寸相思

　　冬日清晨暖阳的和煦一点也没有被凛冽的寒风吹散，这便是漠水镇与江城最大的不同。江城繁华，车水马龙，可这寒冬里却总是冷得沁人；而这小镇偏远，清闲自在，却格外让人心生暖意。
　　这差别大概不是因为地域，而是因为人文环境吧，又或者只是因为某些人呢。
　　江北靠在窗前，看着旅店楼下的街道，虽不如江城的这大街那大道繁华，却也有着小镇特有的热闹。
　　“少帅。”
　　王存的声音自门外传来，江北转身拉开房门，任其进来。
　　“四小姐起了？”
　　“起了，还问少帅什么时候出发。”
　　江北理着袖扣，沉默片刻，似下决心一般舒出一口气，转身开口道：“把四小姐叫过来，我有话问她。”
　　王存闻言，与江北目光对接，随后颔首退了出去。他待在江北身边这么些年，多少懂一些江北的心思，方才那番沉默和这一眼，他已然心下明了江北想要知道的是什么，他这少帅，终究是不会放手的人。
　　“三哥，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江萱一踏进屋来便朗声询问正在喝茶的江北。江北看了她一眼，一边示意她坐下，一边给她倒了杯热茶。
　　“出发之前，你没什么事想告诉我？”
　　此言一出，江萱看着他晦暗不明的脸色，迟疑地接过那杯热茶，将茶杯用力握紧。结巴道：“事？什......什么......什么事啊？”
　　“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管它什么事，你都瞒不住。”
　　江北边说边扣下茶杯，江萱怯怯地看向他，终是在他冷冽的目光中败下阵来。
　　“好了好了三哥，你别用这种眼神看我。你这不也知道了么，还用我告诉你啊？”
　　“我知道什么了？”
　　“你还问我呀？不就是想问那个抛弃你的女人么！”江萱忿闷地站起身来，继续道：“是，我是一早就知道她在这儿，我也确实没告诉你，可，可我这不为你好么！她顾念辞当初是怎么离家出走的？你没伤心难过么？我不告诉你，是怕你又为她魔怔！”
　　“四妹......”
　　“三哥！”江萱转过身来蹲在江北身旁，拉着他的手。“你放弃吧，我替你试过了，人家根本不愿意再和我们江家有任何瓜葛，你那么喜欢她，她还是要离开你，这还拒绝的不够明显吗更何况，现在她有新的生活了，你也可以有新的开始啊！”
　　“新的生活？”江北听到这话时，脑海中忽然浮现昨日在校门口所见的场景，那书生气的年轻男子，那笑靥如花的对视.......原来那真的是她新的生活。
　　“呃......我的意思是说，她现在在这小镇生活的蛮好的，在学校里边儿当老师，她过得很开心......”
　　看着江萱极力圆话的样子，江北倏然微笑，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江萱有些诧异地望向他。
　　“三哥......”
　　“萱儿你错了，”他站起身来，踱步窗边，“她离开，不是拒绝，而是忍耐。”
　　江萱越听越糊涂，想要开口询问，却又在听到她三哥沉沉叹息后便没有在言语。
　　只听见他说：“那时，她是怕她再不离开，便再也忍耐不住心里的期盼。”
　　时至午间，孩童散学。
　　人头攒动的学校门口并没有见顾念辞的身影。江萱与江北坐在车里，心头焦虑不安。
　　“三哥，你真的要见她吗，她......”
　　江北抬手示意江萱不要说话，细细看了窗外几分钟，方才转回视线，深深吸气。
　　“你就在车上待着，哪儿也别去。”
　　“三哥你要自己进去吗？”
　　“我见她，难道不应该我自己去吗”
　　“可你这样去，她未必肯见你呀。”
　　江萱话音落，江北开车门的动作微微顿住，片刻后，方才又动起来，却并没有再说什么。
　　本是寒冬，学生又都走完了，学校里很清静。顾念辞从宿舍出来的时候听见了几声细微的猫叫，她有些好奇，循着声音去找，却在屋后的窄巷里寻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方......方思哲？”
　　方思哲本是蹲在那里，闻声想回头答应，却重心一歪跌坐到地上，“哎哟”一声惹得顾念辞轻笑出声，随后忙上前扶他。
　　“你在这里做什么？”
　　“喂猫呢，嘿嘿......”方思哲指了指地上蜷缩着的小猫，朝顾念辞笑开。
　　“我就听见有声音，可这么小的猫，这大冷天的怎么在这儿啊？”
　　“不知道，也许是自个儿跑出来找不着家了呢。”
　　“这么冷的天，可冻坏了......”顾念辞伸手轻抚猫背，面上却挂着温柔的笑，就连眼里都满是柔情。方思哲不经意侧头看她，却就这么被她的侧颜吸引住了目光。巷窄，两人并排蹲着，隔得近就连眼睫毛都可以看清楚。
　　方思哲这么看着顾念辞不觉有些出神，他也并不是第一次这么认真的看她，却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她，白皙的皮肤，略带笑意的眼，冻得些微发红的鼻子，微微上扬的嘴角......
　　她并非倾国倾城的容貌，却的的确确是不可多得的俏丽佳人，更何况还有那样温雅的气质，这样的她叫他如何不心动？相处这样久，他相信自己的心思已然表露无疑，可面对近在咫尺的心怡之人，他的心还是跳的更快了些。
　　“这样不行，太冷了，我们得找东西给它盖一盖......思哲？方思哲？”
　　“啊？哦！盖，得盖得盖......”方思哲听着顾念辞的话回过神来，四下看了看，继而果断取下脖子上的围巾，就往小猫身上盖去，顾念辞伸手去想阻止，却被方思哲紧紧握住。
　　“你......这你会受凉的。”
　　“没事儿，你瞧你手这么冰，你才得注意些。”说着他将手心的那抹冰凉又握紧了些。
　　顾念辞微微低头无言，试着想挣开。却无奈方思哲将她的手攥得紧，于是她慌忙想要站起来，方思哲却也同时随着她站起来，紧握的双手拉近了彼此的距离，近到互相可以感受到对方的呼吸。
　　顾念辞微微抬眼，看着眼前的男子，看着他眼里几乎可以灼伤她的炙热，她有些慌了，复又低下头去：“你......”
　　“念辞，这么久了，你不会不懂。”方思哲将她的手握紧在心口，顾念辞感受到了他的心跳。
　　“思哲......我......唔......”
　　他本想低头拥她入怀，她本想抬头与他解释，却在同时动作之间就触上了彼此的唇瓣。
　　顾念辞很诧异，方思哲也很诧异，可后者却并没有放开她的意思，反而拉近了她加深了这个意外之吻。她睁大着眼，看到了方思哲紧闭的双眸。他似乎也在发抖，不知是冷还是紧张。
　　江北侧身从墙角站出来，冷若冰霜的脸上两只眼睛似乎都快喷出火来。
　　他看到顾念辞的时候，她正好在闻声寻猫，他悄然尾随，隐在墙角将这二人一切行为尽收眼底，本来他是冷静的，可偏偏就在眼前两人吻在一起。
　　那是他的念辞啊，那可是他江北心心念念这么多年，等了疼了这么多年，敬着爱着这么多年的顾念辞啊！她的冰清玉洁怎么能容其他男人玷污？她又怎么可以让其他男人碰她？
　　江北强忍怒气一步步逼近二人，方思哲放开顾念辞的时候，顾念辞微微侧头一眼瞥见了近在眼前的黑色军靴，视线缓缓上移，直到看到江北那张怒容满面的脸时，她便惊讶后退，几乎有些站立不住。
　　方思哲适时得扶住顾念辞，看到她的表情，不禁回头去看江北，大声道：“先生请你停下来！不要靠近！”可江北哪里理会，他只是怒视着顾念辞，看着她眼眶蓄满泪水，看着她在他的步步紧逼下不住后退。
　　方思哲见警告无效，便将顾念辞拉到自己身后，还未来得及开口，脸上就挨了江北一拳，一下摔倒在墙根，嘴角立马渗出血来。
　　“方思哲！”顾念辞惊叫着想过去扶他，却被江北一把拉住，那力道似乎快要将她的手腕捏碎。
　　她忍着疼，转过头来看他，却根本无法与他对视，此时的江北怒气太盛，她心慌至极。无措之下，她还是只有关心方思哲的情况，不过一眼，她便又看向地上的方思哲。只见他撑着墙壁缓缓站起来，指着江北吼道：“你放开她！”
　　江北并不言语，只是钳制着努力想要挣脱的顾念辞，看着她一边哭一边拼命想要挣脱自己往方思哲那边去，一想到她这般对外人竟比对自己还要维护，江北心里更是怒不可遏，手上的力道更大了些，不由分说地将顾念辞扯到自己怀里，让她单薄的背脊紧贴自己的胸膛。
　　他拉着她的手放到自己的腰侧，埋头在她耳边，沉声道：“我身上带着什么，你知道，如果你不怕他死的话，你就过去吧！”
　　从指间传来皮革冰冷触感的那一刻，顾念辞就已经愣住，听了江北的话，更是连嘴唇都开始发颤。
　　她怔怔地看着眼前朝她伸出手就要向她走来的方思哲，感受到江北的动作，她慌忙死死按住他打开枪套的手，叫停了方思哲。
　　“你别动！”她朝眼前惊讶的男子拼命摇头，“方思哲，你别动，别过来，别靠近我，你好好站在那里，别靠近......”
　　“念辞......”
　　方思哲的眼里布满疑惑和不解，他与顾念辞仅一步之遥，却忽然感到隔了千山万水，他在这一刻忽然回过神来，自己虽与她的相处平静美好，可原来自己对她却是真的一无所知，不知道她为什么阻止自己，不知道她身后的那个男人与她是什么关系，也不知道她的过去究竟如何......原本以为她就是那么一个心如止水的孤身女子，却不知她身上本就还有那么多的故事。而这一刻叫他不要靠近的她，更是令人惊讶费解。
　　顾念辞看着方思哲此时的模样，心中有愧疚有担心，眼泪更是止不住地往下掉，寒风一吹又刺得脸生疼。她惊呼叫停方思哲是因为她笃定江北会动手，她从没见过江北这般生气，也从没听过江北对她说这样的话，她虽背靠着他，却似乎可以感觉到他此时比这寒冬还要冷的气场。
　　她不想方思哲因为她而受到伤害，她担不起这样的内疚。
　　“你要如何？”
　　“我要你跟我走。”
　　语罢，江北拉着她决然离开，她看着方思哲站在原地，一脸伤痛的表情，就那么看着她走远，嘴角的血迹分外明显，顾念辞看着他，忽然像意识到了什么，倏地就捂住嘴哭出了声，扭过头不再去看。
　　她想，或许她要告别这里了，无论是方思哲还是新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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