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女奇谭

　　这时，脑海中仿佛电光一闪，我忽然间想到了很多，只是有一丝震惊和不太敢确定。我的心猛然狂跳，就像要从胸脯里跳出来。不知道从哪里生出一股勇气，使我骤然将易玄推到白石圆柱上，踮起脚尖吻上他……这一个蛮暴的吻，像一场骤降的狂风暴雨，狂肆地倾覆人间。这一刻，我似乎忘乎所以，甚至忘记自己是一个怎样的人，而其余的一切，都被抛诸脑后。我敢发誓，这一定是我生平做得最大胆的一件事！起初，易玄大概也没想到我会这样强势地发起猛攻，等反应过来时，已失地丧城。于是，他开始反击，气势渐长，我自然就沦落得不堪一击。就这样，一个激烈地、热情地、前所未有的吻，似烟花一般在这冬夜之中，火热地绵延。
　　“易玄，你刚刚……是不是，吃醋了？”我气喘吁吁地靠在他耳边，紧紧搂住他。一直到这一刻，我都感到不可思议，为他的霸道，为他的不可理喻——但我喜欢这样，不加掩饰地热爱着。
　　“是。”他干脆地答道，“你和霍文眉来眼去。”
　　我将头埋入他颈间，咯咯直笑：“你的眼神得有多差啊！那也叫，‘眉来眼去’？那你和霍蓉又算什么？眉眼鼻嘴全来去了一趟吧？”
　　“不，他看你的眼神……还有，我在客厅里，听说了一件事。”易玄神色复杂地看着我，欲言又止，“霍勋和……”
　　气氛正佳，却有不速之客乱入，真是可惜——
　　“我说呢，原来是在这里！”
　　一个男装打扮的女人绕过廊柱，笑着走过来，并毫不客气地伸手取了我手中的花。她换了一个中性发型，露出白皙饱满的额头，脸仍然很小，但因为化妆的缘故，刻意显得粗糙了些。可即便如此，她那笑起来有些歪的樱桃小嘴还是很容易就让人识破她并非时下流行的小鲜肉党，而是个货真价实的野丫头——叶曦。
　　“你居然也来了！”我心情复杂地看向她。
　　“啧啧啧，土包子打扮打扮也还不错啦，这发型、项链……这身蓝裙。”叶曦笑嘻嘻地看向我，眼里兴味十足，像个痞子。
　　“你来干什么？”我才不相信她也收到了邀请，一定是和徐行一起来的，我心想。一想到徐行会出现在这里，总觉得好不容易放松的心情又紧绷起来。
　　“怎么，你没告诉她吗？”叶曦挑了挑眉，意外地看向易玄，旋即，一双明眸滴溜溜打转，又笑着对我说道，“我、们来这里，自然是来凑凑热闹，顺便带你回去啦。做什么这样盯着看我，我脸上有东西？”
　　我疑惑地看向易玄：“你们一起来的？为什么？”
　　“不，你不用理会她的话。”易玄轻描淡写地扫了叶曦一眼，忽然拉起我的手就走，“我有话单独跟你说，先离开这里”。
　　“喂——”
　　“你们谁也别想走。”
　　“站住！”
　　三个声音同时响起，在这寂夜中，格外突兀而诡异。他们分别是叶曦、霍莲，以及一个面容冷硬的中年男人。
　　易玄迅速脱下外套披在我身上，将我拉到身后。他冷冷地看向霍莲和那个中年男人，轻描淡写地道：“我们临时有事，得提前离开，烦请你们跟霍勋说一下。”
　　“易先生才来一会儿，这就要走了吗？”霍莲静静地站在台阶上。
　　“是。”易玄说。
　　“只怕没那么容易！”那个中年人冷笑地绕到我们后面，手里握着一把匕首，看上去挺眼熟的。
　　仿佛一声令下，他一说完那句话，便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群人，都是身高体大的年轻男人，穿着黑衣黑裤，握着抢和匕首，眼神凶恶，像……混□□的。
　　“蒋叔叔不必如此，他们是我爸爸的贵客。”霍莲轻轻一笑，沿着台阶走下来，诚恳地做出一个“请”的手势，随即对我和易玄道，“放心，霍家只针对徐行。请两位，务必用完餐再走。”
　　鹅毛般的大雪纷纷飘落，白与黑、明与暗、喧嚣与寂寥，形成强烈对比。
　　我环顾四周，见他们将我和易玄围住，心里隐隐有些害怕，忽然又发现叶曦不知什么时候已不再原处，连个影子也没有，离去得悄声悄息。我不由地产生一种不大好的预感，就好像有什么可怕的事即将发生。
　　易玄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拉着我的手朝里面走去，霍莲和那个姓蒋的中年男人随后，其余的人并没有跟上来。
　　大厅里一派和乐，温暖、明亮、柔和而充满了欢声笑语、歌声弦乐。融入到人群中，便仿佛刚才那一刹那的剑拔弩张仅是一个错觉。我忍不住看向易玄，低声笑道：“你没给我施幻术吧？”
　　易玄睨了我一眼，没理会我这不着调的打趣。
　　我们随着人群穿过连接楼，进入一个更为宽敞的大厅，目测之下，其纵身及高度都有数十米，让人觉得自身渺小犹如虫蚁。大厅里面早已备好了一切花果饮食，仆从穿梭其间，仿佛产生一种误入十八世纪英格兰贵族宴客场景的错觉。尤其是当我抬头看向十数米高的空荡荡厅顶部时，更是感到自己仿若穿越了时间、空间。我从来都不知道，原来我所在的城市郊外，竟还有这样风格的建筑。
　　按照指示就坐后，四处打量，发现厅中大约百来人，男女老少皆有，或静坐，或交头接耳。其中有几人，我看着眼熟，似曾来过学校演讲的某大学教授，或时下才上过热搜的某剧作家，只因隔得远，也不太能确认。
　　不知过了多久，我发现叶曦，她正坐在离主桌较近的一个位置，和身边的一个年轻男人亲密交谈，余光不时地扫向我们。
　　我问易玄：“为什么她会来？”
　　他显然也看见了她，只低声说：“霍家人知道我，却不认识她。”
　　蓦然看见霍氏姐弟递来的目光，我只好暂时压下心中疑惑，并暗暗叹道，难怪刚才叶曦跑得那样快，也不知道被发现没。
　　易玄问：“怎么了？”
　　“哦，没什么，霍莲姐弟注意到了叶曦，”我沉吟片刻，继而忐忑不安地道：“你们到底要做什么？”
　　易玄摇了摇头，转移话题，对我说：“我一会儿就带你离开。我在江边租了房子，今天才搬过去，我们一起去看看，好不好？”
　　“好啊，”我来了兴致，惊讶地道，“你之前怎么没说？”
　　“给你一个惊喜。”
　　“惊喜……”
　　我们低声说着话，直到主桌上传来声音：“尊敬的各位来宾、女士们、先生们，非常欢迎诸位来到……”
　　巨大的宴厅内，响起和缓而抑扬顿挫的声音。晚宴致辞略显枯燥，但为显敬意，来宾们都安安静静地站立着、聆听着，庄严肃穆。
　　“四百年前，我们的祖先为了应对战争、暴力、疾病和入侵，团结在一起，历时数年时间，创建了纵横会。这一组织，经过重重磨难，分立，合并，解散，消亡，重建，并在十几代人的努力下，最终形成今天的格局……”
　　我疑惑地看向易玄，目光询问：什么是纵横会？
　　易玄无奈地摇了摇头。
　　“今天我们有幸邀请到来自青海的卫朗。卫先生，是高原吐蕃王族、古格王系德祖衮的后裔，是格桑家族、玫瑰十字的使者……”霍勋一旁，站立着一个微笑的年轻人，二十岁左右，个子很高，棕色皮肤，面部轮廓清晰，高眉深目，鼻梁挺直，像个混血儿。根据霍勋的致辞，此次晚宴的主角，应该便是这位来自青海的卫朗了。只是我不明白，为什么请柬上对此模糊其词。
　　致辞后，敬酒，用餐。
　　餐桌间繁花格桑成簇，精致而清新。金质烛台上插着白色蜡烛，优雅明丽，在这古色古香的大厅内格外耀眼。服务员陆续上菜，前菜是酱制海味，主菜是排骨、香菇五鲜、时蔬及土豆泥、佐水晶酱盘，各色甜点不详述。
　　“姐，实不相瞒，这是我第一次来这样的场合。”我旁边的男孩紧张地对我说。他眼里流露出紧张的情绪，看起来也不过只有十六七岁的模样，和我弟弟张步差不多大，但他长得更胖，也比张步活泼。
　　“我也是。”我扭头冲他一笑。
　　“但你看上去不像。”他笑道，“你好，我叫白兰德。我们家族的族徽是斑斓石。”他长得有些胖，眼睛很大，笑起来憨憨厚厚，像个小罗汉。他说着指了指胸前佩戴的徽章，露出一脸骄傲荣光。那是个色彩斑斓的嵌石银章，设计很独特，我一开始还以为是个稍微好看点儿的装饰品。
　　“你好，我叫聂小鱼。”我伸手和他握手，随即笑道，“虽然看不出来，但其实我心里也很紧张。”
　　“真的吗？”他似乎松了口气，就仿佛找到了同类。
　　“比真金还真。”我好笑地看着他。
　　“你们家族的象征是什么？”他忽然好奇地问我。
　　“家族，象征……现在已经很少有这种东西了吧，白兰德？”我十分好奇地瞄了眼他胸前佩戴的徽章，“而且，在东方……”
　　“这只是一种形式，或信物，在漫长历史中积淀下来，成为某种精神的象征，就像那边那位女士的发簪、那位先生的扳指，以及霍勋家的骑士剑，”白兰德一面悄悄指给我看一面说，“还有卫朗先生，他的家族来自高原，族徽上是一朵半开的向日格桑花——你看起来很惊讶的样子，没人让你看过戚家的《纵横传记》吗？”我顺着他的手指的方向，却忽然注意到叶曦不在原处，而男孩还在继续，“喂，你在听吗？”他的声音里有些尴尬和不满，甚至是略带着疑惑。
　　“哦，不好意思，讲到哪儿？”
　　“纵横传记。”
　　我摇头笑问：“那是什么？”
　　“你……”白兰德疑惑的表情一变，面色骤然很难看，古怪地看了我几眼，忽然对上菜的服务员耳语了几句话话，并随之离开。
　　这只是个小插曲。
　　晚宴结束后，在一个名为“琉璃大厅”的地方举办舞会。琉璃大厅和先前的酒会、就餐场所一样宽敞豪华，悦耳的古典乐，优美的舞姿，惬意的交谈，自成一番特色。琉璃般的光华，几乎吞没了我的思绪。一直到这时候我都没有再见到那个名叫白兰德的男孩。当然，我也没有过分留意这件事。
　　光华耀眼，人影移动，优雅的舞姿令人心旷神怡。
　　“易玄，你会跳舞吗？”我问。
　　易玄摇头，看向在舞厅中跳舞的男男女女，眼里的迷茫之色一闪而过。本来我心想，既然来了，不如让易玄带着我跳一支舞，也许感觉会不错。然而我忽视了一个事实，他是个唐朝人。这么想，又觉得好笑，于是真的忍不住笑出声来。
　　“笑什么？”他挑眉睨了我一眼。
　　“不知道为什么，感觉你应该会那种东西。”我乐不可支地笑道，“但我似乎忘了，就算你是贵族出生，也不是这个时代的贵族。中国古代礼法尊卑森严，大男子主义盛行，男人一般都不会跳舞才对的吧？”
　　“那也不见得。古时子路戎装见孔丘，拔剑而起舞，之后汉唐剑舞盛行一时。少数民族歌舞繁盛，无分男女，自不必多说。”易玄静静地回忆道，“那时在长安、扬州等地，化外人多，我也见过外番男人跳舞。自父亲辞官归隐后，我曾随一行商出海远游，到过拂菻，也即你们现在所说的东罗马帝国。当时拜占庭和保加利亚发生了战争，我曾——似乎扯远了。当时外国的舞蹈，和现在差别很大。”
　　“那你呢？你会跳舞吗？”
　　“我会剑舞。”
　　“剑舞？”我一听，登时兴奋不已，“那待会儿回去后你舞给我看，好不好？”
　　易玄看着我不语，须臾，叹笑道：“好。”
　　于是我快速接道：“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原来你们在这里啊！”霍文走过来，微笑地问道，“在聊什么呢，这么兴奋，竟然也不去跳舞？”
　　易玄只笑而不答，我的笑容忽然就有些僵硬，尴尬道：“我……不会跳舞，所以随便聊聊。”
　　“易玄，易玄——”霍蓉快速朝这边走来，表情和霍文大同小异，“我爸爸找你有点儿事，方便过去一下吗？”
　　她的言行举止很引人注目，于是我们三人都循声看向她，只见她的脸颊红彤彤的，眼里闪烁着晶莹的光泽，仿佛经过一场剧烈的运动。她动作矫健，快速从人群中穿过，浑身都张扬着青春的活泼鲜艳。
　　不片刻，她就已经到了我们跟前。
　　“不方便。”易玄言简意赅地拒绝了霍蓉，漫不经心的瞥了眼舞池中的人们，随即对我说道，“我们走吧。”
　　“啊？”我瞄了眼一旁的霍蓉，随即问，“不打声招呼吗？”
　　“那么，你去吧，我在这里等你。”易玄道。
　　“唉？”我有些惊讶，很想问一句，难道你来这里仅仅只是为了接我离开吗？但我最终还是忍住没问。
　　“你这什么意思啊？”霍蓉发了火，瞪大双眼，走近易玄，满脸难以置信地叫道，“这是我家，你来这里参加晚宴，而我爸爸有事找你，你怎么能不去？”
　　易玄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若无其事似的。
　　“咳咳，霍蓉，”我见霍蓉从头开始便看也没看我一眼，便尴尬地问道，“霍叔叔找易玄干嘛？他说了是什么事了吗？”
　　“哎呀，反正就是有事啦！”霍蓉撅了撅嘴脆声道，随即不悦地低头咕哝了句，“去了不就知道了嘛。”
　　可是，这丫头是不是也太自来熟了点儿啊？我惊讶地看了看她，又疑惑地看向易玄。这时，霍蓉才移开目光朝我看来，并歉疚地冲我笑了笑，说：“你也一起去吧，我大姐也在那里，她刚刚还和卫先生提到你来着。”
　　“我……”
　　“走。”易玄拉了我越过霍蓉，闲庭信步般走入人群。
　　“喂喂喂，什么态度嘛！”霍蓉气鼓鼓地跟了过来，一面走一面道快声道，“你们慢点儿啊，等等我！等等我啊！真是的，走这么快干嘛！我爸和我大姐还有霍文都在，其余的人除了卫朗，估摸着你们也是不认识的。他们有来自香港的戚焱冰，还有来自广东的席恩、席琳兄妹，都是来自纵横会的一些大家族；另外还有李薇，她是跟卫朗一起来的，据说是红社的元老人物，但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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