鬓边鬼话

　　“滨地之西为醴海，海中有岛，名曰息烛。息烛岛内有恶蛟，醴海常兴风暴，盖恶蛟故也。尝见一人自海中出，怡怡然游于滨城。路人问之，辄称西岛客者，恶蛟化形也。”
　　旧时滨地，而今是个小渔村。清晨时候海滨的风又湿又冷，唐征啪的一声合上手里的本子，起身关窗。
　　天气越来越冷了。
　　唐征关好窗，看着被子卷里的池寒，无奈的摇摇头：“你看看你，非得要什么珠玉骨。冷吧？”
　　“还……还行吧。”池寒说着，打了个喷嚏。
　　唐征看着他，气不打一处来。
　　这里条件非常简陋，连体验生活的背包客都没有。两人短租了当地的一间民居，完全没有空调这玩意。唐征老父亲情怀作祟，最见不得池寒冷。只能跟着坐进被子卷里，给池寒作热水袋。
　　池寒缩进他怀里，伸手拿刚才唐征看的本子，里面是他在赵卫国的藏书阁里抄的卷宗。
　　唐征把本子递给他：“以前有门人接过单子？”
　　“嗯，滨地是岑江的入海口，这里曾经有人夜遇恶蛟讨称语，因为不懂，直言那恶蛟像蛇，继而被它疯狂报复，这里记的就是那个单子。”
　　“奇怪，既然讨封不成，那便是没有化龙，仍旧是蛟。它到底怎么入海的？走蛟？”唐征皱眉，“也不是，走蛟后入海也当化龙了，而这西岛客却仍旧是蛟。”
　　他翻了翻本子，后面都是空白，池寒只写了西岛客化人的那一段，“没了？这单子后来怎么样了？”
　　池寒有点困惑的说：“这单子后面没什么内容，门人赶到之后，再没见到那恶蛟有什么报复，最后只是收拢了当地的传说，便不了了之。”
　　唐征其实不太想让池寒来这一趟。蛟者，无角龙也。水族之中除龙之外，便属它最难缠。奈何池寒铁了心，一定要走这一遭。
　　“海边渔民最是信这些东西，这卷宗毕竟是几十年前的事了，咱俩干脆去租条渔船出海玩，正好打听打听这醴海。”
　　池寒向后一靠，枕在唐征的肩膀生抬头看他：“师兄，烤鱼……”
　　唐征笑了，他也想起了当时在石池溪那顿没成的烤鱼。
　　“成，师兄给你烤。”
　　封闭落后的小渔村，旅游业没有开发，人口流动也少，相对的外界信息的冲击也小。这里村民们都信奉他们自己的神明灯祖，他们坚信在浩瀚大海间载浮载沉时，只要虔诚侍奉灯祖，灯祖就会在狂风骤雨间为他们点燃指路明灯，保佑他们安全回家。
　　他们请灯祖的仪式非常简单，供奉也没有固定的方法，但他们非常虔诚。他们认为灯祖是光明的始祖，侍奉灯祖不在供奉神像，而是时时刻刻铭记心中。只有胸怀磊落事事向善，灯祖才会保佑自己，不至于葬身大海。
　　民风淳朴经济艰难的地方办事非常容易。租给他们房子的渔民一听说他们俩想要出海玩，顺便再吃点新鲜海鲜，二话不说就把自己的渔船借给了他们，还热情的问需不需要他跟着一起出海，帮他们划船。
　　“那可太谢谢您了。”唐征原本还想着怎么再雇个当地渔民，这一下简直是瞌睡送枕头。
　　“毋谢毋谢，应该叻。”渔民憨厚的搓了搓手。
　　这位渔民自称大成，矮小干瘦，面色黧黑。他家世代以出海捕鱼为生，家里现在老母亲尚在，还有一双儿女。唐征他们出的钱几乎抵得上他两年的收入，他现在简直是把两人当祖宗供着，啥要求都满足。
　　这一天天气还不错，上船之前，大成虔诚的在船头的灯祖像前拜了三拜，口中念念有词。
　　池寒认真的看了看那尊神像，那灯祖像用粗陶塑成，呈女身相，上身赤裸，右掌中托一枚砗磲，下身为一条粗壮的蛇尾，盘曲如坐莲花。塑像工艺粗糙，但眉目间神色慈悲，非常传神。
　　三人乘一条渔船。海上风和日丽，波光粼粼，极目远眺，天海一色，风景十分宜人。
　　唐征看了一会儿，不由感慨道：“小寒，有时候我真觉得一直在这种地方生活挺好的。”
　　池寒还没来得及说话，大成便憨厚的笑了。
　　“您说笑叻，这里忒穷啦，你们大城市里好。”大成口音很重，普通话讲的勉勉强强，但笑容非常淳朴：“吃个新鲜好叻。”
　　唐征好奇的问：“我看您这儿青壮年男人挺多，是都没出去打工？”
　　大成脸上装不住事，当时就笑容一收，像被戳中了什么痛脚。半天才又勉强笑道：“咱这吃海饭叻，婆娘孩子都在，哪好出去耍。”
　　“嗯，故土难离。”唐征不动声色的点点头：“理解理解，这样也挺好，一家人乐乐呵呵的不比什么都强。”
　　大成憨厚的笑：“是这么个理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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