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松树的科举生活

　　府城在更靠近海岸的南边，前往府城的路上还要经过五个县城，以马车的速度，大概要五六天才能到达。
　　越往南走，天气越发炎热。周围的植被也越发茂盛。
　　蚊虫也越来越多。
　　徐长松庆幸自己没有拒绝娘为他准备的几箱子行李。
　　高正从箱子里拿出干艾草来熏车厢，那独有的清香味顿时布满整个空间，那嗡嗡飞的蚊虫声登时就绝了。

　　还没能赶到下一个县城，不过几个车夫早就熟稔地来到一个茶竂停下，让徐长松几人能够休整一下。
　　马车是没有什么防震效果的，出行的几人都被颠的甚是不舒服，到茶竂里点了一壶茶坐着休息，顺便解决今天的午饭。
　　徐长松见李春四人脸上或多或少都有点被蚊虫叮咬留下的红包，便让高正把干艾草拿出来分与众人。那三个学子委婉的表示不需要，徐长松也不勉强。李春倒是略微有些囧迫的收下。
　　“路上多蚊蚁，我与你嫂子都没准备艾草，不然怕是要干受着。”李春脸上有些发红。他的脸上还有几个被叮咬出来的红包。原以为去府城不过是件很容易的事，结果半路就出了岔子。
　　“无妨，这次出来的匆忙，有所不备也不奇怪。”不过是举手之劳，徐长松自然不会小气的不给。
　　李春的女眷万氏不知道是为了避忌还是别的原因，并没有下车。说起来这地界的风气还算挺开放的，虽然对妇女的各种要求与束缚仍然存在，但不忌讳妇女出门逛街做点小生意之类的。徐长松自己就见过不少夫妻开的小店、摆的小摊档。
　　不过不管是因为什么，都与他无关就是，他也不能揪着别人的家事说不是。

　　茶竂里没有热食，顶多有几个馒头和茶水。那三个学子买了几个粗粮馒头，馒头不大，勉强能够果腹。
　　李春则是拿了茶水上车，想来车上也是准备了路上的吃食，所以就没买那馒头了。
　　徐长松和高正就着那匣子糕点和茶水解决了午饭。家里为了能放久一点，糕点做的有点干，不喝水还真难咽下去。
　　不是徐长松不想把糕点分享给他们，只是三人自诩文人，文人都是清高的，怎能生受别人的食物呢？在徐长松开口后纷纷不悦，再次委婉的表示拒绝。
　　徐长松又不是上赶着要巴结人的，被人连番的拒绝后也不主动的搭话了。

　　车夫们告诉他们会在这里停留半个时辰休息。车厢内憋闷，徐长松就坐在茶竂里与几个车夫交谈。
　　“大叔，今天之内可否能赶到下一个县城？”徐长松边说边给他们倒了茶。
　　“这边路道还算安稳，不出意外不用两个时辰就能到。在那歇息一晚上，第二天才好走。”车夫道。
　　想来车夫们都是习惯这段路来回跑车的人，见闻也广，徐长松不觉就和他们聊了起来。那三个学子却是钻入灌木丛里，片刻后各自拿了几株草回来上车去了。
　　等日头偏西，日光没有太晒人的时候，几辆马车才重新上路。

　　车上的几个时辰堪称是度秒如年了。也不清楚车夫走的是哪条路，时常有些颠簸，徐长松被颠的头昏眼花，高正则抱住痰盂在吐，气味难闻。
　　徐长松只好把两边的车窗都打开，让风吹进来，车厢里通风后没那么憋闷果然好多了，高正吐的不再那么严重。
　　只是行进中，那风难免会大了一点。开了窗后，徐长松和高正梳的整整齐齐的发式硬是被吹成了非主流……
　　幸好没有外人看见。

　　两个时辰后。
　　三辆马车在县城近郊外的一处客栈停下。车上众人忙下车来。
　　徐长松和高正把自己的发式整理好后才敢下车，倒是慢了李春一步。
　　那三个学子模样却有些……狼狈。几个时辰过去，脸上的红肿非但没有好转，反而更严重了。
　　李春与徐长松都略为奇怪，这几个做什么去了，竟这般招蚊蝇。
　　李春与三人相熟，低声问道：“几位这是？”
　　其中一人苦笑道：“李兄，我们去摘了新鲜艾草，放在车厢里，却无一点效用。”艾草有一种特殊的香气，点燃后散发出来的烟雾可以迅速的把范围内的蚊虫熏走，是相当好的驱蚊草了。
　　徐长松狐疑道：“你们是没有点燃还是……”三人都道已经点着。于是他去翻看了一下那些新鲜艾草，对三人道：“这不是艾草，这明明是蒿草。”
　　李春四人都奇怪这怎么不是艾草了。
　　徐长松让他们看他手中的蒿草，道：“艾草又叫艾蒿，和蒿草颇为相似，难怪你们分不出来。你们可以摸摸这叶片，这蒿草的叶上长有一层绒毛，但艾草却是背面才有绒毛。而且，”他掐下一片叶子，“你们闻闻。”
　　李春四人接过放在鼻子底下嗅闻，都皱了皱眉头。李春道：“怎么一股子臭味？”
　　徐长松笑道：“有种蒿草又叫臭蒿，你们是采到臭蒿草了。艾草三月才开始在田埂边缘长出来，我道你们去哪里摘的艾草。”艾草的生长期在三月到五月，每逢清明前后，徐氏和王翠花总会自己带人过去采摘新鲜的艾草，做艾角给徐家众人吃，剩下的才晒干用来做艾条。对此，徐长松的记忆特别深刻。
　　三个学子面色尴尬，他们知道艾草能熏走蚊子就不错了，哪里记得住艾草什么时候才会长。
　　徐长松好心的提醒三人道：“还有一种苦蒿草也能熏蚊，那比臭蒿更像艾草，现在山坡上应该有了。”
　　三个学子点头拱手道：“多谢徐兄。”
　　徐长松后头加一句话并不是无的放矢，只是他见三人衣着一般，布料旧旧的样子，午间也只买几个馒头，家境想必普通。
　　这次出行的费用也不便宜，三人又不愿接受别人的帮助，这行程又不短，路上恐要遭罪。既然如此，就不必再增添他们钱包的负担了，指点一句是没什么问题的。

　　这客栈看上去还是很整洁的，徐长松要了一间中等房，和高正挤一晚上就是。李春带了女眷也要了一间中等房。三个学子只要了一间下等房。几个车夫则是去了大通铺。
　　徐长松进了房间后径自向堂倌要了饭食和水，一整天坐在马车上让他骨头都酥了。
　　徐长松看着高正脸色苍白的样子，道：“高正，你可还好？”
　　高正蔫哒哒的回道：“二爷，小的已经不想吐了。”
　　徐长松道：“你吃了那紫姜也没压住，明天你跟着车夫坐在前头吧，吹着风应该会好一点。”
　　也没别的好主意了，高正也不想自己病倒了反倒让主子照顾，自然是答应了。
　　第二日出发，高正果然听随徐长松的话坐在车夫旁边，也不知是真有用还是心里暗示，他竟没有再呕吐了。

　　如此马车行进了四天，已经逐渐逼近目的地的时候，众人远远地就看见了若隐若现的蓝色。
　　那是大海的颜色！
　　高正惊道：“二爷，那是海!小的看见海了。”
　　徐长松打开车窗，带着点咸味的海风轻轻拂过脸颊，视野里满是属于大海的颜色，海水在阳光下波光粼粼，如上好的织金绸缎。
　　他不由自主的瞪大眼睛去细看。平生第一次如此接近大海，近得仿佛触手可及，他不禁把头伸出窗外，好看得清楚一些。
　　车夫道：“且住!且住!后生仔（方言，年轻人的意思），这样很危险哩。”车夫察觉到马车有些倾斜，忙止住高正欲发向海岸线靠近的身体。徐长松听见这声警告，才醒过神来，颇为郝然的咳嗽一声。
　　初次见识到海的容貌，有些失态了。
　　车夫笑道：“两位爷是第一次来吧，府城临南海，现在海风吹来的就是大海的味道，现在看到的不算好看，府城那边有片海滩，沙子又细又白又软，在那里看海才好看哩。”
　　徐长松好奇道：“还有海滩？”
　　“当然有哩，要是早些日子来，元宵那会儿还有烟花放，金灿灿的可好看。”车夫道。
　　徐长松摸摸鼻子，正月他还要陪家人过年，二月就要考县试，哪里来的闲情逸趣大老远的跑过来看。再说他前世看过不知道多少场比这好看多少倍的烟花，他才不羡慕呢。

　　午间停下来休整，徐长松捏着一个素菜包子吃，忽然看到几艘细长的小渔船。
　　徐长松道：“现在还能捕鱼？”春天是动物繁衍生息的季节，每逢开春几个月，夏季之前，徐山是不会上山打猎的。徐山告诉他，头几个月万万是不能去的，山神会发怒惩罚那些不听从他话的人，明年也不会再赐予他们猎物。
　　这已经是约定俗成的事，春天不让动物繁衍后代补充山上的数量，等到秋天自然也不会有更多的猎物供猎人捕捉。
　　车夫奇怪道：“怎么不能？四月开始才不让下海抓鱼。”他叹了一口气，“今年要停四个月，还不知道怎么过哩。”
　　听了车夫的话，徐长松才知道自己犯了一个误区，山上的动物是多是胎生，海里的鱼类却是卵生动物，二者之间的繁衍日期可能有所不同，不能一概而论。
　　徐长松皱眉道：“四个月？这个期限是怎么定夺的？”
　　车夫小声抱怨道：“嘿，这我哪知道。往年都只停两个半月，今年停这么久，那些渔民肯定要上来跟我们抢活干。”
　　徐长松不知其中猫腻，但见这车夫都不敢大声说话，只装作不知道，想必定下期限的人身份不低，所以百姓不敢言论。
　　在他看来，凡事皆有利有弊，延长了禁渔期固然让渔民生活更加艰难，但同样的大海多了休养生息的时间。或许有可能是因为往年渔民下海太频繁怕伤了海的根本？
　　一切都是未知，果然要去看过才知道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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