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仙]仙·道

　　辛渊就这样扛着沐桐玉，带着山阳走向城郊。
　　一路上沐桐玉也不哭闹，只是无助地看了一眼山阳，然后伸出一只小手来。
　　山阳虽不知发生何事，可桐玉这可怜巴巴的模样着实令人心疼，便伸手握住他冰凉的小手。
　　辛渊只看了二人一眼，也不说话。
　　直到快回到小院时，沐桐玉才终于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
　　山阳一进院中，就问道一股难闻的药味，比自己曾泡过的那药味道更甚，他抬头一看，却见院中正烧着一大桶药浴，里面是浓绿的汤汁，看上去十分恶心，更是散发出一股辛辣刺鼻的气味。
　　山阳感到桐玉打了个哆嗦，就见辛渊把桐玉放了下来，让他站在桶边，然后拿起他的另一只手，手指一划，只听桐玉倒抽一口气，然后一道鲜红血痕便在那绿色手心蔓延开来。
　　“你要做什么？”山阳皱眉，微挡在小孩身前。
　　辛渊却凉凉看了他一眼，也不回答，只对沐桐玉道：“进去吧。”
　　桐玉咬紧了唇，没有哭出声音来，眼泪却大滴大滴地落在了地上。
　　山阳忽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又问：“这桶里到底是什么？”
　　沐桐玉哽咽着说：“山阳哥哥，你进去吧……”
　　“你先说清楚，这是什么？”
　　辛渊看他一眼，随手施了个法诀，让山阳无法言语。又隔着虚空一推，居然直接将反抗不能的山阳推入了房中。
　　随着房门被“砰”一声关上，山阳身上禁制也被解开。
　　他立马前去推门，那薄薄两扇木门却如磐石一般纹丝不动。
　　山阳仔细听那门外动静，却听一阵水声，然后传来沐桐玉的一声尖叫，听的山阳头皮一炸，只觉这一声尖锐的声音中仿佛包含着无边的痛苦，沐桐玉又忍不住痛呼一声，那声音却戛然而止，被闷在了“唔唔”的声音中。
　　山阳听到这一声，顿感十分不妙，使劲拍门，门外却是再无人理睬他。
　　他抵着门，听着孩童的声音从压抑着的痛苦渐渐地变成一声声的抽泣，最后渐渐弱了下去。
　　“小树……”
　　他无声地开口，眼眶有些发红。
　　为何他总是一次次地看着自己的亲人、朋友在自己面前受到伤害，他却无能为力……
　　是因为太弱了吗？
　　变强……
　　他要变强！
　　山阳怒吼一声，瞬间，体内离火弱水同时突破禁制，迫不及待地想要喷薄而出，相互排斥又相互交缠着撑开他的经脉，几乎要把他撕裂。
　　那两扇看似坚不可动的木门，也在水火之气同时失控的同时，向外飞去。
　　山阳只来得及看到一脸愕然地看着他的辛渊，和木桶中咬着自己鲜血淋漓的小臂、已经昏过去的沐桐玉，眼前就忽然一黑，直直倒了下去。

　　山阳再次醒转时，身上一阵剧痛，竟动弹不得。
　　他隐约感觉到身上几处大穴被扎了针进去，体内水火二力被强行克制了下来。
　　他转了转眼珠，又看到身边蜷着个小人，全身缠着白色的绷带，就像一团布条一样无声无息。
　　又不知躺了多久，辛渊推门进来，看到他醒了，冷笑一声：“我看你真是不要命了，炼气期居然就已生心魔，明明灵根相克还敢妄自催动灵力，生怕自己死得不够快吗？”
　　“你对他做了什么？”山阳虚弱地问。
　　辛渊走上前，先看了看山阳身上的针，又将它们推进几分，山阳发出痛苦闷哼，辛渊才满不在乎地说道：“自然是炼化。不过是按城主吩咐做事而已，你不必这样看我。若不是他还有这一层用处，你以为他一介人族能在沐月城中活到现在？”
　　“炼化？”
　　炼化……人类？
　　山阳顿时感觉到浑身发寒：他曾听说过上古时期有魔修将其余修士魂魄炼化成万鬼幡，可现在辛渊却是在炼化……活人？
　　“你们……真是……灭绝人性……”
　　“灭绝人性？呵，任何事都是要付出代价的。南容世家有天赐的珍贵血脉，能在小魔界横行一时，最终付出了覆灭的代价。你得到了弱水离火这上古神物，却不得再踏入仙途。所以沐桐玉想要多活一刻，就要付出为城主试药的代价，公平得很，怨不得谁。”
　　“那些被抓走的人族修士，也是……被你炼化了？”
　　辛渊轻蔑地笑了一声：“他们？他们还不值得我亲自动手。”
　　不值得辛渊亲自动手……那么就有别人来动手了？
　　山阳只觉得这些时日平静生活的假象瞬间被粉碎了，无忧无虑、天真无邪的孩子，只是被炼化的试验品。
　　而他认为嘴硬心软的救命恩人，那传说中令人闻风丧胆的医鬼辛渊，也确不负其名，毫无人性。

　　辛渊淡淡看了他一眼，道：“这个地方，没有多少善类。若不是你灵根已废，撑不过第一轮炼化，你以为你会安然活到现在？”
　　他话音刚落，只见全身被布条包裹着的沐桐玉动了动，然后翻了个身，睁开了眼。
　　二人便都不再说话，看向桐玉。
　　桐玉一双漆黑的瞳孔还有些涣散，不知是睡的还是为何。
　　他睁着眼睛沉默着躺了半晌，双眼才重新聚焦，看到山阳，猛地坐了起来，被捂住的嘴发出“唔唔”的声音。
　　他又扭头，看到了辛渊，仍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却没有再躲。
　　辛渊：“七日已过，可以拆药了。”
　　桐玉低下头，熟练地找到身上打着的结，正要拉开，辛渊又说：“去院里拆，把自己弄干净了再进来。”
　　桐玉便听话地跳下床，有些踉跄地跑了出去。辛渊又看了山阳一眼，也跟着出去了。
　　不一会儿，院里传来水声。
　　山阳听见桐玉笑嘻嘻的声音：“谢谢辛渊叔给我烧热水！”
　　辛渊冷哼一声，道：“一会儿你去给我把针收了，今晚我要出门一趟，你们别给我惹事。”
　　沐桐玉“哦”了一声，又忍不住问：“是去硫砂城吗？”
　　辛渊沉默片刻，说：“你管那么多做什么。”
　　“哦……”
　　辛渊说完，便进了自己的屋子。

　　又过了一会儿，已经拆完药的桐玉已换好了一身新衣服，披散着湿漉漉的头发走了进来。
　　他凑近时，山阳感受到一股温暖的湿气，接着又闻到了一阵浓郁的药味。
　　沐桐玉身上从前便有淡淡的药味，山阳只以为他是常年帮辛渊炼药，才沾染了这样的气味。
　　可自从闻过那一盆药水后，他才发现桐玉身上的味道其实是那盆药水的味道，只是渐渐变淡后，失了那其中的辛辣，只剩混合在一起的药草味道。
　　而男孩那本是绿色的皮肤，颜色愈发鲜艳了。
　　墨绿发尖滴落下一颗水珠，已经变得冰凉，落在山阳脖颈上。山阳眼角一动，然后闭上了眼。
　　沐桐玉跪坐在床边，上下仔细检查了山阳身上插着的九根针，然后轻声道：“取下来时会有些疼哦，山阳哥哥，你要屏息凝神，千万莫让弱水离火在此时失控。”
　　他说完，等了一会儿，看到山阳虽未答话，却已在调理呼吸，笑了笑，说：“那我开始啦……”
　　说完，原本带笑的小脸倏然紧绷，眉头微蹙，双眼紧盯着那九根泛着微光的长针，然后手猛地一动，取下山阳百会穴上最细那根银针。
　　山阳忽觉颅中剧痛无比，几乎是立马失去了知觉。

　　就在一片混沌中，他隐约听到一个声音从识海中传来。那声音听不出男女老幼，山阳却感受到了几分嘲讽的意味来：
　　“吾主……太弱了……”
　　是谁……
　　此时，又有另一道声音蠢蠢欲动：
　　“真仙之体……我要……”
　　“哼，区区弱水，休想从我手中夺得他！”

　　山阳被这两道声音吵得心中烦躁：它们把他当成了什么？可随意争夺之物吗？既然已侵入他的身体，变成他的灵根，那便要臣服于他！
　　那两个声音兀自争吵不休，直让山阳怒火愈盛，吼道：“闭嘴！”
　　这一声下去，经脉之中原本属于山阳的微弱灵力突然大盛，也生生将山阳从混乱中拉回三分清明，强行压制下蠢蠢欲动的弱水离火。
　　然而灵根已完全被不受控制弱水离火取代，随着桐玉取针动作，没了九转附骨针，若想再压制住躁动灵根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就在这时，一股带着草木生发之生机的温润灵力缓缓从山阳百会穴中流入，顿时将那刺痛缓和了七八分，那灵力虽只有一丝，却携带着无尽生生不息的意味，竟渐渐融入进离火弱水的纠缠之中，灵力所到之处，那两股灵力少了相克之力，竟有融合之相。
　　山阳立马趁此机会同时运转水火灵力，那一丝灵力应是木之灵力，有木气做为调和，才让水火得以片刻平息。
　　他也就此发觉强行压制不是长久之计，便借着这一丝木之灵力，将水火灵根渐渐融合，借由二者相克之势，寻找微妙平衡，一寸寸地将躁动的灵根安抚了下去。
　　随着水火灵根的平息，山阳隐约听到识海中传来模糊不清的不甘哭泣，和一声长长的叹息。
　　如此，竟已过了一整日。

　　再度清醒时，山阳感觉到有人正以湿巾擦拭他的脸，不同于沐桐玉的轻柔，也不同于辛渊的粗暴，是完全陌生的感觉。
　　他猛地睁眼，正对上一个眼熟的青年面庞。
　　“……方宇？”
　　“是我。”方宇笑道。
　　他怎会在这里？辛渊已经离开了吗？那沐桐玉……
　　此时山阳才感觉到身旁有什么东西贴着他的手臂，在微微起伏着。
　　偏头一看，果然看到一个绿色的小人，是沐桐玉的脊背贴着他手臂，正微蜷着身体，闭眼沉睡。
　　方宇主动说：“是辛渊先生叫我留在这里照顾二位恩公，昨日下午我过来时，你们已经都昏睡过去了。”说完又有些担心地问，“二位是哪里不舒服？可有在下能帮得上忙之处？”
　　山阳摇摇头，小心地收回胳膊，坐了起来，沙哑着嗓音说：“你不是该回去找你的那位前辈高人了么。”
　　方宇笑了笑，道：“原来我要求取那物，竟是放在辛渊先生这里的。我将那针交予他后，他便将我所求之物给我了。”
　　“如此甚好。”山阳点头，下了床，来到院中，准备烧水。
　　经过这一整日的斗争，水火将他体内这些日积累的浊气都蒸腾了出来，现下山阳只觉通体久违的舒畅，皮肤上却黏腻难忍。
　　方宇也忙跟了出来，帮他搬柴。山阳又问：“小树又是怎么回事？”
　　“小……你是说桐玉小兄弟？我也不太清楚，辛渊先生叫我过来时，你们已经都晕倒了。辛渊先生说不必担心，不过是灵力消耗过度。”
　　灵力消耗过度……那么那一丝引导自己的木气确是来源于沐桐玉了。
　　想不到他小小年纪，对灵力的掌控已能如此精准，不由让山阳高看了几分。只不知沐桐玉现在修为是第几层了，若是在修真界，这般资质定是闻所未闻。

　　山阳洗过澡后，又烧了一桶水。
　　水刚烧热，沐桐玉就一边揉眼睛一边从屋里出来，打了个呵欠，迷迷糊糊地伸手搭住山阳脉搏。
　　过了半晌，他眼神才渐渐恢复清明，松了手，露出一个带着酒窝的笑来：“山阳哥哥，你的灵根已经暂且无事啦。”
　　山阳点头，又看看那桶水，道：“洗一下吧。”
　　桐玉笑着道了谢，脱了衣服爬进桶中。那翠绿色的皮肤一沾到水，隐约在水中溶出浅绿色丝丝缕缕的药汁，又过不多时，竟渐渐又被那皮肤吸了进去。
　　山阳看得有些心惊，又忍不住问：“辛渊给你泡的是什么东西？”
　　桐玉眨了眨眼，背道：“岩华霜、厌鱼胆、金蟾汁、千足蜈蚣、傀儡虫……”
　　方宇忍不住在一旁插话道：“若我没记错的话……岩华霜、金蟾、千足蜈蚣这些，都是剧毒之物吧？”
　　山阳看了他一眼，桐玉点头：“对呀，这些都是剧毒之物。”
　　方宇惊得说不出话来，山阳又想起前一日沐桐玉看到辛渊时惊恐神色与之后小孩的惨叫，不禁头皮发麻。
　　沐桐玉看了看他二人神色，忽然笑道：“百毒汤虽是剧毒之物，可辛渊这是为了给我治病呀，你们不要用这种表情看我嘛……”
　　“这又是什么？”山阳突然抓住桐玉另一只手，只见上面赫然是一个触目惊心的牙印，已经结了厚厚的痂。
　　桐玉有些委屈：“我自己咬的……辛渊说我吓到你了……”
　　山阳沉默许久，眉头紧锁。桐玉小心将手臂抽回，说了一声“对不起”，山阳看他一眼，没有说话。
　　沐桐玉也是人类，却是城中皆知的城主之子，在城主眼皮底下活到现在。如果这这些痛苦就是继续活下去的代价……
　　一旁的方宇看得云里雾里，问：“这是怎么一回事？”
　　桐玉摇摇头，把自己缩在木桶里，只露出一双眼睛，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山阳，又看向方宇，开口：“方宇大哥，我……我求你一件事，可以吗？”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