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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路
听说城外的林子有会吃人的妖怪。
不不,我听说的是一个白衣的女鬼,夜夜啼哭。
你们都说错了,分明是一个女鬼拦路专门吸人阳气呢……
……
李沅芷拿着串糖葫芦坐在府衙的屋顶上,听着后院儿的丫头婆子在闲话。近日来,城外闹鬼的传说在城中传得风生水起,张召重派人搜寻过林子,可无论白天和夜晚,都是一无所获,除了那些扰人的呜咽之声,林子中并无他物的存在。
在府衙的人还好,驻扎于城外的队伍似乎已经有人显露崩溃之态,听说昨儿个晚上还就地处决了一位疯了的士兵。
“下来,马上该有雨了。”张召重从前院刚进门就见房顶上坐着的人,挥手示意李沅芷下来。
将最后一个糖葫芦咬进嘴里,李沅芷翻身一跃,鼓着腮帮子跑到他面前,“师叔。”
“你怎么就喜欢往房顶蹿?跟只猫儿似的,又是跟你师父学的?”张召重背着手准备回屋,眼神示意她跟上,“咱们还要在这儿住几日,你若是闷得慌,看天气不错上街走走也行。”
他现在对李沅芷的管教松了许多,倒是让她有些不习惯了,“住?师叔,我不明白,城内都传成那样了,咱们不快些赶路远离那个阴气森森的林子,非得留这儿做什么?只怕就算林子里没什么,也该被传的真有幺蛾子了。”
李沅芷的话惹来张召重一笑,“你怎么比我还着急?我都不怕耽误赶路。”
近来他似乎突然喜欢上了品茶这件事,一得空倒是不钻研武学招式,反而回屋醉心于茶道。李沅芷不明白他这突然的转变源于何故,双手托腮坐在他身旁,一语不发的,心里却左右静不下来。
说起茶,似乎乾隆也喜欢品茶,难不成……
“行了,有什么疑问可以直说,少自个儿胡思乱想的。”一杯香茶送到李沅芷面前,张召重看她面色古怪,便敲了敲桌子唤回她的思绪。
“哦,我就是好奇,师叔怎么突然喜欢上品茶了?”
“二师兄以前在武当便常和师父讨论茶道,我那时也觉得无趣,偏偏他每回都拉上我,前些日子听侯大人搜罗给皇上的上等茶叶时他说道了几句,就自己试试。”不是什么大事,算得上突然心血来潮,难为李沅芷为此还费了脑筋,张召重看她低头喝茶的样子,无意识弯了下嘴角。
这种随时被人关心着记挂着的感觉,真的很不错。
入了夏,暴雨时常一阵一阵的,常年在外行走的人会看云的变化判断天气,李沅芷没那个经验,窗外炸响的惊雷吓得她一哆嗦,手里的杯子险些滑掉,“好大的雨啊。”她起身去合起窗子,被风吹进屋的雨丝打湿了衣袖。
她的房间离这儿有段距离,这时候回去怕是会被淋一身,张召重找了块干毛巾给她,“在这儿避一避,这雨不长,过了这一阵儿就小了。”
“近来都是这么大的雨,会有洪灾吗?”李沅芷从前跟着李可秀都在北方生活,偶尔也听到不少关于水患的事,如今父亲调到江浙,又是新官上任,如果遇到灾情,不知他应对起来是否会有难度。
“会。”回答一出口,张召重看她担忧之色更甚,又马上安慰道,“江浙一带即便发生水患也不是处处都有,你们家搬迁至杭州,那儿应该是比较安全的。”他想着李沅芷定是忧心家中,便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实在不放心,不如写封信回家?”
说起来,似乎他从未见过李沅芷给家中带信。
李沅芷摇摇头,“没关系,我父母都以为我和师父在一起,我从前也总和师父出门,他们不会太担心。”
呵呵呵,她怎么敢寄信?这一送不就暴露了她的身份,张召重到时候铁定把她送回去,好不容易才能跟着他,李沅芷才不会自断后路。
挨近傍晚,雨势渐小,李沅芷回房的路上给和一个小丫头装了满怀,她依旧着男装,对方兀的从她怀里退开,脸红成一片。
李沅芷揉揉鼻子,抬手虚握了一下她的胳膊,“没撞伤你吧?跑慢些。”
“大人,对不起对不起,奴婢不是故意的。”小丫头不敢瞧李沅芷,一直低着头道歉。
她只听夫人吩咐说西院住了些自家大人的同僚,无事最好不要去打扰。偏巧了,府里的小姐养的猫因为方才雷声太大,惊着它,跑没影儿了,这会儿雨小了下人们到处都找遍了没找见,这才想起西院也是它常来的去处,说是来瞧瞧。
得知她是来找猫的,李沅芷指指房顶,“地面湿,猫就怕水,肯定躲房檐上去了,这会儿找梯子也麻烦,我替你瞧瞧。”
小丫头没来得及道谢,李沅芷已然跃上了走廊的房梁,矮着身子四处找,“你那猫什么颜色的?”
“回大人,黄的,就屁股那儿有一撮白毛。”
屋檐是暗色,猫是浅色,对比倒也鲜明。李沅芷找了两条走廊,便在一个犄角旮旯处瞧见了那个小东西。她下意识想伸手,刚要挨着这小东西时,听它尖锐的一声叫,立刻缩了回来。这猫怕是有些怕生,贸然伸手指不定会被挠上一爪子。
她索性坐在房梁上,“喂,这猫怕生,我不敢碰,你去叫个它认得的侍卫来,我在这儿看着它。”
“多谢大人,奴婢马上就去。”
小丫头跑远,李沅芷晃荡着两条腿仔细观察这只小猫,它待的地方本来是背风的,这会儿换了个风向,呼呼的吹着它的毛,一身顺滑的猫似乎全都倒竖了起来,看起来有些凶巴巴的。
风势渐盛,窜进走廊,稍稍有些松动的木头都被吹得嗡嗡作响,乍一听倒是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可李沅芷一直这么坐着,似乎觉得这声儿有些熟,好像林子里那种邪气儿的呜咽声,难不成鬼怪都移动到这里来了?
她不禁后背有些发凉,双手不自觉地环抱胳膊用力搓了搓。
这时候那个小丫头总算带着人过来了,“大人,您下来吧。”
她唤来的侍卫上去捉猫了,李沅芷见她似乎对周围的声儿并不感到奇怪,便张口问道,“你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吗?”
“奇怪的声音?哦,大人说的是风灌进木头缝儿里的声儿吧,咱们这府邸修建的时间久了,屋檐上的木头偶有松动,我家大人说还能用就一直没有找人修理,每到这种雷雨天的时候,风吹过木头上的小洞时就会发出这种声音。”
原来是这个!
“谢谢!”李沅芷冲这丫头咧嘴一笑,快速原路跑回去找张召重。
那些士兵都是常年住在军营睡帐篷,很少有回家的时候,即便归家也是过年过节的时候,根本不会遇上风雨天,自然听不到这种声儿,就会觉得鬼怪在作祟。
等她兴冲冲的推开门,却发现张召重已不在屋里,询问了一圈才得知军营外似乎又有闹鬼的传说,他刚刚匆匆出城去了。
雨停了,天色也暗了下来,李沅芷没能追上张召重,倒是在城外林子的入口处遇上了刚查探出来的尹灏。白天里雾气弥漫风声簌簌的林子入了夜更加可怕,尹灏一身黑衣在树影斑驳的林子里并不显眼。
他先看到了李沅芷,立刻出声喊她,“李小姐?你大晚上的怎么出现在这儿?”
“我是追着师叔出城的,好像迷路了,天太暗了,我走得急没有拿灯笼,一时间找不到军营的方位了。”
“你找大人有什么事?”尹灏走近李沅芷,帮她牵着马。
李沅芷也从马背跃下,“我知道了林子里为什么会有奇怪的声音,想跟他说来着,结果听说他去了军营,我就一路追过来。”
尹灏这趟过来就是来查找林子的异常,他起初闭眼凝神感觉了一下声音的来源,却发现似乎四面八方都有,一直在头顶上萦绕,无法确定它正确的来向。依照那些村民的传言来看这林子邪性的很,但他跃上树顶查看时就发现了树梢上的一排小洞,立刻就猜出了那些怪异声音的来源。
“嗯,这里的树干确实被人动过手脚,我也正要去回报大人,你跟我一起吧。这儿路滑,你别离我太远,走我踩过的地方。”
“好。”
附近的树枝都湿了,无法做火把,李沅芷只能借着稀疏的月色跟紧尹灏。到底是做惯了暗哨的人,尹灏似乎对黑暗很熟悉,只要稍慢几步,李沅芷便有些瞧不清他的身影。
惊雷是在这时候响起的,亮白的闪电仿若将天地间剖开一道口子,映白了大半个天空。
“马上要有大雨,咱们这么走太慢了,李小姐,不如你先回骑马回军营。”尹灏把缰绳递给李沅芷。
她摇摇头,连连后退,“不行,我怕走错路,刚才出城已经错了一次,再走错咱们俩都有危险。最好的方法是你回去,找人来救我。”
李沅芷的马儿是张召重给她挑的,一匹半大的小母马,根本就承载不了两个人的重量。他们每人都有自己熟悉的坐骑,军队里又都是战斗用的马匹,不是认主就是烈性难驯,当初挑了许久才将将找到这一匹较为温驯的给她,倒是根本没思考过两人共骑一匹马的可能。
估算了一下从这儿到军营的路程,尹灏稍稍思索便同意了她的办法,“那好吧,我快去快回,尽量在暴雨来临前回来,你别站在树下,小心些。”
“嗯。”
马蹄声渐远,被风声掩盖。在等待中,时间变得异常慢,距离尹灏远离不过一刻钟,李沅芷却觉得自己好似过了好几个时辰。恐惧将感官无限放大,微风拂过耳侧的发丝,扫在她嫩滑的脸蛋上都觉得异常可怖。
突然,前一秒还左右环顾的李沅芷兀的转向斜后方,手里的剑已经出鞘,那个方向,有人,或者说有东西过来了。
下一刻,防备变成了犹疑,她在权衡是出声询问,还是借着丛林掩护自己?来人不知是敌是友,若是在林子中动手脚的那批人,见到她独身在此是否会杀人灭口?但如果是自己人找来了,她不出声,对方无法辨别她的方位,是否就此错过?
对方的速度很快,李沅芷的大脑越急越乱,下意识的就喊了出来,“啊啊啊……别过来。”
谁知来人听到她的呼喊后加速了靠近的步子,错落的树枝在他脚底被踩折的声音异常清晰地传到李沅芷耳朵里,似乎一脚脚踩在了她的心上。寻着本能,李沅芷马上反身就想跑。
地上盘根错节的枝杈方才她是跟着尹灏才一一绕过,如今没了领路人,没跑出去几步,就狠狠摔倒在地,手中的长剑飞了出去,剑鞘狠狠砸在远处的树干上。李沅芷自己更是狼狈,衣襟全湿了,右腿膝盖处似乎压到什么东西,火辣辣的疼。
“沅芷。”
来人听见她的呼痛声,总算喊出了她的名字,快步上前将她扶起,“沅芷,快起来看看有没有受伤?”
李沅芷脱力的靠在那人怀里,鼻子一酸,哭了出来,“你刚才怎么不叫我?你都不知道我有多害怕!嘤嘤嘤——”也不管自己身上还脏兮兮的,鼻涕眼泪都往对方身上擦,“你就是想吓我是不是?”
张召重没有辩解,只轻轻拍打李沅芷后背安慰她,“有没有伤着?胳膊,还有腿,有没有哪里痛?”
他匆匆赶来军营是因有人来报说半夜闹鬼,张召重从来不信鬼神之说,领着高庆等几人在军营外一绕,果然发现那些飘来飘去的白影子不过是几件用绳子悬挂的衣服,而且似乎被人设了机关,所以才这般吓人。
揭穿了小把戏后,他便想立刻赶回府衙,毕竟两位红花会的要犯还关押在哪儿,刚出来就碰见了尹灏,一听他说李沅芷被困在林子附近便骑马赶来,只是来的路上隐约看到林子里有火光,他怕会是红花会的人在附近,这才将马拴好徒步走进来,不敢大声叫喊,谁知道这个丫头会怕成这个样子。
李沅芷不语,还是哭。
等她发泄完,哭声稍歇才抽抽搭搭说道,“膝盖有点痛。”
“哪只?”这附近没有可以坐的地方,张召重索性半蹲下让李沅芷坐在他腿上,轻轻卷起她的裤腿,借着月色检查她的膝盖,白色的里裤湿哒哒的,混杂着血和地上的雨水,李沅芷膝盖处被磕破了一片,不过似乎没有伤到筋骨。
李沅芷倒吸了一口凉气,“疼。”
“还能走吗?”
她摇摇头。
张召重随即转身蹲下,“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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