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空

　　思冬悄悄的回到S城，在市中心租了套小小公寓，家具家电一应俱全，室内装饰明亮简洁，这次回来她没有惊动任何人，包括周密在内，她换了电话卡，除了家里打来的，她不接听任何人的电话，彷佛要人间蒸发一般，她想要过一种全新的生活，同时给几家情感类杂志写专栏文章，情路不顺果然下笔如有怨毒之神协助，文思泉涌，供过于求，生活过的平淡富足随意。她的小小房间就是她的工作室，面向窗子的工作台可经常供她发呆，她不收看新闻，不晓国家大事，不上网冲浪，不追花边新闻，茶几上有一架古老的CD播放器，里面放出来的只余旋律，没有任何词句，心如止水，干干净净。

　　本来是再好不过的天气，虽是盛暑，凭窗工作却时有习习凉意拂向面颊，思绪也是令人满意的丰满状态，但平日配合默契的老伙计，那台伴随她多年的笔记本电脑却不大听话，通上电怎么也不肯睁开那只闪亮大眼。思冬只好带着它到电脑城找师傅修理。思冬走进极细窄的巷子，把鼎沸的人声、音响声、电器声急急的甩在身后，她许久没有身处于这种轰鸣中，头脑极度不适应，她寻寻觅觅看到巷子深处有一家门脸不大的修理店，她朝着店子走去，倒不是为了店面小更经济，思冬喜欢这种古旧作风，她猜测店主也定是一个带着粗框眼镜的老师傅，镜片的厚度大概会似一个玻璃杯底。

　　她拉开玻璃门，拨开一穗一穗塑料珠子串起来的帘子，果然一个半百老人坐在柜台后面，在看时政新闻，思冬把那位老朋友轻轻放到桌上，老人家看了看那台似板砖厚度的电脑，然后抬起眼睛看了看思冬道，“这么老的机器，还要修？”

　　“这么大的年纪，还要做？”思冬反击。

　　“它有它的使命，怎么能凭眼光来判定它要不要退休，它还不想歇呢，对不对？”思冬换了笑容在脸上，打趣的看着老店家。

　　“你说的对，丫头，节俭就是环保。”老人家真可爱。

　　正当思冬和老人家一起研究“老家伙”的病因，思冬却凭余光感受到在她的斜上方有一个人影定定的看着她，她感觉到背脊生凉。

　　那人终于说话，“是你？柳思冬！”

　　思冬抬起头看着那人，半晌她认出他来，呵，原来是秦阳。

　　“这么巧，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什么时候回到S城？”秦阳的语气里有抑制不住的喜悦。

　　“是啊，真巧。我的老伙计罢工了，所以过来修一修，你呢，怎么出现在这里？”

　　“这是我表叔开的店，我过来看望他，谁知道这么幸运重逢你。”

　　他也开始大量那台古董般的电脑，开口说“你的电脑交给我吧，我的手艺不比表叔差。”他朝老人家眨了眨眼，老人家颇为识趣，连忙说，“恩，交给他你就放心吧。”

　　“那就拜托你了。”

　　“不客气，我送你吧。”思冬觉得比起第一次见面，秦阳显得过分活泼。

　　“你不是在A城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陌生人彷佛更有权利问出你最不想回答的问题，但是也最容易被敷衍过去。

　　“唱片行业太浮躁复杂了，仍然觉得不适应，所以回来重操旧业。”

　　“那倒可惜了，这些日我都在单曲循环你写的那首‘唐僧’，角度新，情感又饱满，真让人佩服。”

　　思冬心想，等你遭遇了那样不平凡的情感，要写出来也并非难事，真性情就是好文章。

　　“不过，既然能再重遇你，就是绝顶的好事，是连做梦都梦不到的好事。”

　　思冬纳闷，那么沉闷的秦阳今日一开口就如同连珠炮，关不上闸门，快乐的让人有些摸不到头脑。

　　他又从头到尾的打量了一下思冬，惊异的说，“你看起来很不一样了。”

　　“怎么会？”思冬渺无心绪。

　　“成熟、稳重，也更洒脱，但是彷佛又对什么都不在乎，不看重。”

　　“你才见过我两次面而已，第一次没看稳并不稀奇。”

　　“不会有错，虽然我不是女人，但是我也有直觉。”

　　嗬，原来他并不呆。

　　“好了，已经走的够远，不必再送了。”

　　“那么，就此别过。”

　　思冬果断转身继续向前走去，秦阳却迟迟不肯离去，他呆了一刹那，忽然又追上去。

　　“思冬，可不可以留一个你的电话。”

　　“不必了。”

　　他突然灵机一动，“电脑修好了，我怎么联络你。”

　　“我下周的同一时间会上门来取。”秦阳面露失望之色。

　　思冬仍不放过他，补了一句，“修理要走正常程序，不许做义务工，否则我即刻取回电脑到别家去修。”

　　秦阳惨笑，这么滴水不进的女子。

　　回去的路上，思冬踌躇了一下，终于却又突然间扭开许久未听的音乐电台，正值新歌放送时段，思冬听着那些缠绵之音恍如隔世般，稍不防备她的脑海就再浮现与林映共同进退的情景，不知疲倦的构思意境，推敲字意，为着一点点心有灵犀，快乐感就会盘踞在心里良久良久，那段好日子再也不会回来，然而那毕竟是一段奇遇，不是谁都能够有机会拥有。
　　思冬一路听下去，却让她产生一种隐隐的不安，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些打榜歌曲中没有一首出自林映之手，即使是与林映合作最熟识的歌手，凭词风也能够判断出不是林映的作品，思冬的心上划过一道疑问的弧线。

　　再见秦阳时，他的样子还是让思冬觉得有点呆呆的。不过思冬并不讨厌他，从来都不，也不会对他的任何行为举止做任何评断，这意味着她根本不会对他生发任何情感。但秦阳应该属于最适合做丈夫的那一类，忠厚老实，勤勉自立，对喜欢的女人不会说一个不字，然而可惜的是这样的男人偏偏不招女人喜欢，不会说情话，不会送花，永远不懂得女人所需，对于女人那些莫名其妙的要求和虚无缥缈的愿望找不对路。

　　“你的电脑修好了，但你要做好它随时会退休的准备。”

　　“谢谢忠告。”思冬刚欲提起维修费用。

　　“作为酬谢，你请我喝咖啡吧。”秦阳抢先一步说，话音坚定流畅，像是训练过。

　　“好吧。”再推辞下去，未免太不近人情。思冬看到秦阳彷佛暗自松了一口气。

　　二人并肩走出小巷，来到繁华的大街上。在充满人潮的街尾刚好有一个富有情调的小小咖啡馆。咖啡馆的落地长窗上布满了星星点点的英文字母，走进去穿着深褐色围裙的女侍应生轻轻打着招呼，他们选了靠窗的座位，阳光肆意的铺洒在桌面上。

　　“你不肯喝我请的咖啡，只好由你来请。”

　　“你太喜欢夸张。”思冬明知他说的不假。

　　“你大概还不知道，全世界都在疯狂的找你。”

　　“你说什么？”思冬一脸茫然。

　　“看来，你果真是与世界脱节了。”

　　“你看看这个。”秦阳从大衣口袋里取出一张被折叠的只剩四分之一大小的报纸，他把报纸展开递到思冬面前。

　　思冬开始从上至下的浏览报纸，终于将目光停顿在在版面的右下方的一则寻人启事，这寻的人是谁，正是她柳思冬。

　　只见上面写道：“急寻柳思冬，因本人手机丢失与柳思冬小姐失去联络，现有急事与其商讨，望柳思冬小姐或知情者看到此消息速与本人联络，有重谢。”落款是一位马姓先生，寻人启事上还附有思冬的艺术小照，看来对方要找的人就是她。可是思冬在脑海中搜索半天也想不起这位姓马的朋友是谁。

　　“我看对方很急的样子，你要不要打个电话问一问。”

　　“谢谢你，这份报纸可不可以送给我。”

　　“当然。”

　　秦阳和思冬聊了很久，思冬心里仍然盘桓着这件怪事，让她感到心内不安，和秦阳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事后竟也不记得都说过些什么。

　　思冬回到家后迫不及待的拨通了那个电话。

　　“你好，请问是马先生吗，我是柳思冬。”

　　“哎呀呀，是柳小姐吖。你终于打来了”

　　“我好像并不认识你。”

　　“你说的没错，我们从来没见过面，但是有一个人你一定要见一下。”

　　“他是谁？”

　　“现在我还不能告诉你，你见了面自然会知道。”

　　“请给我个理由，使我相信你说的话，听从你的安排。”

　　“这件事和你最看重的人有重大关系，至于你是否想要见，完全听凭你的意愿。”那人撂下电话，思冬心绪久久不能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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