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之渊源

　　嗡——嗡——
　　十月三十日晚，早早梳洗完毕关好窗户拉上窗帘准备早点睡觉的我，脑袋刚一沾枕头，就被手机震动再次薅起来。
　　真是的，打电话也不知道挑个时候，今天晚上我是死也不会出门的！饶是刚才我家男神以各种方式暗示我要不要出门爬个山散个步什么的，都被我无情拒绝！
　　“喂！”
　　“……呵，亲爱的好大的火气啊，莫非是被我打断了和表哥相处的美好时光？”
　　这酸水乱冒气死你没商量的欠扁台词，除了亲王大人还有谁……
　　我不自在地瞄眼身穿睡衣坐在三八线那边看书的萨菲罗斯，从暖融融的被子里爬出来，跑到客厅去打电话。
　　“是啊是啊，人家本来好好的一起玩耍，谁叫你突然打电话来的啊！真~扫~兴~”你以为就你会气人么……
　　他沉默了两秒。
　　呃，倒弄得我有点心虚了，真怕他一兴起杀上门来，顺带撞破我和萨菲的“奸情”……也许是在掌控一切的位子坐久了，亲王大人的占有欲不是一般的强，倒也不是狗血的霸道总裁范儿，只是就像西方小说里的巨龙一样，非要自己独占着宝物，不许它发出光来被任何人窥伺……咦，我是不是不小心夸了自己啦？
　　“咳，喂？喂喂？”
　　“……明嘉，出来玩么？”
　　“啊？”我一傻，“你知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啊？”
　　“正因为知道。”听筒那边传来他带着磁性的轻笑声，“明嘉，想看百鬼夜行么？”
　　多么……惊悚又令人心动的提议啊！
　　“那你能来接我吗，我害怕一个人出门……”
　　“那是自然，亲爱的，我就在你家楼下，直接跳窗下来就可以了。”
　　“啥？！”我立马冲到阳台钻进窗帘里就往下看！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一丝光也没有，我努力找了找，才在公路边缘搜索到一星半点略微闪光的银色。仿佛怕我找不到似的，他突然亮起一双血瞳，还闪了闪，跟信号灯似的，却吓了我一大跳。
　　开玩笑，大晚上的，天这么黑，马上又要闹鬼了，你平白无故看到飘在空中的一双血瞳你不害怕啊！这人也真搞笑，把自己当成闪光灯了么，吸血鬼的优雅高冷算是全被他破坏完了……
　　“知道我刚才为什么突然沉默了么？”耳边响起他有点甜腻的笑语。
　　我后背一寒：“……为什么？”
　　他微笑：“哦，没什么，我只是在克制立马冲上来砍了你表哥的欲望而已。”
　　“呃……”
　　“需要我上楼接你么？”
　　“不不不，你站在那别动，我换好衣服就下去！”
　　“不用换了，你的睡衣很不错，唔，很不错。”
　　我擦！你至于说两遍吗？！
　　愤愤挂掉电话，立马拉好窗帘，想了想又把窗户也锁了，拿着衣服到洗手间换了就往下冲。期间遭遇萨菲罗斯冷眼数枚，都被我厚颜无耻地一一忽视。
　　我当然不会真的跳窗，刚冲出单元门，就被一个冰冷的怀抱擒住，压到墙上，泄愤一样咬了一口。
　　我捂着受伤的嘴巴，泪汪汪地瞪他。
　　他则一脸认真地评价道：“很是曼妙的曲线呢，亲爱的。”俯到我耳边，凉凉的气息吹过我耳廓，声音因压低而分外□□，“如果可以的话，真想……呵，真实地一寸寸抚摸一遍呢，用指尖亲自描绘那样美妙的弧线，看看它会不会为我变得更加柔韧或是染上动人的淡淡粉红……如果可以的话。”
　　“……不可以！”我脸真是红得像被烧起来了。
　　“不可以吗？”他一笑，修长的手突然钻进我衣服里，挑开里衣，真真切切地贴到我腰部温凉的皮肤上。
　　我低呼一声，却傻得没想到该抓他的手，反而抓着他的腰躲进他怀里。他轻笑着，掌心顺着腰线抚上来，按住我的背脊，将我按牢，然后叹口气抽出手，改为托着我的双腿将我抱起来：“但是，会有那么一天的，亲爱的，你要做好心理准备。有一天我会吃掉你，彻彻底底，一点也不剩。现在，我们出发吧。”
　　我瞅他一眼，虽然没有表现出来，但心里怪怪的，有点不安又有点期待……一直很好奇那种最最蛮横的、原始的，却也最最亲密无间的交合与纠缠，那究竟是什么样的？如果对方是温诺的话，或许……也挺好的。
　　温诺抱着我走出小区，夜太深了，小区一个人也没有，只剩下几盏没什么用处的路灯，我俩肆无忌惮地从大门出去，走上公路我才想起来：“哎，万一监视器把我们拍下来怎么办？”
　　他笑看我一眼：“明嘉啊，你未免太迟钝了些，现在才想起这个吗？”
　　我就教育他：“你看你，这就不上道了吧，这种操心操肺的事都应该由你来做，我提醒你一下，你还应该表示感激呢。”
　　他恍然大悟道：“原来是这样，怪不得明嘉一直让我操心，原来是对我的锻炼啊。”
　　“我哪有！”
　　他笑而不答：“监视器不用担心，不会留下任何……未成年少女深更半夜跟一个男人偷溜出门的证据的。”
　　“……你……真是欠抽哈！”我抬手刚想揍他，又放下手。
　　“怎么不打了？”
　　“我怕你把我扔出去。”我噘嘴，突然灵光一现，“不过，你刚才说错了，应该是——未成年少女深更半夜跟一个老男人偷溜出门！”
　　果然，他别扭了，眯了眯眼睛盯着我。
　　干嘛干嘛，我没说你是老妖怪已经很给面子了。我正得意呢，突然想起这腹黑的家伙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个性，忙抱着他的脖子讨好道：“那个，我这不是……大晚上的脑袋不清醒外加年少无知不小心说错了话么，亲王大人原谅伦家吧~”
　　他眉眼一转，挑眉道：“哦？明嘉是怕我在百鬼夜行的时候将你丢在那儿吗？”
　　我一顿，这人还真了解我……而按照我对他的了解，他没准真会那么做……
　　“你别啊，我会吓死的。”我哭丧着脸。
　　“亲爱的，你啊，终归是不信任我。”他叹道，亲了亲我额头，“若真把你丢在那不管，你会被百鬼分而食之，甚至连魂魄也保存不得，那种事我还是不会做的。”他一笑，“顶多，就是趁它们走了把你扔进墓地里待一夜罢了。”
　　我这刚涌起来的小感动啊，瞬间支离崩溃，哗啦哗啦碎了一地。
　　“我以后拒绝跟你聊天！”
　　他笑得胸膛震动，抱紧我拔地而起，在蝠翼的挥舞下，我俩越飞越高，直到将最近几座山都收入眼底。他方向一转，带着我来到医院楼顶降落。
　　这时，他眼色才微微严肃了些，搂着我的肩膀提醒道：“记住，待会不管发生什么，绝对不能发出声音。”
　　我点头。
　　然后……这厮就不知从哪掏出一听可乐和一桶爆米花递给我。
　　你当看电影呢啊？！
　　我哭笑不得地接过来，尝了尝，不是那种甜得过分的，就津津有味地吃起来，转眼间，半桶就下去了。
　　“好吃吗？”他立在楼顶边缘，身姿从来都是笔直的，眺望着远方昏暗的群山与树林，不忘分心问我一句。
　　我点头：“有的爆米花太甜了，这个还不错，淡淡的，因为我不太爱吃甜，吃了会觉得腻，就像不爱吃巧克力的人吃多了巧克力一样。”
　　“嗯。”他看我一眼，又回头望着远方，“我知道。”
　　“你怎么知道？”
　　他又看我一眼，这次眼里带了点怨念：“我送你的甜点，你全都送人了。”
　　“嘿嘿……”我无辜地笑。
　　他掏出怀表看看，好像吸血鬼的眼睛在夜里反而更加敏锐：“午夜了。”回身朝我走来，按住我肩膀，一层薄薄的血光从他的手流淌而来，覆住我全身。
　　我啪一声打开可乐，吃完了爆米花，正好清清口。
　　他无奈地看我一眼。
　　其实不是我悠闲，我只是怕等会景象太恶心，什么都吃不下了，所以赶紧在犯恶心之前把好吃的都吃完。
　　刚把可乐放下，就听见一声长长的幽怨的呼喊，就像乌鸦的悠长啼鸣，可比那阴戾可怖得多，如同蕴含着无尽的怨气和恨意……
　　然后是第二声、第三声……越来越多，汇集成一群，此起彼伏，盘绕天际。
　　我看见，一团灰雾从远方山间飘起，悬在枯树间，不断蠕动着，不断扩大着。从那座山的地面接二连三冒出小小一团灰雾，不停融入那团灰雾中，随着它的膨胀，哭叫声也愈发响亮幽怨。
　　“明嘉，看见了什么？”
　　“灰雾。”我愣愣地答道。
　　“灰雾么？”他自语道，“这样也好。”
　　我抬头看向他凝重的脸，他的双眼已变成血瞳：“你看到的和我不一样吗？”
　　他微微一笑，却显得很冷漠：“哦，正常情况下，我们会看到鬼魂的本来面目。”
　　“本来面目？”
　　“他们死前的样子，不，其实比死前更狰狞、更悲惨、更不堪入目的样子。”
　　“那……只有吸血鬼能看到？”
　　“不，只要将灵力注入眼睛，所有人都可以看到，因为那本就是鬼魂展现出来的样子。”他垂眸看我一眼，“明嘉，特殊的是你。”
　　“……为什么？”
　　“是啊，为什么。”他喃喃自语，“明嘉，这是你的秘密，可能牵连到你的过往，更深深影响着你的未来。一切的一切，需要你亲自寻找答案，揭开这层错综复杂的面纱，找到看似毫无关联的异常表象下，导致了这些的根本原因。”
　　我沉默。再回头，灰雾变得更大了，竟然包裹了整座山，还顺着山路翻卷下来，就像灰色的雪崩，朝四面八方翻滚着，包围了另外几座山，淹没了道路，仍向前推进。灰雾之中的东西我看不见，我只听到它们的哭喊声、痛吟声。它们沿着公路行进，很快整条路都被吞没。抬头一看，连月牙山都要被吞吃了。
　　温诺握住我的腰，带我再次飞起，飞到一定高度的时候，我便看见灰雾像肮脏的丝带一样，缠绕住了整座县城，似乎想把这小小的地方勒死一样环环包紧。再下去，山没有了，城没有了，眼下只有浓重的灰雾和沉浸在鬼雾中熟睡的人们。偶尔一辆车从公路开过，在我看来，就像困在污浊鱼缸里注定死去的金鱼。
　　这哭闹和灰雾别人感觉不到，也幸好如此。
　　疯狂的侵袭持续了整整一个小时，一个小时后，灰雾以一种令人心酸的飞快速度退散了，眨眼间消失得什么都不剩。
　　多可悲，用了整整一年的积蓄，只有这一小时的求援。
　　我甚至不知道灰雾里面的他们是怎样的。是不是有摔断腿的老人、烧焦的小孩和四肢不全的年轻男女？会不会有的男子早已认不出昔日深爱的女人，会不会有的父母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孩子就在身边？他们的神态又是如何呢？是曾经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剥离不去，还是扭曲着残缺的五官恐怖得很悲伤？又或者，只有森森白骨，连表情也丢失了？
　　无论如何，一切都将结束。
　　怀着起伏的心潮被温诺送回家，他微笑着在我头上一吻，笑道：“四点钟烈士山顶见，不许迟到。”
　　“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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