晟归汐来

　　别人是别人，你是你
　　赵淳收了线，偏不信邪，马上往景山医院打了个电话，结果没听几句就脸色大变，扬手就把手机摔了个粉碎，沉着脸，转身往会客室走。
　　却在走廊上遇到了韩子城。
　　韩子城不过三十出头，却已在赵家老爷子身边呆了十多年，算得上是赵老爷子的左膀右臂，性子虽然木讷少言，做事却向来沉稳，十几年来一直尽心尽力，对待赵家老爷子又十分忠心，赵老爷子向来十分信任他，几乎拿他当半个儿子。有时候赵淳闹出什么花边新闻，赵老爷子不免会拿韩子城做楷模来教训他。
　　赵淳听多了，心里自然不乐，只不过碍着他是老爷子身边的人，见了面，面上依旧是客客气气的，韩子城虽面上寡言，却也懂得察言观色，倒是极少主动出现在赵淳面前。
　　而这每次他出现在九天，多半是奉了赵老爷子的命令。
　　果然一见赵淳，韩子城就开门见山：“大少，老爷子说，他早就说过，与雷家的事情已经揭过，以后井水不犯河水，请大少做事的时候，务必三思。”
　　赵淳本就余怒未消，听了这话，连面上的和气都维持不住，斜斜睨了他一眼，声音冷淡：“怎么，韩助今日大驾光临，是特地过来教我怎么做事的？”
　　“不敢。”
　　赵淳扬长而去。站在会客室门口，他心中却也有些拿不定主意。没想到何东晟动作会这样快，这边刚威胁完他，马上又找出了他家老爷子，其实刚才他也只是临时起意，半是开玩笑半是威胁地试探他的底线，但并没有想过要把事情闹大，今天却是何东晟颇有些小题大做，逼得他现在都有些下不来台。
　　赵淳点了根烟，尼古丁的味道让他渐渐放松了心绪，在烟雾缭绕中，他眯起眼来打量对面的人，过了好一会儿，才问道：“苏小姐还是学生吧？”
　　静汐见他神色和缓，于是点了点头。
　　赵淳点着烟灰，口气漫不经心：“跟了他多久？”抬头见苏静汐神色茫然，他倒笑了一笑，“我是说何老大，你跟了他多久了？”
　　静汐神色间依旧有些怔忡，仿佛不明白。
　　赵淳靠在沙发里吸烟，意态散漫而慵懒，见她发愣，竟又笑了一笑，仿佛觉得有趣，又细细端详了一遍对面的人，微微翘起嘴角，带了三分打趣：“看样子也没多久吧？我跟他虽然有些过节，不过B市就这么点儿大，我跟他偶尔还是有些商业往来的，”他拿夹着烟头的手点了点苏静汐，又微笑说，“我之前可从来没见过你，何老大也是最近才改的胃口吧，他以前带出来的妞可没一个像你这样——”他拿手从上到下比划了她一下，“这样素净的。”
　　静汐似乎又微微一怔，却低下了头，仍旧没有说话。
　　赵淳见她这幅样子，倒忍不住笑骂了一句：“锯了嘴的闷葫芦，哑巴了。”他渐渐也觉得没趣，掐灭烟头，站起来，“行了，行了，赶紧走吧。”
　　静汐见他作了个请的姿势，不由一愣：“那我同学——”
　　赵淳也懒得再计较，吩咐身边的人：”把她同学也带过来，让她们走。”
　　静汐带着周丹走进电梯，尚自惊魂未定，两人浑浑噩噩地下了电梯，出了大楼，阳光一照，才回过神来。本来热闹的CBD商圈却突然异常冷清，几乎没有车流经过，两人对视一眼，眼里都有惊惧。
　　只有大楼不远处停了一辆车，有个人影双手插在裤袋里，站在树荫下，身形笔直，立在那里，仿佛渊渟岳峙，周围气氛安静得诡异，衬得他整个人隐隐有股肃杀的味道，看到大楼里出来的人时，微微眯了眯眼，淡淡喊了声：“过来，上车。”
　　静汐认出人来，似乎并不觉得意外，顺从地走过去，钻进后座，周丹却被司机安排坐了副驾。
　　阿强启动车子，渐渐远离了那幢大厦，静汐才觉得松了口气，不由抬头看了他一眼，只见何东晟面色冷淡，仿佛也懒得多问，她突然又害怕，又委屈，勉强忍住喉头的哽意，掉转头望向车窗外。
　　突然一双手搭在她腰上，将她轻轻一搂，抱进怀里。
　　“哭什么，我怎么听说是你主动跑去人家地盘的，不是挺有胆子的，原来就这么点出息。”
　　静汐抱住他的胳膊，将头埋在他怀里，闻着他身上熟悉的味道，没有做声。
　　阿强却从前面将手机递过来：“叶局的电话。”
　　何东晟抬眸，扬了扬眉，接过电话，倒先客客气气地打了声招呼：“最近怎么样，好久没联系了，怎么突然想起我来了？”
　　电话里的声音也是气定神闲：“没联系那是好事，你也知道，要我联系你，一准儿没好事。”
　　“哟，怎么这么客气，警民合作，一向是我的荣幸。”
　　“少跟我来这一套，”对方话峰一转，语气已有几分严肃，“你明知道这几天上头都在开会，全城交通管制，你还搞这么一出，你让我怎么交差！”
　　何东晟笑了笑：“你想怎么交差都行，我绝对配合，人你都带到局里，要是还不够，我也过来呆上48小时。”
　　那人也气笑了：“你他妈想到我这里来白吃白喝，想得美，白白浪费纳税人的钱。”对方语气一顿，又说，“你自己去看看，东大路那边都堵成什么样了，几十辆车横在那里，也不让别人走，听说连景山医院都给你围了，交通局的人战战兢兢地给我打了个电话，差点就要出动特警队，我还当是谁呢，大白天的也敢在我的管辖区闹事，雷家这几年被你压着，一向太平无事，我还琢磨着你小子是不是被人灭了，结果一查，下面的人来说是你的意思，你说说，你这唱的到底是哪一出，十面埋伏？还是英雄救美？”
　　“对不住，”何东晟倒十分好脾气的道歉，“要你帮我收拾烂摊子，算我欠你一个人情，要不这样，这周末，咱们出海去玩玩，当我给你赔罪。”
　　“这几天都没空，忙着呢，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个月是什么日子，”对方顿一顿，又说，“你也悠着点，你家老头子最近也在上边开会，改天要是惹得他亲自动手来端你，可别怪哥哥我没给你提醒。”
　　何东晟没有搭话，不过冷冷哼了一声。
　　那人也知道他最不耐烦听这个，便扯开了话题：”再过段时间，喊上佳慧，到可以一起出去玩玩，听说你上次还放了她鸽子。”
　　两个人又闲扯了几句，挂了电话。
　　阿强把车停在学校附近，静汐正打算下车，何东晟却拉住她：“让你同学先走，我还有事要问你。”
　　周丹侧头看了一眼，见静汐低着头，神情沮丧，终于开口说道：“何——何先生，九天是我拉静汐去的，请您别怪她。”
　　何东晟不过淡淡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周丹迟疑地回头又看了一眼，终于还是转身走了，阿强也十分识趣地借口抽烟走开了。
　　“你说说，最近都在干些什么事？”何东晟看着苏静汐，见她只是低着头，一副倔脾气的样子，不由有些来气，伸手捏住她的下巴，抬起来，“又是做礼仪小姐，又去发传单，这会儿还想跑去当明星，”他另一只手的食指狠狠戳她脑袋，“小小年纪，不好好读书，你说，你这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动作有些大，直戳得她脑袋生疼，偏偏又被他拿住了下巴，躲都躲不掉，静汐不由直呼：“痛！痛！”
　　“痛就长点记性，”他放了手，想了想，又问她，“你最近是不是缺钱？”
　　静汐摸着额头，那里还隐隐生疼：“不缺！”
　　何东晟打量她，将信将疑：“苏静汐，我从小看着你长大的，你抬一抬眼皮我都知道你在想什么，还敢在我面前撒谎。”
　　“我真不缺钱，爸给我的生活费也不算少，衣服什么的你也经常给我买，”她将头一扭，“我又没什么花钱的地方。”
　　他还是有些狐疑：“那你——”
　　静汐忙说：“我那个同学倒是急着要找工作，你可不可以帮忙介绍介绍？“
　　何东晟勾起食指，“咚”一下又敲在她脑门上：“少给我转移话题。”
　　“我说真的。”她拿手摸了摸额头，嘶的一声，“疼，你怎么老敲在一个地方啊。”
　　何东晟倒气笑了：“行了，我还事，周五再来接你。”
　　静汐下了车，走了没几步，又被他叫住。
　　她回身，何东晟走过来，却递给她一张名片：“叫你同学找上面那个人，他们公司正在拍一个广告，也许她可以去试试。”
　　静汐顿时眉开眼笑：“那我先替她谢谢你。”
　　何东晟又气又好笑，抬手作势又要敲她，她忙往后跳蹿了一步：“一会儿还上课呢，我走了啊。”她一边说话，一边倒退，不过一句话的功夫，已经跑出了老远。
　　他不放心，追上去，又遥遥喊了一声：“好好在学校呆着，别到处跑。”
　　“哎，”她回头，清清脆脆地应他，“知道啦。”
　　应是应得这样好，可谁知过了没几天，他竟然又在一次经济论坛峰会的晚宴上遇上了她。
　　当时他身边还挽了一个国色天香的美女，因为宴会要求携带女伴，还是他的助理汪涛特地从公关部调过来的，他也没有在意，带着人在宴会厅门口撞到苏静汐，自然不悦，皱着眉头教训她：“苏静汐，你怎么回事？不是让你好好呆在学校，之前怎么答应我的，一回头，又跑到这种地方来，你一个学生不好好学习，成天就想着干这种事——”
　　她一直低着头不吭声，听到这里，才忍不住反驳他：”什么这种那种地方的，你能来，我为什么不能来，再说了，我也没干什么这种那种事，我也是在正经工作。”
　　何东晟竟被她噎得微微一愣。
　　旁边突然“嗤”的一声笑，有人插嘴道：“哟，何老大，我之前还捉摸着你怎么换胃口喜欢学生妹了，你看看，我就说嘛，他带出来的女人可没一个像你这样的。”赵淳笑眯眯地看向苏静汐。
　　静汐抬起头来，一双眼眸黑如濯石，沉沉静静地望过来，仿佛能看透人，赵淳倒一愣，她很快又低下头去。
　　又有人过来打招呼：“哟，赵总，何总，两位怎么在门边站着。”
　　“知道凌总要来，我们这是在恭候大驾。”
　　“不敢，不敢。”
　　“凌少什么时候回的国？”
　　“刚回来，屁股还没坐热，就被老头子撵到这里来了。”
　　……
　　何东晟应付完人，转头去找苏静汐，却已经不见了她的身影。
　　他到底不放心，拨了个电话给她。
　　“你最近到底在搞什么鬼，能不能给我省省心？”
　　“快毕业了，我就是想找份工作实践一下。”
　　何东晟皱眉：“你不用去实践，没必要把自己搞得这么辛苦。”
　　静汐却十分固执：“也没觉得多辛苦，大家不都这么过来的。”
　　“别人是别人，你是你，”何东晟有些烦躁，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你想积累经验，这不是坏事，但是你自己看看，你现在找的兼职，赚得都是快钱，对你将来的择业没有任何帮助，”他停了停，尽量调整语气，“我不希望你为了钱去将就一份工作，况且我也能保证你的生活可以过得轻松自在，让你去做你真正喜欢做的事。”
　　静汐沉默了一会儿，才又开口：“那也不一定，要是哪天你突然又走了，我还不是得靠自己。”
　　何东晟脾气再好，也被激起了三分怒意：“苏静汐，过去的事情你能不能别老他妈翻旧账！”
　　静汐第一次见他这样声色俱厉，楞得半天都没有作声。
　　“在哪里？”他再次开口，“我让阿强送你回去。”
　　“我已经在公交车上了。”
　　“行，到了学校给我电话。”
　　这天晚上，何东晟在宴会接近尾声的时候，收到苏静汐的短信，非常简单的三个字：我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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