焉歌奴

　　我在一天之内失去了父母，悲伤溢满了我得胸膛，撕扯着我本就不够强大的心脏。
　　我如干涸而死的闲鱼般，枯坐在地上，张着嘴，却以发不出任何声音。我得耳朵仿佛也失去了功能。
　　我恍惚的看着牛大石等人朝我不停的说话，但我却听不到任何声音，我只看着他们的嘴不停的开合着。我感觉我要死了，我甚至能感到自己变得轻飘，那一定是魂魄的重量。
　　直到有人走过来，对着我得后背重重的拍了几下，然后一团堵在我胸膛的咸腥从嘴里喷涌而出，是鲜血。只是谁都没有注意到，几滴鲜血滴在了母亲临死前递给我的护腕上，像是滴在热锅里的水珠般，瞬间又消失了。
　　我终于活了过来，拍我的是奴人李之，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胸前花白的胡须说明了他足够的人生经验。也是祭龙沟的老邻居，按着辈分，我需唤他为之爷爷。他是识文断字的，还略通医术，他的茅屋里，总有一股草药的清香。祭龙沟中若有谁得了病症，揣上半个饼子，或是一把盐，再不济哪怕是一捆柴薪，都可换的李之的医治。
　　这祭龙沟内，最受众人敬重的便是他了。
　　在巨狼袭击的当夜，李之失去了自己的儿子儿媳，只有一个七岁的孙儿，随着他躲进了山洞之中。
　　“急火攻心，悲痛淤积，小卫二呀，喊出来吧，喊出来就好了”。李之摩挲着我得脊背，缓缓的说着。
　　我感激的看着他，除却母亲，没人对我如此慈爱过。但我终究没有喊，我还有更紧要的事情要做——让母亲入土为安。
　　按着奴人的习俗，逝去之人都要埋入南山的祖坟中，可是如今洞外巨狼环伺，只能先将母亲埋入着山洞之内。这让我对巨狼的恨意又增了一层。
　　阎罗递过了一把铁刀，朝我点点头，这也是奴人的习俗，埋葬亲人的第一铲土，需得血亲后代亲自铲起。我曾一度想过，奴人们既然以活的如此困顿低贱，为何还要嫁娶生子。现在我忽然明白了，正是这一代代习俗的传承，才让奴人们有了不断繁衍的渴望。才保证了这个族群不至于灭绝。
　　我在洞内四处逡巡着，我要为母亲找一块合适的安睡之地。
　　母亲的坟茔选在了山洞深处，一块凸起的青石之后，一块半圆形的沙土地，而那块凸起的半人高的青石，就权当做墓碑。
　　我用刀铲起了第一铲土，牛大石和阎罗便将我扶在了一旁，在他们看来，此刻的我应该虚弱不堪。年长的侯十三开始领着我得斗奴朋友们，用着各种工具为母亲挖起了墓穴。
　　另一边，李之开始撕扯自己的衣袖，洞里的奴人见状也开始撕扯起了本就褴褛的衣衫。我感激的看着他们，我知道的，这是奴人的另一个习俗。
　　丧事历来被奴人们看重，大概是因为活着困顿，便将希望寄托于亡故之后。而百家衣便是丧事中极为重要的一项。
　　按照奴人的传承，若有人亡故，他的亲戚朋友，左邻右舍，皆会奉上一块布匹。用以缝制一件百家衣，穿在亡人的身上。奴人们大多以不知道这习俗的意义，但却依旧坚守着习俗。
　　如今，祭龙沟以被巨狼占据，布匹显然是没有了，于是我的奴人邻舍们便从自己本已褴褛的衣衫上撕下一块块布，用以为我逝去的母亲缝制百家衣。
　　侯兰兰拔下了头上的木钗，割了一绺头发搓了线，接过众人手中褶皱的布块，为我的母亲缝制起了百家衣。
　　我环顾洞内众人，双眼再次朦胧，却不是因为悲伤，而是感激。我得奴人同族们，平日里忙于求活，于是就显得那么冷漠、麻木，如同一盘散沙。而现在，母亲的丧葬却让我看到了这个族群不轻易示人的另一面，坚韧，温暖，传承等等一切褒义的词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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