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脂

　　一分钟后豆慧侠就被邀请坐在角落一张空桌边，对面是愁眉苦脸的张三哥。

　　他也没办法啊，如果说之前那菜刀还有可能是搞鬼，刚才那把铁签子可是他们自己的东西。铁签子虽然细，可那是好几十根一大把！

　　张三虽然文化不高，但那个一根筷子和十根筷子的寓言还是听过的。

　　或者有什么美国大力士之类的人也能办到这种事，但反正这不是正常人能干出来的，更不是这么一个看起来腰没有他大腿粗的正常姑娘能干出来。

　　所以他除了好言好语地请人坐下慢慢谈，还能干什么呢？难道真的一辈子不走在监控死角里啦？

　　“没有，真没人指使我们，就是最近您那里生意不是挺好嘛，来我们这儿吃饭的客人也老问，一说就是‘人家小豆一个人都能把店里弄得干干净净，你们好几个大男人整得地上油乎乎的’。”

　　张三好委屈，“我们也整得挺干净的呀，哪儿油乎乎了。但是有那酱、或者啤酒倒地上，这地面要是不立刻趴那儿拿着小布擦，过一会儿颜色就渗下去了，这时间长了，不就哪儿都一块一块的。”

　　“可我们总得收摊了再收拾吧，这摊子开到早上四点，我们光是把桌椅都擦一遍，别摸起来粘粘的就得擦到四点半呢。”

　　“以前也没人说什么，这不是后来，您买卖开起来了，把我们给对比的，特别不讲卫生似的……”张三小声说，“所以我们就打算跟您开个玩笑……”

　　豆慧侠伸手摸了一下桌面，还行，但那个乌漆嘛黑的烧烤炉，啧啧，反正搁她她不会来吃的。

　　“开个玩笑。”豆慧侠向他确认，“那你是打算这玩笑开一次就完了呢？还是打算照这个流程多开几次啊？”

　　“那肯定就一次。”张三胸脯拍得山响，“您看我们连钱都没敢多要，就是担心这个事情闹大，所以一定以及肯定，就一次。多了我们成什么人了，大家都是街坊，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咱们也算是亲戚了……”

　　“别，”豆慧侠抬手打断他，“我可高攀不起。”

　　她回忆了一下从小到大看过的所有□□片里老大的做派，用心揣摩了一下其中神髓，在小小一个塑料凳子上挺胸直背坐得端正无比，手指敲敲桌面，慢条斯理地说：“早二十年您在道上混的时候，我还在上幼儿园呢，所以我也不懂，说错了什么话张三哥包涵一下。”

　　那也不能不包涵呀。张三委委屈屈地说：“不敢、不敢，其实早二十年我也上高中呢……”

　　豆慧侠没打算听他痛陈家史，“以我小人之心，来揣度您的君子之腹，这玩笑这么好笑肯定不能开一次就算完。您都说出‘揍我算轻的’这种话了、又劳烦您大老远拿着个餐盒带着兄弟来找我，两千块连请兄弟们喝顿酒都不够啊，所以我觉得一次不能完。”

　　张三面色讪讪。

　　“那怎么能可持续发展呢，我大胆假设了一下，要是每次都来这么一遭，几位就太辛苦了，所以是不是得有点别的手段。”豆慧侠盯着他，“比如说把我交钱消灾的场景录下来，以后缺钱了就来找我借点，我只要还想把店开下去，就肯定得乖乖掏钱，毕竟我这小店目前这一点点口碑全靠货真价实，是吧。”

　　“是、诶，不不不，”张三摇手，“这可不是，您真冤枉我们了。实话跟您说吧，您露这一手，我们以后是再也不敢去打扰您了，而且我相信这一片再也没别人去打扰您了。”

　　“是吗，”豆慧侠无可无不可地说，“既然你这么说了，那以后有人来找我茬我就来找你们。”

　　“如果我这个小人之心侥幸猜中，几位刚才确实录像了，那我希望能删掉。您要知道，我要是想靠这一手出名，早去奥运会上举重拿金牌去了，绝不能老老实实在这儿开店。”她站起来，“所以我不希望以后某一天我忽然在快手之类的地方看到我自己的小视频，你懂吧？”

　　张三赔笑，“那不能，绝对没有偷拍。”

　　豆慧侠看了他一会儿，行吧。

　　“那最后大家相识一场，给张三哥留个纪念，也省得几位天长日久忘了今天的事。”豆慧侠笑着，忽然抬起右脚用力一跺，以她脚跟为圆心的铺地砖上，就跟电影里演的似的，喀嚓一阵乱响，慢慢地裂开了一圈蛛网状裂痕。

　　张三眼睛都看直了。

　　正好此时一对年轻男女过来，也没注意到刚才的事，“老板，这桌有人吗？”

　　“没有没有，”张三下意识地站起来招呼客人，“你们坐、你们坐。我去拿菜单。”

　　一边往回走着，一边止不住地回头看一看被踩裂了的水泥地砖，再看一看豆慧侠一步一摇走得似乎格外威风飒飒的背影。

　　到了摊子跟前，有人凑上来，“三哥，她来说什么？”

　　张三猛地一激灵，一掌拍他后背上，“快把你拍那个视频删了！不许发快手上！”

　　“为什么呀，”那人还挺不情愿，“武功啊！特异功能啊！这多吸引眼球，肯定有好多人看。”

　　“少废话，哪天出门被人拿砖头拍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张三恶狠狠地说着，抄起菜单又打了下他头，“我去招呼客人，回来你给我删了听见没！”

　　豆慧侠走出他们视线范围外，赶紧扶着墙根抬起右脚看了看鞋底。好好一双运动鞋，被她一脚跺下去缝线崩开一半，鞋底都掉了半个了。

　　要不是她现在平衡性好，走着走着崴一脚也说不准，最后只好慢慢走，也不知道漏了微风没有。

　　说到威风，豆慧侠不得不承认，刚才是真爽啊。

　　要不外国漫画怎么总是普通人得到超能力之后就开始当义警除暴安良了呢，这绝对有心理学基础的。

　　用非正常手段伸张正义，就是比正常走报警流程要爽。要是一边当表面坏人威胁震慑，一边又占据了道德高地，那简直就是爽上加爽。

　　可是照这跺一脚报废一双鞋的成本来看，她应该干不起这个行当。

　　而且监控也有点太发达了。

　　豆慧侠仔细琢磨了一下，关键问题还不是监控，是她现在过得也挺好，忙忙碌碌挺充实。

　　虽然整天打扫卫生做饭，重复劳动挺无聊的，但绝大多数工作都是重复的、无聊的，这倒不是个难以容忍的缺点。

　　只要能吃饱饭、再赚点钱，她就觉得自己已经为世界和平、群众的生命安全做很大贡献了。要是再多交点税、雇几个人解决一下就业岗位，哇，那简直是十大杰出青年了。

　　所以豆慧侠只是稍微爽了一下，就拖着自己的半个鞋底蹬上电动车，开始慢慢朝着家里开去。

　　一边骑车一边考虑，托之前生意最火爆那个月的福，现在手里差不多有二十万了，是先买个好上牌的新能源车方便采购什么的，还是先把贷款办一下提前还款呢？

　　第二天上午十点，邱良辉准时出现在外卖窗口前，表情十分兴奋，“小豆姐，我来了，让我干什么？”

　　豆慧侠洗完盆里的菜，趁着还没人下单，擦了擦手走过去，“吃饭了吗？”

　　“吃了，”邱良辉说，“网吧的包夜套餐里有泡面和卤蛋，挺好吃的！”

　　行吧，豆慧侠伸手，“身份证。”

　　邱良辉掏出身份证递给她，豆慧侠看了一眼，没错，确实是叫邱良辉，也确实是十九岁，至于身份证是不是真的，她肉眼看着像是真的。

　　豆慧侠拉过来笔记本电脑，跟观众解释了一声，“我打算另外雇个人送外卖，这样大家以后可以从微信直接订餐，目前还没决定好，可能会有微信的专属优惠，等实行了肯定第一时间通知大家。”

　　打开昨天准备好的合同开始录入邱良辉的身份证信息，录好了存到优盘里递给他，“你去找个复印店把合同打出来，一式两份。如果复印店里有印泥，就在那里把手印按了，没有就回来先签个字，等我盖好章，你拿着合同和营业执照复印件，去医院办健康证，办好了你就能上岗了。”

　　二十分钟后邱良辉欢天喜地地回来，“打好了，我也按手印了！”

　　豆慧侠接过来一看，合同最后一页红通通血淋淋一个占据了四分之一页面的大手印。

　　手指好长啊，这是豆慧侠的第一反应，紧接着就是：这孩子怕不是真的有点傻。

　　这么傻，别到时候送餐不成再把客户得罪了。豆慧侠忧心忡忡地放下合同，抬头看看邱良辉，他回给她一个灿烂笑容。

　　豆慧侠怔了一下，OK，倒不用怕客户不原谅他。

　　但是，这么缺乏常识……“你会用手机地图导航吧，能找到路吗？”

　　不对，等等，豆慧侠终于意识到一个她早该发现的问题，“你十九岁，高中应该毕业了吧？”

　　邱良辉羞涩地摇摇头，“我初中的时候生病休学了，后来一直没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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