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 晨曦

　　考完试的晚上我是绝对不会去学习的，今天更是没有那个力气。喝了点稀粥就去洗洗睡了。
　　躺在床上一直睡不着，我长这么大，从来不为失眠担忧，因为我从没有失眠过。我一直觉得失眠的人都是睡得太多的缘故，像我这种天天困得要死不活的人怎么可能失眠？睡不醒才是正常的。可是，就在这个月考之后的晚上，我十七年的生命中第一次出现了失眠。即使是在被班主任无端指责、被同学孤立、永远考不好的初中，我也不曾失眠。然而，就为了一个该出现但没有出现的人，我失眠了。
　　如果，我再也见不到他了，该怎么办？恍恍惚惚间，有泪水从我的眼眶里流了下来，真的，是泪水。因为它流到了我的嘴角，我尝到了它的酸涩。上一次，在漆黑的夜晚抱着枕头流泪，是在几年前？
　　我睁着眼睛，这样泪水就不至于流的太多，在没有灯光的夜晚，我只能看见模糊的一团黑，而现在，我连模糊的一团黑都看不到，只能感觉到水幕之后那无尽的黑暗和孤独。
　　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到底睡了多久。只不过，第二天妈妈叫我起床时，我很快就从被窝里爬了出来，手脚麻利、毫不迟疑。我想，说不定今天就能知道他的消息。似乎只要早去一秒，就可以早一秒见到他，或者，早一秒知道他的消息。
　　号称校园百事通的心甜，在我刚进门的时候冲了上来：“附耳过来。”
　　“陈晨啊，十一出去旅游，结果在回来的路上好巧不巧出了个小车祸，别人都没事，就他点子背，腿好像骨折了。小曦，你也别担心，听说没什么大事的，小曦，你在听吗？小曦……”
　　我长这么大，遇到过最恐怖的事情就是小时候的那一场打架。它让我直接看到自己的血一点一滴从自己的身体里流出来，而我什么都做不了。一想到陈晨刚刚也经历了这种恐惧，车祸，比打架流的血多太多了，我无法想象如果是自己该是何等的绝望。
　　“陈曦，陈曦。”
　　“哦”我站起来：“老师。”
　　“你下课来我办公室一趟。”
　　我一不是班委二没有打架滋事，这时候老师找我不是因为陈晨就是我没考好。不管是哪个情况，都不是什么好事。我战战兢兢地敲门进去，班头坐在靠窗的办公桌旁正在备课。见我进来，放下手中的笔，侧了侧身体正对着我。
　　“陈曦，陈晨出了车祸，请假一周。这一星期你就帮他记一下笔记。还有，你这次考的不错哦，总分还要明天才能全部出来，不过我知道的几科都挺好。”
　　我松了一大口气，两块大石落了地，方觉自己愣了半天没接班头的话。我讪讪地扯出一个别扭的笑容说：“我知道了，谢谢老师。”
　　走出办公室，感觉外面的空气格外清甜。一抬头，就能看到院子里那棵不知道多少年了的桂花树，快要到开花的时节了。我快步走到那棵大树下，右手支撑在树干上，闭了闭眼睛。请假一周，那就不是什么严重的车祸，应该不碍事的。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还是像往常一样上课，唯一的一点不同之处就是我需要一个人记两人份的笔记。我记笔记的方式比较独特，用一种类似于速记的方式快速记下老师上课所讲的内容。所以我的笔记一向是全班最全的。不过从小学开始就没几个人借过我的笔记本，因为看不懂。就连周清颜都已经放弃了对我自创的那一套速记符号的研究。我当然不能还用这种方式帮陈晨抄笔记，抄了跟白抄一样。所以每节下课我都要拿一个新本子把我那一堆外星文“翻译”成中国人能够看懂的汉字。
　　每每看到我埋头抄笔记的样子，凌轩都会“啧啧”两声。我也懒得理他，他那脑子里除了数学就只剩下了八卦。不过，这次也许不是空穴来风也未可知。
　　我这几天起床的时间越来越晚，好几次都是踩着预备铃声溜进教室，一坐下来就不停地打哈欠，整个人就是乏得慌，就像是被人抽取了筋骨，站都站不起来。实在困得没办法了，拿了本书就跑到教室外面的桂花树下，让早晨泛着些许凉意的风吹走一点困意，然而效果不佳。不知道怎么混到的晨读结束的铃声响起，我很费劲地挪动已经僵硬的双腿，歪歪斜斜地走回教室。
　　走到教室的那一瞬间，我看见已经空了十天的座位上坐着一个人，天蓝色的衬衣、温暖的笑容，分明就是陈晨。那一刻，我好像有一顿的失神：他回来了，回来了啊，他没事了。腿突然就没有那么僵了，我步伐轻盈地回到座位，像是踩在软绵绵的棉花上。
　　“让开！”我轻轻拍了一下陈晨的桌子，很不耐烦地吼道。
　　“喂！我刚回来，你就这样迎接你的同桌？”陈晨颇为不满。
　　“你还有理了？你知不知道，这几天你不在，我天天给你记笔记，累的要死；旁边空着目标这么大，上课老是被点名回答问题；没人挡着，上自习连小说都没法看，你说，你给我造成了多大的损失？”
　　他没想到我居然见第一面就能连珠炮一样的哒哒哒哒说了这么大一串，嘴巴微张，半天才来了一句话：“好吧，我错了。喏，算是赔礼。”递过来一个小包。
　　“打开看看，喜不喜欢？”“什么啊？”我拆开包装袋，手心里躺着的是一条五彩缤纷小石头的手链。
　　“哇！好漂亮！”我真心赞叹。
　　“你喜欢就好，这可是我挤了半天才买到的，就只给你买了。”
　　我右手握拳，堵在嘴上：“骗人！”
　　“没有骗人，就给你一个女生买了。”陈晨还是那样笑嘻嘻的，而我却莫名的觉得别扭。只好转移话题：“凌轩和楚天阔呢？你给他们带东西了吗？”
　　凌轩像长臂猿一样比例不协调的长胳膊一边搂着陈晨的肩膀，一边还不忘了碎嘴：“兄弟啊，你是不知道，陈曦这几天给你记笔记记得有多认真，我敢打赌她这辈子就没这么认真地写过字。你说说，这是怎么回事啊？”
　　陈晨好奇地看向我：“是吗？我看看。”
　　我早晚把凌轩那张破嘴给缝上：“凌轩你可以去死了，什么叫我‘从没这么认真地写过字’？你姐姐我可是拿过硬笔书法金奖的好不好。”
　　“那你什候也帮我抄一份跟陈晨一样漂亮的笔记？”
　　我看着凌轩微笑：“没问题，你要是哪天也被车撞了我保证给你抄一份更漂亮的，你看怎么样？”
　　“班头说了，你这几天落下的课让我没事给你补补。笔记你先拿去看，哪里看不懂的就来问我，不然就去问老师。你可真行，出去玩还能出车祸，就没见过这么笨的。”
　　陈晨翻着书包，满不在乎地哼哼了两声。听到最后，他冒冒失失地来了一句：“你很担心我嘛！”
　　我捶了他肩膀一下，随手抓了一支笔就写：“什么啊？我没事担心你干嘛？担心也轮不着我担心。咦，这是……”我看了看手边陈晨推过来的照片。
　　“你要的玉龙雪山的照片，怎么样，拍的不错吧？”
　　“嗯，除了你拍的都挺好。”
　　陈晨绷不住了：“不是，你什么意思啊？”
　　我抿着嘴，翻开作业本：“写你的作业吧，也不看看你落下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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