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炖

　　尽管小马埋怨餐车的饭菜不好，但是，吃完回来精气神倒是不错，絮絮叨叨的一顿搅和后，硬是把丛鹤和朱厚淼都从床上拉拔了起来，说是要一起打牌玩。
　　结果朱厚淼一句没意思就打发了小马。
　　小马百无聊赖的只好靠在余宏波的肩膀上吃糖，也不知道他带的什么糖吃得噶蹦儿响，腮帮子鼓鼓囊囊的，还顺手塞了一个给余宏波。
　　于是两表兄弟坐在那里，两眼放空，鼓着腮帮子，嘎嘣嘎嘣，嘎嘣嘎嘣……
　　丛鹤已经坐回了中铺，听到嘎嘣响不觉看了一眼下面。
　　朱厚淼看着小马那么乖的靠在余宏波的肩上，不觉可惜：小马这这样的妙人在余宏波那里却从来就是个负担。
　　两人不约而同的盯着下面的两人。
　　都勾了勾嘴角。
　　“吃栗子吗？”是丛鹤的声音
　　“来袋栗子给你们应应景儿。”朱厚淼的声音。
　　丛鹤、朱厚淼几乎异口同声，不觉互相看了一眼，又迅速的各自撤开眼光。
　　倒是余宏波表兄弟猛的双双抬头怒视中铺的两个人，完全不用结盟就同时伸出了黑手：“操，你俩才是鼹鼠，钻进了被窝就不出来……”
　　小马伸手就探到了丛鹤的床上，余宏波很是配合的杀向了朱厚淼。
　　朱厚淼一把就被余宏波给拽到了下铺，两人扭打在了一起。
　　可是另外一边，小马尴尬了。因为丛鹤如同躲避洪水猛兽，碰都没让小马碰，一个纵身往上铺爬，然后惊天动地一声，丛鹤一头撞在了上铺的顶棚……
　　丛鹤眼前一黑，金星满脑袋飞，整个人战都站不住了，差点从床边上的把手上晃下来。小马连忙伸手一把把着丛鹤的腰，不想丛鹤跟电击了一样，往边上一跳，躲开小马的触摸，落在了地上，差点摔地上。
　　丛鹤蹲住了，摸着坐上了下铺，脸色苍白：“没事，没事。”
　　小马尴尬了，他看着自己的手，莫名茫然，巴巴的看向余宏波。
　　余宏波和朱厚淼也愣了，眼前发生的一切诡异了。余宏波直觉是丛鹤闹幺蛾子，小马这傻子还招他干什么？一个眼神杀到小马那边。
　　小马吓得立马乖乖的坐回下铺，还很是自觉的跟丛鹤保持距离，可怜兮兮的眼神茫然的看向丛鹤。
　　丛鹤眼观鼻鼻关心的看着自己的脚底下，半晌：“我——我——我们去吃点东西喝点不？喝点好睡觉，睡一觉，明天就到了。”
　　余宏波和小马一愣，丛鹤这跨度也忒大，突然就从现状跳到了餐车。不过换个话题，顿时尴尬的气氛烟消云散了，再加上刚才两人确实因为没怎么好好吃，现在这哥提议倒是深得俩表兄弟的人心。
　　“走，去玩玩。”朱厚淼冷不丁说了一句，说着，人已经站起来了。
　　余宏波跟在了朱厚淼的后面。
　　小马软软的看了一眼丛鹤，跟在了余宏波的后面。
　　丛鹤跟在了他们的后面。
　　一行人鱼形到餐车。
　　这个点是刚午餐不到晚餐的空闲档，餐车没什么人。四个人围着一个餐桌坐了下来。
　　丛鹤自觉的跟余宏波坐在了一块，尽管余宏波从来就当他是透明的。
　　四个人一张桌子，丛鹤和余宏波坐一块了，小马自然就坐到了对面，朱厚淼做到了小马的边上，一抬眼就是丛鹤，丛鹤正甚是专注的研究手里的菜单。
　　看了半天，丛鹤没有从那一堆菜名里找到一丝食欲，最后，将菜单扔给了余宏波：“你们点吧。”
　　余宏波接过菜单，声音洪亮的说着：“刚上车我们吃了的都不点啊——”
　　“好——”小马伸长脖子够着看余宏波手里的菜单。
　　“就这些吧。”说着，余宏波拿起菜单上吊着的一支圆珠笔，一顿划拉。
　　“好——”小马又笃定的捧哏，眼弯弯的。其实，他小细脖子伸得再长，那菜单肯定也还是看不清楚，但他就是持续性的听从余宏波的一切，顺从余宏波说的一切。
　　丛鹤欠欠的多看了小马一眼，小马依然傻乐。
　　朱厚淼倒是见怪不怪，埋头在自己的游戏里。甚至，也没有表示一下自己对菜单的意见。
　　上菜后，丛鹤才发现，余宏波点的菜还不错，一个小火锅，一个酱烧牛肉，一个麻辣牛蛙，一个红烧鱼，外加一个娃娃菜，那火锅在冷气底的车厢里热腾腾的冒着白烟，莫名就让人有胃口。
　　一人拿上一个酒，拿起筷子酒开动。
　　丛鹤看着热气腾腾的小火锅，里面翻滚的雪白粉丝、碧绿青菜、深红肉片、还有各种小丸子，不禁食指大动。提筷子就上阵。
　　其他三个人也不例外的杀向那个小小的火锅，吃饭有这气氛，就如同当年众多的兄弟姐妹抢食一般，丛鹤瞬间来了劲，一双筷子是舞得虎虎生风.
　　其他三人也不逞多让，饿虎扑食一般风卷残云。
　　可是吃着吃着，丛鹤便感觉不对劲，哪里不对劲？自己不对劲了，这才奋战不多大一会，便感觉胃了一阵翻腾，吃不下了。勉强又塞了一筷子牛肉，顿时，一阵恶心，刚吃下去的东西猛的好像都要翻腾出来了。
　　丛鹤连忙打住，改喝锅底的汤，喝了一口热乎汤才将那阵恶心压了下去。
　　整个过程，丛鹤已经操作得得心应手。自从从s市回来之后，丛鹤便一直是这种状态，每顿饭只能少量的吃一些干的，多吃流食才行，不然瞬间翻腾出的恶心能将胃里的存货全部倒腾出来。
　　丛鹤很是自觉的放下了自己的筷子，只是小口的喝着面前的汤。
　　“你怎么啦，丛鹤？脸色很不好。”小马见丛鹤停了筷子，疑惑的看着丛鹤问。
　　丛鹤也不知道问题在哪里，但是知道肯定不是大毛病，因为除了吃饭的时候外，他没有任何的不适，也没有任何生病的迹象。
　　他记得清楚，第一次恶心的时候也是在火车上，他一个人从s市回来的火车上。
　　当时他恶心得浑天暗地，最后吃进去的东西全都吐干净，直到胃里的酸水都吐干净了，才消停。然后朱厚淼打进来的第n个电话也在长时间的无应答后终于没有再打进来。
　　丛鹤脸色苍白，倒是盯着那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的电话笑得欢实，很得意。
　　为自己的决绝，为自己的果断，笑的很得意。
　　与此同时，又是一阵五脏肺腑纠缠在一堆的恶心涌了出来，他那得意的笑还没有到达眼底，就又扑到厕所去狂吐了起来……
　　从那时候开始，丛鹤这个二十郎当岁的小伙每顿饭便都不能吃太多了，饿厉害了便只能喝点顶饿的东西。
　　丛鹤脸色苍白，轻描淡写的回答着小马：“没事，吃着。等会喝酒的时候，小爷又是好汉一条了。”
　　“该不是怀上了吧？”余宏波嘴巴里大嚼，一脸严肃的打趣。
　　小马顿时乐了，“呵呵呵”的笑开了。丛鹤也适应了朱宏波的这种与众不同的幽默——一点都不幽默的幽默。
　　朱厚淼自始至终都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正眼也没给一个给丛鹤，岿然不动的玩着自己的手机。
　　丛鹤也笑，伸手就起开了几瓶啤酒。
　　酒是液体，丛鹤是一点问题也没有。四个人直接拿着瓶子闷，一人几瓶下肚，眼前的东西已经粘稠状了。
　　小马已经坐不住了，笑嘻嘻的歪在余宏波的肩头，满脸红霞，一个手还举着一瓶酒在丛鹤的面前直晃：“来来来，感情深，一口闷。”
　　丛鹤倒是没有上脸，但，两只丹凤眼已经红了一圈，红红的眼角上翘着，就跟那上了妆的小旦，好不艳丽，再加上吃火锅吃得嫣红的嘴，此时咧嘴一笑：“来，感情必须深！”手上的一瓶啤酒说着便冲小马的举过来的那一瓶砸了过去。喝多了的丛鹤这一瓶子砸过来是完全没个轻重，这时候小马要是能及时的闪开可能还来得及。
　　但是，偏偏，小马此时成了一只呆头鹅，直愣愣的看着丛鹤那张艳如桃李的脸，呆住了，哪里还顾得上这突如其来的一砸啊。
　　然后，“啪——”的一声，两人手里的啤酒瓶子在餐桌的正中玉石俱焚，稀碎。
　　再然后，两个根本没有酒量的傻子楞楞的看着眼前的一切，紧紧的攥着手里的玻璃碴子，莫名其妙的左顾右盼，罔顾手上往下滴答的鲜红——俩人的手都给扎破了。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余宏波，张嘴就是一句：“真特么——。”手上的动作比这声骂来的更快，迅速的将小马的手拽回来，一捏手腕，小马手上的玻璃碴子就都掉了下来，迅速的拽着小马往卫生间的方向冲了过去。
　　丛鹤晕乎乎的，看着小马和余宏波消失的方向，茫然的看了看唯一剩下的朱厚淼：“跑什么？他们去哪里？”
　　朱厚淼无声的看了一眼丛鹤依然紧紧攥着玻璃碴子的手，漠然的看了看车窗，又回头抬眼皮看了一眼丛鹤，此时的丛鹤一脸桃色，满眼懵懂……
　　朱厚淼深吸一口气，勾唇冷笑，从位子上站了起来，转身离开餐车，往车厢走去。
　　丛鹤楞楞的看着朱厚淼高大的背影消失，嘴巴张了张，想说什么，接过脑子里一团浆糊，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来。
　　直到，朱厚淼消失得无影无踪，丛鹤才猛然发现餐桌上只剩下自己，满桌的狼藉，一片荒凉。
　　火车“哐哐”行进的声音突然清晰了起来，丛鹤孤零零的看着对面空荡荡的座位，心底突然漾出一波苦，一直苦到舌尖。
　　“哎呀，小伙子，你怎么攥着一把玻璃碴子呀，都流血啦，快去处理一下吧。”收拾桌子的服务员一声惊叫。
　　丛鹤这才目光迟缓的看到了自己满手的鲜血淋漓，他一个痉挛的松了手，“劈里啪啦”一手的玻璃碴子掉在了菜盘子里。
　　他忙站起来，冲提醒他的餐厅服务员点了点头，提着手，去了卫生间，冲了冲手上的血迹。
　　直冲到再没有血渗出来，丛鹤也清醒了些，才回去车厢。
　　车厢很安静。小马已经睡了，手上的伤包扎得很利落就跟他身上盖的被子一样。
　　余宏波真的很表哥！
　　朱厚淼也成大字状的睡着，居然将长在手上的手机放下了。
　　余宏波靠在床上，瞟了一眼丛鹤，将一个包扔到了丛鹤的怀里：“你也包扎一下。”
　　丛鹤一只手将那小塑料袋子拎到眼前一照，里面都是包扎的一些东西。
　　丛鹤坐在小马的床上，一只手配合着嘴，草草的包扎了一下，反正已经不流血了。
　　这种皮外伤对于小酒馆跑堂丛鹤来说，从来就不是事儿。这次破例包扎一下不过是不想却了余宏波的好意，再说丛鹤还晕乎着，这时候，就算是有人叫他去吃屎，他也能照做。
　　丛鹤利落的攀着栏杆，一个纵身就上了床，白白的包扎绷带上隐约渗出几道红色。丛鹤完全没有感觉，脑袋一挨枕头，着了。一个腿伸进了被子里，一个脚抵着车厢，脑袋将枕头挤成一个大大的蝴蝶结兜头顶在头顶，睡得跟一堆乱七八糟的柴火似的。
　　对面床上的朱厚淼，翻了几个身，最后背对着丛鹤这边，再没有动静。
　　整个车厢安静了下来，如同晨光里的湖面，静谧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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