都问得心肌梗塞，一边期待自己的成绩一边又害怕翻车。

　　教语文的荣老师是个看上去很敦厚温柔的胖胖，一笑眼睛就眯成一条缝，他慢慢悠悠道：“出了啊。”

　　三个字把所有人的胃口都吊起来了——

　　“可我不告诉你们，嘿嘿。”

　　“老师你就说下谁是最高分呗？”

　　“你猜？”

　　闻吟挺喜欢这位荣老师的，虽然他上课总是喜欢侃大山，但比起隔壁文实那位一上课就念PPT的“陈姐”，那还不如听老荣说书呢。

　　老荣最后还是给这群“嗷嗷待哺”的少年少女们透了点儿底：

　　“我记得只有三个上了90吧……90是算比较高的了，但还是没有隔壁女孩儿们考得好啊，人家七八个上90呢。”

　　听完老荣的话，也没人继续听课了，都在交头接耳。

　　郭川趴在课桌上唉声叹气：“我肯定是没90了，我选择就错了三个……”

　　萧昼铮理智分析：“你这可不一定，你很有可能80都没了。”

　　郭川一脸“大哥快别说了”，简直心痛得快不能呼吸了。

　　闻吟回头问：“你们有答案？拿来对对。”

　　郭川一听就兴奋了，连忙按住他的肩膀，一串答案就跟连珠炮似的蹦出来：“我还记得前五个是CBBDA，文言文是AB，阅读是CDBD。”

　　闻吟拧眉回想了一下，语气温吞地问：“你这答案确定吗……”

　　郭川苍蝇搓手，就差把自己的眼睛贴到闻吟脸上，仔细观察他的表情：

　　“答案肯定没问题！怎么样，你是不是错了很多啊嘿嘿。”

　　萧昼铮在桌下的手一下子攥紧了，心里显然是认同了郭川的想法，连忙为前桌找补：

　　“选择题本来就不简单，前五题道道都有陷阱……”说着，萧昼铮狠狠地瞪了一眼郭川，又对闻吟道，“今天好好考数学还能拉回来。”

　　闻吟眼睛微动，表情不露声色：就让他们误会着好了……

　　谁说我错很多了呵呵，明明我是觉得这些弯弯绕绕的题，如果一题都不错反而不太正常吧……

　　“唉”。

　　闻吟瞥了一眼萧昼铮，“重重”叹了一口气，把头转了回去。

　　完了！

　　萧昼铮心想，看来他真的错了很多！

　　他开启头脑风暴，做出种种假设，最终忍不住往最坏的结果思考——不及格！

　　下午数学卷子都发下来了，萧昼铮还在计算闻吟之后的数学和英语至少得考到多少总分才不至于太拉跨，于是一时间难以进入考试状态。

　　闻吟在侧身传卷子的时候就发现后桌状态不对，皱了皱眉极力压低了声音：

　　“喂，萧昼铮。”

　　萧昼铮慌忙抬眼回了一句“加油”，便开始埋头算题，结果第一道填空就写错了正负。

　　见状闻吟张了张嘴，一个“傻/逼”就要脱口而出。

　　闻吟写完卷子一看时间还剩下二十分钟。陶以一在讲台上玩手机，似乎是对他们很放心。

　　闻吟一点点偏过头，眯起眼睛努力想要看清他的第一题答案改了没，结果萧昼铮察觉到了他的小动作。

　　他将卷子往前移了移，气若游丝：“你看吧，没事。”

　　闻吟：……

　　谁要看了？第一题都写错的人能不能别说话了？

　　闻吟在其间又暗示了两次，可萧昼铮始终没会意，还以为是他嫌字小看不清，还十分贴心地把填空答案在草稿纸上又誊了一遍。

　　然后将纸倒转朝向闻吟，就差把饭喂他嘴里了！

　　闻吟都气笑了！

　　大哥！拜托你看看你的第一题吧！就这么交上去你估计就要创造一中历史了！

　　全校都不会有人错第一题！

　　时间被磨到交卷铃声响起。

　　陶以一毫不在意地当着所有同学的面把手机塞进裤兜：“从后往前传吧。”

　　班里开始隐隐骚动起来，有人开始小声传话，有人已经离开座位四处走动。

　　而萧昼铮刚拿起自己的试卷，闻吟就急不可耐地直接抢了过来，然后在试卷上写了什么。

　　萧昼铮大惊，顿时起身要帮他打掩护，闻吟就已经将两张试卷一起递给了前桌。

　　“14题还是有点难的，其实也没关系，到时候你就说你是蒙对的……”萧昼铮戳了戳前桌，声音有些闷闷的，“或者我现在给你讲讲？”

　　“你之前填空还看了哪题啊，我一起……”

　　没等他说完，闻吟就听得大为光火，额角青筋暴起，但现在教室人多眼杂又不好明说。

　　他屈指敲敲后桌，“咄咄”两声打断了萧昼铮的声音：

　　“欠我五分，你先想想用什么来还吧。”

　　说完，闻吟就丢下一脸茫然的后桌，拉着一脸萎靡不振的汤飞航去操场踢球了。

　　旁边一人顺势占了闻吟的位置，一眼看到萧昼铮写着答案的草稿纸，本想和他讨论一下压轴题，结果他突然大叫起来：

　　“第一题填空是负的啊！完蛋我错了！”

　　但班里顿时好几个人反驳他：“啊，是正的啊。”“对啊对啊。”“谁写的负的？”……

　　萧昼铮这边还没搞明白闻吟的话，那边又好似“哐”地迎头给他浇了桶冰水。

　　直接透心凉，心飞扬了！

　　最初那人转过脸，神情很复杂地看着面如菜色的萧昼铮，干巴巴地安慰：

　　“至少班长你其他的填空都是对的，也就扣五分跟大家差不多。”

　　那可是五分啊……月考总分也才一百而已……

　　萧昼铮心在滴血，随后却悚然一惊，头上都渗出了汗，他刚刚想到了一个非常、非常、非常可怕的情况……

　　闻吟收卷时改的那道题不会就是第一题吧！

　　出大事了！

　　前后桌双双栽在第一题的下场，在萧昼铮看来，也就跟“小情侣在小树林野/战被教导主任抓到”差不多了……

　　杨秋从小书店回教室，正好遇到戴书易在1班后门那儿探头探脑，杨秋走过去碰碰她的胳膊：“班长在呢，你直接进去呗。”

　　戴书易被吓一跳，见到是杨秋，脚尖便不由自主地在地上画圈，眼神飘忽：“啊，你好啊……”

　　“闻吟不在哦，快去吧。”

　　戴书易朝她眨了眨眼睛，悄悄从后门偷溜到萧昼铮的身后，叫了一声他的名字，见他没有回应，便抬手拍了拍他的肩。

　　然后……萧昼铮便像一个扎破了气球，飘飘悠悠地歪倒在墙上，漏掉的气就如同他被抽干的灵魂。

　　“你怎么了呀！”戴书易见有人回头往他们这个角落不住地看，立马放低声音，“没考好吗？”

　　萧昼铮双目无神，嘴巴只是机械般的一张一合：“我没了……还害了别人……”

　　戴书易拉开闻吟的椅子坐下，面露担忧：“怎么回事呀？”

　　“我第一题填空写错了……”萧昼铮喃喃。

　　戴书易的嘴已经张成了“O”型，忍不住扶额：“这好像确实有点……”

　　话音未落，萧昼铮就抓着自己的一绺头发，好像马上就要去撞墙一样：

　　“可闻吟好像看了我的答案然后改了……”

　　戴书易一时有些听懵了，刚刚他那句话的主语是谁来着……我刚刚好像听到是闻吟……没错吧？啊？闻吟？

　　“闻吟看你答案还改了？”戴书易颤颤巍巍地问出来。

　　“对啊……所以我说完蛋了啊！我待会儿都不知道怎么跟他说！戴书易你知道他还跟我说了什么吗？”

　　“……他说了什么？”戴书易觉得自己可能是喝了假酒。

　　“他说让我想想怎么还他五分。”

　　戴书易彻底晕了，犹豫着开口：“额……你们班是有两个叫闻吟的吗，还是有什么其他误会……”

　　“啊？”萧昼铮茫然。

　　“我认识的闻吟可是一个学霸啊！”

　　戴书易崩溃，难道她是误入了什么可怕的平行世界吗？

　　原来这个世界的闻吟，是个连第一题填空都做不出来的史诗级学渣吗？还是说闻吟穿越了……还是说原来的闻吟被一个学渣魂穿了……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相对发呆，好巧不巧，正主回来了。

　　“戴书易，让一下。”

　　“抱、抱歉。”戴书易起身理着头发，连声招呼都没跟萧昼铮打就慌慌张张地跑出了1班。

　　目光跟着戴书易出了教室，闻吟这才又看向正仰起头呆呆看着自己的后桌：“她怎么了？”

　　闻吟没去坐，这是他难得能够居高临下俯视萧昼铮的时候。

　　他刚刚运动完一身热气还未散去，于是用凉水冲了冲。此时发梢还在滴水，大多数都被闻吟用手指捻去，有一滴却落在萧昼铮的桌子上。

　　“哒。”

　　两人同时开口：

　　“算了。”

　　“那个，我……”

　　闻吟擦掉桌上的水，抬眼：“你怎么了？”

　　“刚第一题填空，你……”

　　“是正，怎么了？”闻吟挑了挑眉，表情似在说“这你也问”。

　　萧昼铮整个人顿时跟虚脱了似的，软软地靠在椅子上：“哦……哦……那就好……”

　　闻吟稍一思索便想通了前后，也故意不去戳破，坐在萧昼铮前面弯腰低头，装作在收拾东西，实际上……

　　他真的快憋不住笑了！

　　第三天的英语考试也在众人或是期盼、或是忧虑的心情中如约而至。1班还比其他班多考了两门，三门连着考完几乎所有人都累趴了。

　　再之后的一天，当陶以一拿着教案进教室的那刻，整个班级从未有过的鸦雀无声。

　　ps.看到这里的小天使们还请辛苦看一下本章的“作者有话说”，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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