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乒乓]小球转大球

　　“那你怎么不说，是我训练不努力把马指导给气的？”刘丽彤朝骆羽翻了个大白眼，对于小姑娘给自己背上的负担感到很无力。“那天之前他还嫌我削得不够转，把我狠狠地臭骂一顿呢。”

　　虽然刘丽彤对马指导的去世十分难过，但她更知道这个心思细腻的小姑娘。能把内心想法坦白给她听，应该是小姑娘自己终于想通了，这个时候还是别再瞎说话为妙。骆羽这么的会出成绩，也是这么的不省心啊。刘丽彤不禁幽幽地想着。

　　“但我就忍不住会想嘛。”渐渐走出心魔的骆羽，将脸埋进被子不好意思地说道。你就是想太多了！刘丽彤淡定地翻过一页漫画，看着男男主角激烈的妖精打架。“作业写完了吗？是不是还有什么古文要背来着？”

　　“啊！还没背！”骆羽立刻被引开注意力，从床上翻身一跃而下。“丽彤你先别睡，等下听我背一遍啊！” 刘丽彤漫不经心应了一声，又一次义不容辞承担起了校正骆羽背诵的工作。

　　虽然两人分属不同的教练主管，但女一队的宿舍安排却没再调整。除非一队队员退役或是退下去，一般而言室友关系还是比较固定的。之前在一起训练的时候不觉得，刘丽彤如今换了主管教练，倒是挺怀念骆羽的复盘习惯，现在偶尔会拉着骆羽到公寓楼下的球台上比划比划。

　　骆羽已经跟着男队练了一段时间，她的训练方案除了自己原有的几名教练参与讨论，队内设计也被转到这边教练组会议。几位主管教练首次接触都大感吃惊，因为除了力量相关的指标差异，骆羽的技战术意识与男队员相比毫不逊色。男队磨练前三板技术的重点对象，这是尤国朗给骆羽的最新定位。

　　骆羽像其他非主力队员那样，担任起了主力队员们的“二拉一”陪练。所谓“二拉一”是指二对一加强型练习，由主力队员“以一敌二”对阵非主力队员，不论击球落点多么刁钻，总有人会在第一时间回球，这项训练极其考验主力队员的速度节奏，但由于男队员惯常退台互拉才有了“二拉一”的俗称。在女队属于封闭集训项目的“二拉一”，却是男队日常训练中再普通不过的环节。身体素质和爆发力远不及男队员的骆羽，必须艰难地从巨大的落后差距中寻找突破。

　　除了单球训练，骆羽照常会进行多球及体能训练。作为女队主力随队训练的她，略有区别的是由尤国朗来做极限多球训练，在男队是只有主力队员才有的待遇。而尤指导的一手发球在队内堪称传说，手速极快且落点多变，动作短小又隐蔽，令骆羽根本无从预判。尤指导在训练中从不放水，而是任由小姑娘在台前疲于奔波。往往几组极限做下来，十分钟不到人却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如果硬要说骆羽给男队带来的变化，大概是尤指导为她下达的赤膊打球禁令，男队员打到大汗淋漓脱到只剩裤衩，对未成年小姑娘来说确实太辣眼睛了。

　　虽然金云在张帆等人的灌输下，稍微有了些带女孩子的体贴意识，但是受常年指导男队的惯性思维影响，他与王冶还是将骆羽的体能训练强度略提了提。只是强度本就已经快近力量极限，想再取得零星进步都非常困难，即使骆羽还在青春期尚有提升余地，但如今每次所增加的负荷，都只能以1公斤为单位推进。

　　随着状态渐渐回归了正常，小姑娘不再那么杀气腾腾，大家也不再像之前那么犯怵。受到金云指导专门嘱托的队长王齐，主动替小师妹策划起了破冰活动。与女孩子们常约逛街喝茶和看电影不同，糙汉子们的集体活动显得奔放豪爽得多，不是吃饭就是唱歌或者吃饭唱歌。

　　虽然队内上下相当团结友好，但真正相约玩乐起来，主力与非主力队员间还是有着隐约界限。一方面是因为主力与非主力队员的训练安排不同，天天在一起的主力队员彼此自然更熟；另一方面是非主力队员对主力老大哥们普遍存着敬畏，大家难得出来放个松，却“齐哥您先夹菜”或是“侠哥您先点歌”。王齐的聚会范围也就自然而然地固定在了主力圈。男队小花也是女队主力，骆羽便被王齐放心地拉进了自己常混的核心。

　　借着欢迎小师妹的东风，王齐早早向尤指导申请了晚归许可。这次组的局便是吃饭唱歌，听说骆羽要参加集体活动，男队几大主力纷纷予以响应。下午的训练课还没结束，王齐和刘侠就避着尤指导开始了眉来眼去。好不容易捱到傍晚时分，两人分配过了随车人员就麻利地分头出发。征战国内外大小赛事多年，主力队员可以说个个不差钱。王齐口味一律向尤国朗看齐也买了保时捷，刘侠则更为拉风直接开了玛莎拉蒂。

　　骆羽怎么也没想到，男队主力们会选定在传统火锅店聚餐。为了避免误食瘦肉精而引来麻烦，队员们在外就餐时，都会避免肉制品而选择清淡却安全的素食。不是又贵又难吃的素菜养生馆子，七个人跑来吃火锅就纯粹烫蔬菜吗？眼见王启明从背包里像变戏法一般，掏出一大包片得细细的牛肉，即使是骆羽也不淡定了。小姑娘惊到合不拢嘴的模样，引来了男队众人一阵大笑。

　　“这是我一早拜托吕师傅片的，好说歹说他才给了十斤，大概也就勉强够吃。”王启明对食堂大师傅的抠门小气十分愤慨。“这回咱们只能再多点几份蔬菜了！”

　　坐着包厢却连肉都自己带，大家不怕被火锅店老板赶出去吗？骆羽深深觉得这场景太过匪夷所思。仿佛是看穿了骆羽心里的想法，刘侠直接开口解释道：“老板就是个铁杆乒乓球迷，对队里规定挺了解也很支持，所以这儿就成了我们的定点聚餐单位啦！”

　　说话之间，王齐已经喊来服务员，迅速地把大铜锅底和菜都点了。真不愧是一群猪队友，除了没点都不爱吃的胡萝卜，剩下的干脆每种蔬菜都来了一份。反正第二天是周末，男队员们还多叫了几瓶啤酒，也给小姑娘点了瓶椰子汁。听说乒乓球队几大主力大驾光临，火锅店老板还专门过来招呼了一回。

　　待大火锅上了桌，队员们争先恐后地先拼抢了几轮肉片，王齐这才给骆羽一一介绍起在座的众人：“小骆，这几个你应该都认识，刘侠、沈效白、徐鹏、秦恒、王启明。”他最后笑嘻嘻地指了指自己，“还有你齐哥。我们几个经常一起出来玩儿。”向几名队员问过好后，骆羽也有样学样地介绍起了自己：“我是骆羽。”又是惹来王齐一阵拊掌大笑。

　　推杯换盏还没过三巡，酒量其实不佳的队员们话就多了起来。先是煞有介事地分析起了各国对手的打法，从如何应对藤田裕的削中反攻到刘侠竟会不敌老拉赫的那柄飞铲。男乒世界里，国家队的敌人从来没有国外选手，向来是队友间的高下胜负。而刘侠再度回忆起那场莫名落败的外战，又是一阵气结无比。

　　压根没把小姑娘当成外人，大家又转而大喇喇谈起了恋爱问题。王齐新交的女友是个小有名气的漂亮模特；刘侠则刚跟前女友因为聚少离多掰了有些苦闷；秦恒与长跑六年的另一半只待明年奥运后退役便结婚；就连王启明和徐鹏都早在地方队时便解决了对象，据说还都是“彼此初恋以及感情稳定”。所以男人们的集火重点，自然落在了坚持打光棍的沈效白身上。

　　“小白啊，前两年你还小，不谈我能理解。”刘侠痛心疾首的一掌拍上师弟的左边肩膀，力气之大差点没把沈效白的筷子震掉。“但是你看徐鹏都能找到！亏你长这么帅，真是白瞎了百万女粉丝！”

　　“关我什么事啊！侠哥！”正在锅里翻找着肉片的徐鹏，听见自己又无辜躺枪，愤愤不平抬起头辩驳。“小白太可怕了，简直无欲无求！我简直怀疑他是那什么冷淡！”

　　“当着小孩儿又乱说话！”秦恒伸手对着口无遮拦的师弟就是一下，夹了几片白菜放到他的碗里。“好好吃吧你！”

　　“骆羽。”沈效白看向正埋头吃菜的骆羽，突然开口唤道。“徐鹏是你在我们男队的头号粉丝。”显然没料到自己会在这时被点名，骆羽抬起头满脸疑问。

　　“哈哈哈哈，小白你真的要说吗？”想起迷哥徐鹏的疯狂行径，王齐忍不住喷笑出声。“对对对！徐鹏可是你的脑残粉！”王启明看热闹不嫌事儿大，赶紧煽风点火。

　　“你们当着骆女神的面儿瞎说啥呢！”徐鹏一听自己要在偶像面前名节不保，心中着急连私下对骆羽的称呼都冒出来了。“小骆，你听听！骆女神！”刘侠笑得开始锤起了桌子，又阴阳怪调地学起了徐鹏说话。“徐鹏他在队里啊，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骆吹！哎呀呀我们骆羽又赢啦！骆羽这球拉得如此好看！”

　　“他在床头还贴了你的海报。”沈效白依旧不动如山，出卖室友可谓不遗余力。“有次给粉丝直播还拍到了，所以现在他的球迷都知道。”

　　“可是我没拍过海报呀？”小姑娘显然对海报一事更为纳闷。队内十分注意保护未成年，一般不安排小队员参加商业活动，别说是一般的乒超联赛，就连每年全锦赛的赞助活动都不必参加。所以严格说来骆羽唯一参加过的商业活动，就是年初的那次年度体育人物盛典。

　　“你的球迷后援会自己集资印的。”沈效白继续抖落着迷哥的小秘密。“他还是后援会的匿名骨干呢。”徐鹏少男心事被撞破，臊得满脸通红，立刻将祸水东引，伸手一指王启明。“明儿也在后援会里！海报他也买了！”刚才还跟着嘲笑的王启明立刻哑火，开始梗着脖子抬杠：“你还买两张呢！说挂一张，收一张！”

　　“直接找我拍不就得了。”骆羽实在不理解，都是队友有什么不好开口的。“干嘛还要花钱呢？”没想到骆羽如此落落大方，徐鹏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这不是怕你有意见嘛。”他只是单纯对偶像的喜欢，万一因为队友身份惹得骆羽不开心就糟了。

　　“我没关系啊。要不现在就拍？”小姑娘直接拉开椅子站起身，毫不扭捏地走向徐鹏的座位。“真的可以吗？”听到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徐鹏像弹簧一般跳了起来，立刻掏出手机塞给身边的沈效白。“小白赶紧的！骆女神，我可以把合影发到网上吗？”迷哥也不再遮掩，立即开始放飞自我随口乱叫。

　　“行啊，或者大家一起拍？”骆羽体贴地想到在场的其他人，再次开口问道。“不不不，我先单独来一张！”被幸福砸得有点晕的徐鹏，已经有些语无伦次。待与骆羽合完影，徐鹏一脸傻笑地捧着手机反复看了又看，正欲美滋滋地将合影上传到自己的社交账号，突然意识到这才是更大的好机会：“骆女神！你有申请社交账号吗？咱们互相关注一下？”后援会球迷们都知道骆羽没认证账号，但万一她自己偷偷玩儿呢。

　　三好小学霸骆羽则摇了摇头，打球念书天天觉都不够睡，哪来的美国时间培养网瘾。而小姑娘的回答又是引来了在座的好几位，特别是网瘾青年刘侠的痛心疾首：“骆羽妹妹，你可是个现代人啊！难不成连智能手机都不用？小白这个老年人都有僵尸号，轻轻松松坐拥百万粉丝呢！”习惯了因为异性缘好而被拿话怼，沈大帅哥一脸面不改色地继续吃菜。

　　“用智能机呀，只是不玩社交网站而已。”实诚小孩儿赶紧掏出手机以自证清白。

　　“诶！我还没有你实时消息账号！大家加一个？”徐鹏看到骆羽的锁屏界面上有消息未读提示，赶紧顺着竿往上爬。

　　“行啊。”骆羽一下解锁了手机，找到自己的账号信息页，与师兄们一一加为好友。“效白哥的头像好可爱啊！”骆羽加完了沈效白，看着他的水獭宝宝头像轻笑出声。

　　“我检举揭发！小白其实是小动物狂魔。在宿舍他还养了一只仓鼠胖胖。”徐鹏一看机会来了，立刻将沈效白再拖下水。

　　脸有些红的白净青年正欲反驳，只听见自家师兄刘侠惊奇地问道：“我怎么记得还有个花花？前两年小白不是到处还送仓鼠崽？”曾几何时刚养仓鼠的沈效白不懂，头疼于隔三差五降生的小仓鼠而满世界找人送，后来他也就学乖了开始只养一只。

　　“有机会给我看看小仓鼠吧！”小姑娘真心实意地说道，也得到了沈效白的点头应允。虽然知道沈效白是真的喜欢萌萌小动物，众人仍想谴责他套路太深可耻。

　　“那骆羽你快注册一个，我们大家互相关注嘛！”刘侠开始鼓动涉世未深的少女。骆羽就在身边大哥的指引下一步步注册了社交账号，在座众人又是一轮关注互加。

　　得偿所愿的迷哥徐鹏给刚才合影，配以极其耸动的文字“死而无憾”，并且添加了骆羽的新账号就愉快地发上了网，短短几分钟内便引来了互动队友及球迷们的大规模评论与转发，被顶上了评论区热门第一赫然是尤国朗那条“下周极限加量死个痛快”，而徐鹏的球迷都是一脸幸灾乐祸，被班主任关注还敢这么浪，徐鹏同志你胆儿实在太肥。

　　“我也要拍！”王启明这才如梦初醒，也欢天喜地举着手机跑了过来。但贪生怕死的他，决定将美好回忆就只留在手机相册。大家又请服务员帮着拍了合影，便将帐一结向着下摊唱歌出发。预订的KTV离火锅店不远，大家也就没再挪动汽车，而是选择直接步行前往。今天活动区域处于市内著名的豪华商圈，从火锅店走到KTV便会经过一排奢侈品牌专卖店。

　　刘侠突然福至心灵，想起自己好久没买衣服。难得身边有个女孩儿能做参谋，不像跟其他男队友们出来逛街，对什么好坏都是“差不多”。日常训练的确可以穿队内运动服，平时休息也有运动品牌赞助短袖。虽然他刚刚才分了手，但偶尔也需要穿帅点出门约会啊。

　　“小骆，我想买件外套，咱们看看去？”刘侠直接问着骆羽的意见。却见身边的小姑娘有些迟疑，吞吞吐吐地说道：“可是侠哥，思玲姐她们说我审美爆炸。”

　　“那太好了！”刘侠一把将骆羽拉向路边的奢侈品店，语气中竟然有着无比的庆幸。“就她们那审美水平，还老说我们瞎呢。”

　　但审美爆炸这件事确实怪不得骆羽，只能说双方道不同不相为谋。何思玲等人十分热爱淘逛小店，眼光标准莫名爱向各类网络爆款看齐；而自小由热爱黑白灰的丁女士包办衣物，骆羽也就复制了母亲的黑白灰审美。至于刘丽彤这个大宅女从不逛街，买衣服全部在线下单基本款一次五件。几次这般之后，何思玲她们再约逛街，也就直接跳过骆羽她们两个怪胎。

　　高端男装线大多是黑白灰，骆羽的审美倒也十分符合需求。衣服试得相当尽兴的侠哥，今夜便豪迈地一掷千金。王齐等人眼看形势大好也抓住了机会，纷纷求助骆羽陪同着征战自己惯穿的品牌。男同胞们在时尚穿搭方面的精力有限，采购路线也大多延续了尤国朗风格，只买贵的不买对的就不会错，而这次有了小参谋更是皆大欢喜。待到每人都释放了内心的购物野兽，大部队先将大包小包放回了车上，再继续向原来的目标KTV进发。

　　在KTV的豪华大包厢里，骆羽体验了整整三小时的车祸现场。王齐与刘侠在两年前集训联欢会上的那曲对唱，竟然算是最能稳定发挥的保留曲目。男队众人尤其热爱男女对唱曲目，明明死活唱不上去，却非要狂飙假音和气声，不仅声音走调还踩不准节拍，最可怕的是个个都迷之自信。今天大家更是兴奋发现，男女对唱曲目因为骆羽终于有救了。虽然骆羽真的已经很困，但实在不忍打击大家的积极性，只能强打精神陪着兴致高涨的师兄们，将平时想点又不敢点的歌统统试了一遍。放开了唱到亢奋的众人，竟然在KTV又点了一箱啤酒。

　　好不容易唱够闹够，时间已经接近一点。超级麦霸王齐在第二摊喝了不少，就将车钥匙交给了几乎没喝的沈效白。刘侠因为今天吃过止痛片，同样滴酒未沾便仍是自己开车。唱到快倒嗓的骆羽又累又困，坐上车没过多久就睡着了。

　　好不容易开回运动员公寓，一群醉鬼刚经过门口就死活闹着要下车，连后备箱里的战利品都不管了。被吵到实在没法的沈效白，只好先将队友们放下再开到地下停车场。将车停稳熄了火正准备开门走人，沈效白习惯性地抬头看了眼后视镜，倚在后座睡得香甜的小姑娘，不是骆羽还会是谁？

　　眼见如何都叫不醒骆羽，沈效白只能将小姑娘一路抱上了楼。但他却不曾料到在电梯里，碰上了同样晚归的游泳队熟人。那厮一脸“我知道大八卦但是我不说”的夸张表情，令沈效白认真地思考起今天到底造了什么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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