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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时隔三年,宋奎才从卫司篱口中得知了他一定要事事为赚钱着想的原因。卫司篱用平淡的语气讲出,最后总结“也不过是俗套的八点档家庭伦理剧剧情罢了”,但宋奎知道,经历这些事情的当事人一定感受过巨大的绝望和痛苦,才能这样有决心。
卫司篱上初中的时候,父母离婚了,他被判给妈妈。那时候,他尚且不知道是因为爸爸出|轨,攀上了可以让他少奋斗几十年的高枝。妈妈此前是家庭妇女,和爸爸离婚后迫于生计出去找工作,可是在家赋闲了好几年,哪能那么快适应这个日新月异的社会,妈妈找工作很困难,最终只找到了一个家政的工作,每天忙得不见踪影,挣着一份都无法用微薄来形容的薪水。
那段日子真的很苦,不仅生活艰难,而且妈妈管教严厉。妈妈很少打他,只在卫司篱没有达到她的要求时默默地流泪,这让他身心俱疲。初三的时候,他从亲戚那儿了解到爸爸离婚以及离婚之后从不来看他的真正原因。
后来,卫司篱上了高中,营养需求越来越大,妈妈觉得无论如何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便将爸爸告上了法庭,法院判决爸爸每个月支付他一定的生活费直至成年。爸爸对他是心存愧疚的,于是总会在每个月的生活费里多加点儿。有了爸爸的生活费,卫司篱和妈妈的日子好过了许多。待卫司篱上大学以后,虽然爸爸本可以不用再支付生活费,但出于愧疚,爸爸依然按月转账。且由于爸爸升迁,他每月转账的生活费更多了,因此卫司篱并不缺钱花。但他手上花的钱,始终有施舍的意味在里头。
卫司篱从来不能介怀。用着爸爸的钱,他觉得肮脏、惭愧,却又无可奈何。每每看见银行卡的转账记录,他都告诉自己,要尽快经济独立,要赚很多很多钱,再把这些钱全部兑换成现金砸在爸爸的头上,最好是五毛的那种。
“会不会觉得我这种做法很蠢?”卫司篱问。
宋奎点点头,“是挺蠢的。”
卫司篱备受打击,求助地望向梁祎,希望梁祎出来说说好话。梁祎也点点头,表示的确很蠢。
正当卫司篱要毛起之时,宋奎补救道:“但是很解气啊。他应该为他做错的事情负责的。”
卫司篱这才消停,满意地笑起来,夸赞:“深得我心。”
梁祎有点不高兴,他以为宋奎的欲扬先抑是只对他一个人,每次一想到,就心里暖洋洋的,谁知这种小太阳一般的温暖不是只对他一个人。
卫司篱继续感慨:“有些时候真的很羡慕那些可以喜欢什么就去追逐什么的人呀。比如说老罗,喜欢音乐就专心做音乐。”
其实很多人都不知道自己喜欢做什么。
“反正老罗的家庭条件那么好,依靠爸妈,即使自己不挣钱也能过得不错。我呢,就在心里默默喜欢啦,偶尔在行动上支持一下。”
每个人都有各自的无奈呀,老罗应该也挺无奈的吧。宋奎这样想,却没有说出来。到了分岔路口,卫司篱和宋奎二人道别。
宋奎心思细腻,她看出梁祎有点小别扭,却不知道为什么。看了数以千计本小说,男主角和女主角往往因为没有说出口的话而相互误会,矛盾越积越深,宋奎觉得还是应该吸取教训,毕竟她的经验几乎都来自小说。她放软了语气,问道:“梁祎,你怎么不开心呢?”
其实梁祎没有不开心,只是想表现得委屈一点,可怜一点。看到宋奎小心翼翼地问他,他终于感受到宋奎对自己的重视了。他顺势委屈巴巴地说:“某个人的欲扬先抑竟然不是只对我一个人。”
宋奎无法体会自己的“欲扬先抑”对梁祎造成的影响和震荡,因此也无法体会这种教人心花怒放的“欲扬先抑”对梁祎的重要意义。虽然觉得荒唐,但是梁祎现在就像个无理取闹的小孩子,嘟着嘴别扭地要糖吃,宋奎看着梁祎,心软得一塌糊涂。
她怎么舍得不给他糖吃呢?
“是我的错,那我请你吃冰淇淋补偿你好不好?”宋奎抱住梁祎的胳膊,歪着脑袋看他。
“那我要两根。”
梁祎高冷地甩甩头发,拉起宋奎的手赶往DQ——旁边的小卖部,熟练地抓起三根小布丁。
宋奎从他手里拔掉一根,板着脸教训他:“不许吃太多冰淇淋,对肠胃不好。”
“好吧,你记着哦,你欠我一根冰淇淋。”
期末和暑假不声不响地过去,宋奎再回到X市时已经是大四的学生了。梁祎去火车站接她,拎着她的行李箱,不住地嫌弃:“你的箱子咋这么轻?帮你拎着好没有成就感。”
“你还要拎一个我啊,怎么样,这样就有成就感了吧?”宋奎不假思索地答道。
和梁祎在一起三个多月,她已经向梁祎同学学会了油嘴滑舌。梁祎满意地点头,空出一只手牵起宋奎,迈着长腿向地铁站走去。
很快,面临毕业的宋奎投身到找工作和找实习的大流中。但是很明显,宋奎太天真了。由于她没有实习经历,很多offer不会直接发放,要么需要之前有过实习经历,要么需要先实习两三个月,再视情况发offer,所以她得先找实习。
每年秋招学校和学院都会有很多宣讲会,宋奎在各大教学楼、办公楼之间赶场子。投的简历太多,收到回信的却不多。因为投简历没有什么规划,还被梁祎狠狠地教育了一番。
“对不起,您非常优秀,但是……”宋奎接到电话,一听开场就知道结局,她听得多了,都懒得再听下去。
“宋奎,你现在找到实习了吗?”卢晓悉问。卢晓悉已经顺利保研,小日子过得要多滋润有多滋润。
宋奎很心塞,秋招已经过去了一个月,她依然没找到实习,更别说拿offer了。她郁闷地摇摇头。
“XX电视台招人,招得还挺多,据说有留用机会。你要不要去试一试?”卢晓悉把招聘信息发给宋奎。
这简直救了宋奎一命。她本来压根儿没想过投电视台,现在却迫于形势压力不得不去试试。在她投完简历的第三天,就有人联系她去面试。她穿着正装,被梁祎的自行车载到地铁站,心惊胆战地走到电视台。
宋奎幻想过无数种情形,却一次也没想到电视台的工作人员进入会议室坐下后,翻了翻她的简历,只问了一个问题:“你一周能来几天?”
她愣住,呆了五秒后回答:“五……五天。”
“嗯好,那你明天起就来实习吧。”工作人员头也不抬地说完大声喊:“下一位。”
宋奎出去后好一阵恍惚,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就这样找到了一份实习。在她怀疑自己是不是被骗了时,看到在门外等着面试的乌压压的一群人,确定自己没有做梦,也没有被骗。
在电视台实习几天过后,宋奎开始相信“便宜没好货”“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这样的真理了。在电视台的工作,虽然完全没有宋奎担心的采访、写稿和人际交流,但是她做的是更糟心的端茶倒水和盯视频渲染、文稿校对、整理录音稿、做同期声字幕。简而言之就是,我是电视台的一块砖,哪里需要往哪儿搬。打杂不说,工作还很忙,甚至有时候需要加班,工资还少得可怜,一天30,超级无敌廉价劳动力。
后来,听进了杂志社实习的室友说,她做的工作也是诸如此类,宋奎更加无措。
宋奎实习的这段时间,因为梁祎周末还得去上GRE的课程,和他聚少离多。梁祎不止一次地撺掇:“工资这么少,做的事还这么烦,这实习不要也罢。”
可是她没这底气不要这份实习,她急需一份实习,急需一份工作。这个时候,她突然懊悔起来,大学三年里,她对专业课很不上心,即使上心也做不好,不参加活动,不找实习,简历一片惨淡。而她之前很不能理解的卫司篱,现在已经是手上好几个offer的人了,其中不乏薪资待遇极好的岗位。
她心里烦躁,却也不敢告诉梁祎。梁祎现在正处在申请的关键时期,他过一个月要考GRE,现在在联系留学机构、准备申请材料,还有实验室的任务和课业压力。梁祎也是忙得焦头烂额,她不想再让他为自己操心。
“宋小奎,你知道的,我要申请国外的学校,也就是说,过了这一年,我们可能接下来五年都很少能见面。我想更珍惜一点,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她和梁祎从来都是在她忙完一天后回寝室的路上打电话聊天,梁祎用迷茫的语气说这样的话,让宋奎心里一紧。
她知道的啊,所以她何尝不想珍惜呢?她一点也不喜欢现在的生活,做着不喜欢的工作,忙忙碌碌,也不知何时是个头。
只要还在这个行业,怕是永远不会有尽头了吧。
实习的两个月期限快结束的时候,主管把宋奎叫到办公室,委婉地告诉她,她没有获得留用机会。宋奎其实料想到了这样的结果,毕竟在电视台的工作,每个实习生做得都差不多,而实习生又太多太多。那么凭什么能获得留用机会呢?不外乎是最初的简历,以及给主管们留下的印象。宋奎没有出彩的简历,工作之余几乎不怎么说话,能给主管留下印象就怪了。
但知道和真的面对终归是不一样的,尽管主管的说辞已经很委婉了,但还是深深地伤到了宋奎的心,成为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宋奎自认为一点也不玻璃心,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眼泪不停地往下掉,好像这样能让她心里舒坦点。她在第无数次直面自己不适合新闻传播的现状后,终于被这个认知击垮了。
反正其实也没有想过要留在这一行业,那能不能早一点抽身呢?宋奎一边往回走,一边无助地、拼命地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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