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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计（上）
据说，军医在第二天就来了，薛仁当时确实是中风发作。没过多久，薛仁便康复了，而那个曼儿也被放了出来。只是。。。。即使武怀伦严令禁止散布薛仁擅自回营的消息，各类小道消息还是不胫而走。薛仁率兵攻占兰州，久攻不下，已引起军中不少人的不满，加之他此次不顾前线战事，无视军纪军法，为一己之私欲回营嫖妓，更让他在军中本就不高的威望，一落千丈，岌岌可危。
值得一提的是，随军医一同前来的，居然还有上次刺客事件中出现过的宋冉。一般来说武林人士不是都不会参加国家斗争的吗？季君借机询问过萧行风后才知道，原来，宋冉是武氏兄弟的江湖朋友，这次前来，一是得知兰州久攻不下的消息，前来助武怀伦一臂之力，二是。。。呵呵，武林人士也要面对温饱问题，也有必要的生活开支。想必这次的酬金一定很吸引人吧！
四月下旬，天伦将军率全军亲赴支援，城破宁亡。五月，天伦军一鼓作气，逐攻下惜州，立州，一时间，天伦军士气大振，势如破竹。
这一个月，季君每天跟着大军东奔西走，真正体验了一把古代军旅生活――因为萧行风是监军，而她又是该监军的贴身小厮，于是她不得不跟着萧行风同乘一辆马车，日日在枪林箭雨中穿梭，与死神玩躲猫猫。
“啪”白子落下。
几日的急行军丝毫没有影响到萧行风的心情，这不，他今天居然还一派悠闲的邀请季君陪他一同下棋。真是超人阿，有什么会让他觉得害怕吗？自我调节能力那么好。他恐怕就是那种在现代测谎机面前让它“乖乖”失灵的人吧？临危不乱，怡然自得，稳如泰山，到底是什么样的环境才能生出他这样的人呢？
季君不禁遐想：萧行风身上插满电线，头戴铁帽，电流时不时地从电线上传导上来，把他击得头发竖起，眼冒金星。但即使这样，他嘴里仍然不死心的嘟哝着：“我说的句句属实。。。。”想到这等搞笑画面，她的嘴角便不自觉地微微上扬。
“该你了，别走神。”萧行风淡淡的提醒了一句。
“噢。。。”季君赶紧将自动浮现出来的画面从脑海中驱逐出去。只是眼角的笑意，她却怎么也压不下去。
“笑什么？”萧行风显然发现了季君的异常，皱眉问道。
“没什么。”好不容易收敛笑容，季君一本正经的落下一子。
“你。。。。来了？”萧行风的音调一下子变了。
“见过主上。”一个身影步出阴影，却不是谷槐。
这个人看了一眼季君，却似什么都没有看到那样，转眼又望向萧行风，跪地行礼。他并没有蒙面，显然是不忌讳季君看到他的脸，整张脸最有特色的莫过于他的眼睛了――太过干净，太过离世，似乎什么都入不了他的眼。一颗黑色的泪痣点在他的眼角处，痣并不大，季君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注意这颗小痣。也许，是因为除了那双眼睛，他实在没什么可令人注意的了？
“嗯。。。事情可办妥了？”萧行风并不看他，意味不明的问道。
“是，属下已经顺利寻得‘梦逝’的解药，也已成功混入九王军中。”陌生人说完，恭敬的递上一个小瓶子。
“嗯，很好，你下去吧。一切照计划行事。”萧行风一挥手，陌生人立刻闪身不见了。
“大人。。。这是？”既然萧行风让她看到这个人，那就表明她可以问。
“这个你收好了。”萧行风指着那个装着所谓解药的小盒说道。
“。。。还有这个，吃下去对人体无害，却能使人昏睡数日。”只见他打开小盒，放入另一种褐色药丸，将装着两种药丸的小盒子推到季君面前，“明天，你便知道他们的用处了。”
相处久了，季君已经逐渐习惯了萧行风的说话方式。
这。。。似乎是萧行风洞悉了九王爷准备下毒的诡计，先一步寻得了解药。而把解药交给她。。。是希望她在武怀伦面前好好表现吗？可是，到时候武怀伦难道就不会觉得奇怪，她这样一个一无是处的弱女子怎么会有解药吗？还有这‘蒙汗药’是干吗的？算了，这些应该都不用她操心，萧行风能这么安排，自有他的道理。
季君迟疑的收下了那盒药。
翌日，武怀伦一早便宣布全军开拔，进攻黎州。
不肖两个时辰，天伦军已经兵临黎州城下。武怀伦命全军站好阵势，摇旗呐喊，于城门外叫阵。
“大胆逆贼，本将命尔等速速打开城门，弃甲投降者，本将饶他不死。”薛仁站在阵前，大声叫嚣着。
“哈哈，薛将军好大的口气，多日不见，真是令本王刮目相看阿！”远远的，九王爷的声音传来。
“李胤，本将奉皇上之命，捉拿逆贼，识相的快快开城投降，否则，休怪本将不念旧情！”薛仁并不理九王爷的调侃，一径说着。
“哼，皇上？！本王只知道真正有权利继承大统之人，就在本王身边，不知薛将军所谓的皇上是何人？”即是隔得那么远，季君也能感觉到九王爷语气中的轻蔑。
“大胆逆贼！一派胡言，今日本将非杀的你片甲不留！”薛仁涨红着脸，喝道。
阵前，薛仁与九王爷一来一往。武怀伦却似完全不在状态，一声不吭。
他今天是怎么了？季君挪了挪位置，转换角度，试图从人群的缝隙中看个真切，只见他双手紧握着缰绳，一双眼睛透露出冰冷和杀气，眯眼左右来回横扫几次后，便锁定了目标，坚定不移地盯着前方某处。看来，他已经有主意了。
又过了一会儿，双方的叫阵渐渐进入白热化。天伦军中已经有不少将士主动请缨要求出战，却被武怀伦三言两语的打发了。
“宋大侠。”武怀伦突然出声，叫得却是宋冉这个非军中之人。
怎么是宋冉？季君在一片叫阵声中听不真切，只得伸长脖子，再次望向武怀伦处。定睛一看，宋冉已驾着坐骑站到武怀伦面前。武怀伦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宋冉听后频频点头，单手一挥，数十条身影便在电光火石之间一齐闪身冲了上前去。
嗖嗖几下，那数十条身影已立于城下。
远远的，季君似乎看到，宋冉对着城墙上的九王爷抬头看了一眼。紧跟着，他手中不何时多出了一根长绳，轻轻一甩，长绳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之后，钩在城墙上的一面小旗子上。而宋冉，早在敌军反应之前，拉着绳子跳跃而上，速度快的令人瞠目结舌。若不是这一触即发的紧张气氛，季君真想为宋冉展露的轻盈和神速拍手叫好。
“放箭！”敌军中有人发现有变，下令射箭。
却见他身轻如燕，轻巧的闪过多如牛毛的飞箭，眨眼功夫便立于城墙之上。
其余几人如法炮制，几乎和宋冉同时跃上城墙。
霎时，城墙上人头攒动，乱成一片。
这时，季君已经分不清楚，谁是宋冉的人，谁是反军了。
“擂鼓！”武怀伦向后方的传令兵作了个手势，传令兵立刻会意的大叫。
鼓槌敲在军鼓上，山鸣谷应，如若惊雷，天地变色。天伦军立刻军威大振，声声呐喊与擂鼓之声交织在一起，铺天盖地，震耳欲聋，撼人肺腑。
‘哗啦’一声，印着一个‘胤’字的军旗应声而落。
战鼓声嘎然而止，城墙上一片混乱，一时间，战场上竟显得安静许多。
不等敌军反应，武怀伦一声令下：“天伦军听令，全力攻城！”
只见他一手拿着银色盾牌，另一手挥舞着长剑，一马当先冲了上去。
“杀！——杀！——杀！”早已热血沸腾，隐忍多时的将士们也挥舞着手中的兵器，齐声呐喊，声振寰宇，迈着整齐的步伐跟随而上。
喊杀声，嘶叫声，兵器声混成一片，军威、鼓震似乎已经让士兵们忘却了一切。在刀光剑影中，他们脑中充斥着的全然是歼灭敌人的气势。这是生与死的较量，是荣誉和尊严的较量，是国家兴亡的较量。生命在这一刻绽放，生命亦在这一刻湮灭。
季君一边往马车里缩了缩，一边注视着前方的战况。幸好自己不需要冲上去，和前方的枪林弹雨比起来，后方安全多了。亲临现场，壮志凌云之气油然而生，可她毕竟不是他们的一份子，并不愿意为了这片刻的豪情，丢了自己的小命。现在她俨然成为了一名不用冲锋陷阵的战地记者，用心记录着这一幕幕恢宏的场面。可惜的是，她唯一的战友兼同僚并不合作，丝毫没有兴趣观看这场势均力敌的战斗。季君看了眼身边意兴阑珊的萧行风，心里低低的叹了口气。
渐渐的，阵营越来越靠前。远处尘土飞扬，一窝蜂的人混合在一起，让她根本分不清谁是自己人，谁是敌军。算了，这也不是第一次了，季君放下布帘，将血腥的战场与车内的安逸隔绝开来。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喊杀声，车轮声，乒乒乓乓的兵器碰撞声，已经越来越远了。他们攻进去了？今天似乎加快速度了嘛！前几次攻城，几乎都是从早晨打到下午，有时候甚至是晚上。而每每这时，季君几乎都是饿着肚子等待着大军宣布进城的信号。并不是她不想吃，只是战场上浓重的血腥气，让她毫无食欲。
这九王爷就那么不堪一击？
突然，车轮声，人声又渐渐清晰了起来。嗯？又被赶出来了？
拉开布帘，正对面除了远处地上若隐若现的尸体外，并无人迹。那声音。。。。。不好！季君迅速移到车尾，拉开布帘一看，后方黄沙滚滚，人形渐现，中埋伏了？！
一旁的萧行风似乎也发现了异状，伸手挑起另一边的布帘，微眯着双眼定神观察，却并不见慌乱。难道。。。他们早有准备？或者这是另一个诱敌之计？果然，整个后方阵营的士兵们神情自如，毫不惊慌，反而井井有条的变换着阵型，似早有等得不耐烦之意。
不一会儿，打算偷袭的大军到达，见到等候多时的天伦军似是一愣，整个队伍前进也不是，撤退也不是。
不知谁大叫一声：“冲啊！”双方即刻开始了激烈的肉搏战。
季君和萧行风所乘坐的马车正处在混乱的中心。一支火箭射来，马车立刻着了火。于是，季君不得不跟着萧行风匆匆忙忙的下了马车，充当箭靶。一直隐身的谷槐已经站了出来，挡在他们面前，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但即使如此，还是有不少敌军士兵不怕死的前赴后继，冲向谷槐，冲向他们。
随着时间的推进，地上的尸体渐渐多了起来，到处都是鲜血和散落的残肢断骸，空气中充斥着鲜血的气味，耳边时不时传来士兵们临死前的惨嚎，兵器坎在□□上的扑扑声，以及没有生命的躯体落地的扑通声。
季君尽量让自己忽视外界的声响，不去注视那些砍杀的场景。虽然之前有过几次观战经验，自己已经不像第一次看到战斗时的那么胆战心惊，但是今天这样如此近距离的直面激战还是头一遭。离她不远处，一声惊恐的嘶喊引起了她的注意。一个士兵被利剑刺穿了喉咙，大量的鲜血仿佛找到了释放的缝隙，争着从那个刺穿的伤口处飚出，而他仿佛不信自己被杀的事实，还费力的转过头去，茫然的看着身边的同伴，嘴巴开开合合，似乎还想说点什么。。。。
面对如此血腥的场面，季君一下子呆了。她不知道那些士兵们此时作何感想，或许，他们高度紧张的神经让他们什么也想不了，只是简单的做着机械格斗。但是她！作为一个现代人，看着一个一个鲜活的生命在身边不断的冲杀，又不断的消失。她唯一的感觉便是恐惧，是的，这是发自灵魂深处的恐惧。好吧，她必须承认，她太天真了，这不是电视剧，不是排练，这一切实在太过残酷了。
“小心！”一只强而有力的手将她向后一拉，一把明晃晃的大刀紧贴着她的脸颊险险划过。还未等她站稳，一个身影便挡在她了身前。
不是萧行风，不是谷槐，居然是武怀伦？
季君突地睁大眼睛，武怀伦？？！他怎么在这里？
环视四周，身边已经大半是天伦军的士兵了。他们赶来了？
“站到后面去。”武怀伦看也不看季君，警惕的注视着周围，时不时的挥舞着手中的利剑，挡去冲上来的敌军士兵的猛烈攻势。
季君听话的往后退，直到紧贴着身后的马车残骸才停下。而这时，武怀伦转头看了她一眼，确定了她的安全后，便冲到前方杀敌去了。
眼看反军大势已去，只有少数几处还在做着激烈的顽抗。身侧的一处反光，引起了季君的注意。
是他！萧行风安排在反军中的暗探，那个眼神特别，眼角带痣的陌生男子！季君看到的反光正是他手中拿着的一炳飞刀。
只见他手腕一转，飞刀已经脱手，飞也似的向她射来。
什么？！
“萋萋！”眼前一花，一个健硕的身影飞到她的面前，试图为她挡去飞来的横祸。
怎么了？刚才的事情像是慢动作一样在她脑中回放。飞刀射来，她傻傻的看着飞刀离自己越来越近，却迈不开一步，然后。。。。武怀伦，他飞了过来，将她搂在他的怀里，自己却生生挨了一刀。明明看到了飞刀射向他的身体，明明听到刀子与盔甲碰撞的声音，但是他却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双臂紧紧环着她，丝毫没有松开的迹象，为她挡去周围一切的危险。
季君震惊的看着武怀伦，低低的叫道：“你。。。。”
“我没事，别担心。”武怀伦扶着她的站稳，脸色虽然开始泛白，却一如既往的温柔微笑。
“。。。。”看着他那温和的笑容，此时的季君却怎么也回应不了一个适宜的微笑，想说什么，更是一句都说不出来。
他的伤在哪儿？是在背后吗？他怎么还笑得出来？
“放心，小伤而已。。。。”武怀伦轻轻握了一下季君的肩膀，安慰的再次重复道。
一句话还未说完，武怀伦忽然脸色大变，身形不稳的向季君倾倒过来。
“将军！”不知从哪里冲上来的一个小兵急急叫道，响亮的声音将季君那声微乎其微的‘武怀伦’淹没。
很快，武怀伦便被冲上前来的那个小兵扶住，季君身上的分量立刻少了不少。此时的武怀伦已经脸色发青，嘴唇发紫，满脸是汗。
“将军中毒了！”不知是谁，大呼一声，石破天惊的道出了一句几乎一眼即可看出的事实。
“别担心。。。。”武怀伦看着季君，勉强的挤出抹浅笑，仿佛用尽最后的力气，说完这三个字，便昏了过去。
季君不可置信的看着昏迷的武怀伦被天伦军的某位士兵抬起，搬走。直至他的身影消失在她的视线内，她的耳边还是一直回荡着“中毒了”这三个字。
是他！是萧行风！！！这一切都是他安排的！他要武怀伦死？不。。。季君马上否决了这个想法。他不会要他死，否则为什么给她解药。她一直以为，萧行风是洞悉了反军下毒的诡计，才给她解药，让她到时候好好的表现。哪知道，他是用涂毒的飞刀来射她，不，确切地说，是以她为饵，真正的目标是武怀伦。确实，这样救武怀伦一命，比单单表现自己来得更为有效，更为直接。
“走吧。。。去城中看看情况。”萧行风的声音响起。
身边已被天伦军包围，只见他们大多神色焦虑的收拾着自己的武器，有些士兵更是互帮互助的抬着或搀扶着受伤的士兵。而反军的士兵已经不见了，看来在刚才那段时间，他们已被歼灭。
季君看着怡然自若的萧行风，不得不赞叹他精湛的演技和严密的计划。这一计，稍有差池，便是满盘皆输，功亏一篑；这一计，是在试她，测试她在武怀伦心中的分量；这一计，更是在试武怀伦的真心，若不是武怀伦对她真有意，那她很可能就变成了刀下亡魂。想到武怀伦。。。。季君只觉心中一颤，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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