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舞锦月

　　魏芳莲脸色十分难看，可是不敢发作，只得强笑着饮下杯中酒，坐下再不言语。其余几名闺秀看出风向不对，也面色惴惴地端坐着再不敢多话，倒是孟嘉茵没什么反应，仍是认真地看着殿前歌舞伎人的表演，夕月则仍旧低着头。
　　齐王妃又坐了一回，回首向侍立身边的大丫头琉璃说了句什么，琉璃便躬身退了几步，向男宾那边走去，停在齐王身后，低语了几句。
　　齐王听了，淡淡向女宾席扫了一眼，点了点头。琉璃恭敬地行礼退下，又回到王妃身边低声说了句什么，王妃微笑着点头吩咐了几句，琉璃便退下了。
　　少顷，齐王站起来，对太子躬了躬身：“皇兄，今日赏莲夜宴，圣京中风流人物不少在座，空饮无趣，不若我等设个擂，让在座的各位来献艺助兴？”
　　太子自然不会在此时掉架子，旋即点头：“我看甚好。”说着想了想，又道：“谁若拔了头筹，赏墨胥子的画一轴！”
　　在座众人一听尽皆大喜，纷纷摩拳擦掌，齐王见状微微笑道：“我前儿回来的时候，瞧见花房里培育出了一本罕见的‘凤羽’，我就将它拿出来做赏吧。”
　　四下里又是赞叹声一片，秦王嘻嘻笑着道：“那我就出一本前朝名家法帖。”众人又是一阵欣喜，立时便有人自告奋勇要上前献艺。
　　齐王微微笑道：“既是我先提出来的，那就我府里的人先抛砖引玉吧。”说着向左飞看了一眼。
　　左飞立即起身行了一礼，向殿前走去，他长相俊俏，举止斯文，一头乌发像所有文人一样用帛带束在身后，一身竹青色细葛布长袍，腰间一条镶着宝石的宽腰带更显得他猿臂蜂腰，他站定后四下扫视了一眼，抱拳道：“献丑了。”
　　话音未落，一名小厮捧着一张长弓，肩背一只箭袋走了出来。太子挑了挑眉看向齐王，齐王微笑着对太子道：“今日除去皇兄和三弟，其余人等进来之前已在门外卸下了兵器，这箭是去了箭头的。”果然左飞从箭袋里取出箭来，并无箭镞。
　　左飞向太子躬了躬身：“请太子殿下指一物，让小人做标的。只要目力能及，小人皆可射中。”一言既出，四座皆惊，有人偷偷嗤之以鼻，目力所及皆可射中是什么概念？你看得见就能射的中？这得要多大的臂力，多精湛的骑射功夫？
　　左飞拿起那把弓的时候，夕月还是觉得自己的心跳停了一拍。她知道，左飞没有撒谎，他确实可以射中目力能及的任何物体。
　　就好像前世，他毫不犹豫地张弓搭箭，射中了本该已经逃出生天的她。那时她已经骑着马逃出了七八十丈，早在一箭之地以外。
　　太子玩味地看了左飞一眼：“哦？这么神的箭法？”说着四下梭巡起目标来，不多时指着堂外夕月他们坐来的那只泊在湖边的小船道：“就射那盏灯！”
　　左飞弯了弯腰，张弓搭箭，拉满了弓弦，双眼微眯，略一校准方向，一支箭如隼般飞射而去，远远只听“笃”的一声，眼看着那灯笼虽然还挂着，烛火却熄了，不多时就有小内侍取了那灯呈上来，太子取来看时，那琉璃灯竟没有碎裂，只是箭在灯上穿过，牢牢地拔也拔不出来。
　　太子这才对左飞露出另眼相看的神情，又打量了四周一遍，忽然指着女宾席这边一名侍女道：“那名穿绿衣带粉花的宫女，你给我射她头上的花。”
　　四下里静悄悄的，没人出声，可是人人都在心里暗道太子难为人，这距离虽近，可是中间隔着一层湘竹帘，箭上无镞，怎么过帘子？而且帘子这边全是豪门闺秀，万一箭射偏了伤到人怎么办？
　　齐王笑着向太子道：“皇兄，如此虽然有趣，但是那边颇多女眷，怕是会惊吓了胆小的小姐们。”
　　太子看了齐王一眼，笑了笑：“也是。”齐王笑着正要说话，太子却忽然拿起席上一粒甜枣说道：“那，你就来射这枚甜枣，若你成功了，除了墨胥子的画，本宫还有重赏！”
　　齐王闻言大惊，忙拦道：“皇兄，使不得！千金之子尚且坐不垂堂——”
　　“怎么，你不信他？”太子笑了笑问道。
　　齐王被他问得一噎，第一次敛了笑，低头看了看太子手中的那粒甜枣，不过须臾，他又微微笑起来：“这样吧，皇兄身份尊贵，让左飞以箭指向你，是大不敬！不如我来拿着。”说着从太子手中拿过了甜枣，转身淡然对着左飞看了看，微笑道：“来。”便将甜枣随意一举，离头颅不过三五寸距离。
　　左飞一直没有说话，脸上也鲜有表情，如今见齐王下令，只是淡淡应了个“是”，便回身取了一支箭，毫不犹豫地张了弓。众人屏住呼吸，瞪大了眼睛看着他的一举一动，生怕出声惊扰了他，箭会飞向什么不该去的地方。
　　左飞眯了眯眼睛，只听“咻”一声，女宾席有胆小的姑娘已经吓得捂着眼睛低呼起来，众人再看时，齐王手中空空如也，那支没有箭镞的白羽箭带着那只甜枣稳稳地钉在他身后的墙壁上。
　　太子喊了声“好”，吩咐左右：“将上次那把‘落日弓’拿来赏了他。”
　　左飞面不改色地向太子道了谢，又转而向齐王告了罪，齐王倒像是真高兴：“你的箭法能得太子殿下赏识，是你之幸。”说着理了理衣裳，又回位子坐下了。
　　左飞谢了太子的赏赐，也淡然告退，回了自己的位置。
　　有这一出在前，男宾席一时间倒无人出来献艺了，王妃松开紧紧抓住椅子的手，轻轻吐了一口气，云淡风轻地笑道：“既然如此，不如请各位小姐大显身手？”
　　一时间各位闺秀们面面相觑，竟没人出声。王妃微笑着和蔼地对魏芳莲道：“魏小姐，不如你来做我们女宾的第一位，先去献艺如何？”
　　魏芳莲脸色发白，悔不该当时为出风头去讨了王妃的嫌弃，却也不敢拒绝，好在今日来此献艺是事先有准备的，她心中倒也有底，只得立起来应道：“是。臣女愿舞一曲以助兴，不过须得换过衣裳，还望王妃准许。”“
　　“这个自然。”齐王妃点头笑道，旋即令身边的侍女带她下去换衣服，少顷她换了一身舞衣出来，众人看时，只见她身上一件朱色撒花洋绉舞裙缀了许多宝石，在月光下闪闪发光，十分富丽，衬得她本来只有七分颜色的面容也娇美了许多，她含羞带怯地走至殿前，娇声向堂上之人问了安。
　　秦王笑眯眯地问道：“不知魏小姐所演何舞？”
　　魏芳莲看了秦王一眼，只觉得他俊美的面容有些炫目，又想想齐王出色的容貌，一时间竟有些恍惚，秦王又问了一遍，她才恍然回神，忙答道：“臣女所演之舞，名为白纻舞。”
　　“哦？白纻舞？好啊，此舞甚好！快快演来。”秦王笑眯眯地又说道。
　　魏芳莲应了，向一边的乐师点了点头，乐声悠扬而起，众人观赏时，夕月也仔细品评了一番，平心而论，魏芳莲跳得不错，时下贵族都爱白纻舞，所以许多贵族女子都会学上一点，魏芳莲身材娇小，舞起来倒也别有一番风姿，不少世家公子都为她的舞姿拍手赞好，一曲舞毕，掌声雷动。
　　魏芳莲收了势，微有骄傲之色地向三位皇子行了礼，下去换衣裳了。
　　这时气氛已经明显松快了许多，便又有几位宾客离席展示了一番才艺，却都不及左飞与魏芳莲的才艺让人惊艳罢了，那冯小姐，沈小姐也在其中。
　　秦王看了看静静坐在一旁一言不发的太史令穆紫野，眼珠子一转，回头涎着脸儿对太子和齐王说道：“二位皇兄，我听闻滁州孟家的大小姐一笔字十分了得，不知可否请这位孟小姐来露一手？”
　　太子板着脸先斥了一句：“怎可如此轻薄？！”
　　齐王笑着摇了摇头：“还是这么个孩子脾气。”
　　齐王妃却隔着帘子笑道：“妾身也想看看呢，连帝师也称赞的好字！”
　　太子闻声看了看齐王，齐王只得笑道：“既然如此，但看孟小姐自己的意思。”
　　孟嘉茵立起身来走至殿前，神态自若地应了，又向身边侍立的宫女交代了几句，不一会儿，便有人取了两幅人高的宣纸来，她左右手同时运笔，同时写下“文治武功”和“厚德载物”八个大字，笔力雄浑，一气呵成之下每个字都苍劲有力，铁划银钩，太子等三人见了，倒是真心赞叹了一回，孟嘉茵依旧宠辱不惊地谢了三人，回去坐了。秦王偷眼看了看穆紫野，他虽然面上毫无表情，不过眼底倒是难得的一抹满意之色。
　　孟嘉茵坐下后，一时殿前倒又无人献艺了，齐王问道：“还有何人愿意殿前献艺？”
　　王妃正欲提一提苏夕月，谁知竟有人赶在了她的前面出声道：“这位苏小姐，刚才也说她的舞蹈十分出色，想来也能夺个魁首呢。”
　　众人看时，竟是刚刚献过舞的魏芳莲，她眼角微挑，得意地看向夕月。夕月见状，既不气恼，也不羞窘，站起来落落大方向王妃行了一礼：“民女愿献舞一曲，聊以助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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