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嫁不嫁

　　年关刚过，未出正月。
　　关外逐渐安稳，关内一派祥和。哪家的少爷公子深夜寻花问柳，哪家的千金小姐灯前女红织绣，哪家的父母为了选后挤破了头，哪家的书生凿壁偷光点灯熬油。
　　这一日朝中无事，宫门原已落了锁，朱常荨也已经早早歇息了。此时，却听得宫门外的加急奏报，辽东军情紧急！！！
　　朱常荨现在最是敏感辽东军情，心想一定是辽东急报，赶紧披衣下床匆匆收拾一番，去了前殿。
　　刚迈入治政殿，便听到殿内一个虚弱嘶哑的声音，是送来军报的辽东士官，在殿前见礼后颤声道，“辽东军锦州城守军廖永明将军麾下参领萧克金，领廖将军加急军报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她……是她来送的？
　　“皇姐！”皇上先看到了朱常荨的身影，下了龙椅几个跨步上到近前亲迎，跟朱常荨一起回到龙椅上才道了句平身。
　　“参见升平长公主殿下，长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萧青禾倒是没理会那句平身，反而是看到朱常荨来后，继续跪着，等一句免礼。理所当然的，她等到了。
　　朱常荨似是刚回过神来，略带焦急，“萧参领快免礼。方才你说廖将军有加急军报，是因何事？”
　　“回禀公主，事情皆因年后一场倒春寒，致关外骤然转冷，不少关外百姓遭难。我军将士因去年入秋时便准备过冬军备，现下还算应对的及时，也能给附近百姓支援一些，可是……满州金兵并没有我军将士这般装备齐全，廖将军着探子探过，金兵没有充足的粮草军需，现已拔营行军朝宁远城奔袭。廖将军怕推测边关又要开战，金兵强横，为了生存定会大肆举兵，望皇上和长公主早做打算。”
　　“倒春寒……”朱常荨苦笑着念了一句，唇边泛起一丝苦笑。她深居内宫，一心想着这一年的一件大事就是皇上亲政，一并大婚。她以为眼下可以安顿这些了，她以为这天下已经安定到可以让她稍事休息了，可她怎么都没想到，一场倒春寒，便是一场战争的开端。
　　“皇姐……”皇帝的眼神投过来，询问的意思很明确。
　　“廖将军可有说如何应对，需要朝廷如何准备？”朱常荨稳下心里的情绪问道。
　　萧青禾从身上解下一件包袱，从里面完好无损的竹筒中，用以巧妙手法取出一封密函，恭敬地递给上前来接的李晟。
　　殿内空旷，萧青禾一个人垂首站在大殿中央位置，听着自己心心念念的声音近在耳边，回声绵长，心里有一种莫名的踏实。
　　这么久过去，她日夜在军队操练演习，日日都累倒在营帐中，只为了强大自己，少受些伤。因为她后来听说，在她射杀程四海之前，眼前的长公主为了她发了多大一通脾气。
　　她很是受用这种重视，可她不想一次次以重伤换怜悯。
　　儿时她爹萧齐震让练功，说虽身为女子，亦要有保家卫国之宏愿。萧齐震敦促所有女儿练武，她的妹妹们都是吃尽了苦头，唯独她轻巧许多，因为选了射箭。
　　孩童时她便臂力惊人，这让她爹萧齐震很是欣喜，认定了她的天赋应当如此。可有所能有所不能，她除了射箭之外，旁的任何一样兵器或近身拳脚都弱得很，连小妹都打不过。
　　她不能再继续这样了，她不想让人担心，哪怕那担心也是她想要的。
　　萧青禾收敛心神，答道，“廖将军推测，属下抵达皇城日算起，最多五日，金兵就会因抵御寒冻抢夺军需发起进攻。廖将军已部署将士把守各个关口，属下心知军情紧急，提前了两日抵达，算了算，还有七日可用。”
　　“七日？！”朱常荨是有过行军筹措经历的，三年前她带兵支援舟山将士，生生走了那许久，如今，只有七日的准备时间未免……
　　“是。”萧青禾又道，“廖将军也知派兵支援，少则半月，多则两月，怕是要延误了战事，已经将一些可行之法写在军报中。”
　　李晟刚才已经拆过信封，检查过信封信纸，刚刚着手呈上。
　　朱常荨接过信纸展开，上书，“属下已带兵到各个驻点布防，也已通知罗一鸣，段炳胜二位将军。现需朝中做如下准备：一则粮草供应充足，不可阻断；二则尽快调兵增援，增兵辽东不可操之过急，应择良将带兵支援，方可稳固辽东局面……”
　　朱常荨看完便思忖起信中说的事。
　　当朝名将还剩几位？军中良兵还有多少？朱常荨心里有数。
　　饿狼最是贪得无厌，因此辽东始终是一块心病。可若根治，朝中要做好万全之策方可必胜。如今放眼朝中无一可用之人，增兵……亦是彼此牵扯，劳民伤财。
　　“皇姐，不若在军中选些背负军功的少将提拔，朕这便下旨全国征兵征粮，辽东早已是心腹大患，这次朕下定决心要灭这祸患。”皇上心中急切，于是思虑再三说了这番话。
　　“这……只怕不妥。皇上，明日便是早朝，早朝后留内阁议事，商议后决定吧。”朱常荨把视线投向大殿中站立的人，“萧参领一路奔波辛苦，来人，送萧参领去京城驿馆好生歇息。”
　　萧青禾听到这话猛然抬起头来，有些惊讶的看向朱常荨，复又想到这是在治政殿上，一瞬间收回了视线，跪地谢恩退了出去。
　　驿馆内，得朱常荨旨意，宫人们一路送至房门外，安顿好一切才回宫禀报。萧青禾尚未更衣，盔甲未褪，就把自己扔到了床上，仰面朝上，回想刚刚的重逢。
　　她又沉稳了许多，心中思虑也多了，这万里江山先皇既然交付给她，是有定夺的，不过……压在她一人肩上，未免劳累。萧青禾，你还是要……
　　‘吱呀——’
　　“谁？！”萧青禾警觉地就床一滚，借力滚到床下一侧。
　　“是本宫。”一个熟悉惦念的声音响起，萧青禾这才放松警惕，随即心里疑问四起。
　　长公主深夜到驿馆来找她，为何？深夜且是悄然闯入，又是为何？宫门早已落锁，她是如何出的宫门？
　　“你怎么来了？”从角落里出来，朱常荨已经点亮了房内的灯，定定的看着她。这让萧青禾的心没来由的一紧，可嘴上并没有出卖自己的思绪。
　　她一如之前的顽皮，松垮着身子，立在她面前。
　　“越发失礼了。”朱常荨拿出金殿上的仪态气势来，可语气并不严肃，也不似呵斥。
　　萧青禾是个多机灵的人，知道她是故作生气，反而耍起无赖流氓来。躬身道，“长公主恕罪，是为夫的不是，是为夫不懂君臣之道，僭越了。”
　　朱常荨原本是找个理由呵斥她，这里毕竟是朝中驿馆，不可似军中那般散漫大意，哪成想她开口就是一句‘为夫’，实在让人无语。
　　嘴皮子上的功夫，她从不及萧青禾。
　　“放肆！”认识这许久，每每被萧青禾气到，她也只能说出这么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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