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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友
程磊敲门给胡铮阳送衣服的时候,很意外地看到胡铮阳一身整齐,就那么翩翩然地从小木屋里走了出来。
其实看到程磊手里的衣服,胡铮阳也不是不觉得奇怪的。先前她一直以为衣服是程磊托了那个长发女子买来的,现在看来,似乎应该是祁跃嘱咐的才是。
不过,胡铮阳还是礼貌地向程磊道了谢,并且拒绝了程磊让她留在这里休息一晚的好意,告了辞,便自己搭区间长途车回去了。
程磊觉得,今天苦心安排的这场约会,到头来,自己就只打了趟酱油。
缘分缘分,什么有缘有分,什么有缘无分,看来通通都沾不上边。他和胡铮阳之间明明白白就四个大字--无缘!无分!
可是程磊还是觉得不甘心,原来他接近胡铮阳只是为了商业上的利益,现在倒有大半是为了那种得不到的心痒和难捺。
没有他程磊得不到的女人,从来都没有过!
程磊觉得,自己的征服欲彻底地被这个小女孩挑逗了起来。
所以,一定要设法得到她!
胡铮阳坐在回城的公交车上,只觉得自己一个喷嚏连着一个喷嚏,自然那不是程磊念想的结果,而是因为,她是真的感冒了。
胡铮阳挣扎着回到宿舍,爬到自己床上,什么也没有吃,便裹紧了被子沉沉睡去。睡到半夜的时候,孟晓舒就听到胡铮阳开始说胡话,什么足球,什么救命,什么哥哥,反反复复,没完没了。
孟晓舒忍耐了半晌,叫了几声“胡铮阳”,见叫她不醒,实在忍不下去,便从暖暖的被窝里跳了出来,一把拉开了胡铮阳的床帘。
原以为胡铮阳是被噩梦魇住了,没想到一眼却看到胡铮阳满脸痛苦的神色。孟晓舒吓了一跳,伸手一摸,直接便打电话叫来了120。
直接告诉她,胡铮阳的体温已经不止40度了。
第二天,胡铮阳从病床上醒来,就见孟晓舒趴在床边正睡得天昏地暗。胡铮阳想坐起身来,只微微一动,便觉得全身针扎似的疼。再抬头看看,头顶四五袋输液袋已经空了一半。
看来,昨晚真是把孟晓舒折腾得不轻吧。
胡铮阳有些歉疚又有些感激地看看孟晓舒,一个人静静地躺了会,等到习惯了身上那种针刺样的痛,便努力让自己坐起身来,按响了床头的呼唤铃。
胡铮阳对护士说:“我想到外面打个电话。”
护士只说了两个字:“不行。”
胡铮阳又问:“我要多久可以出院?”
护士翻了翻床头的记录本,说:“一个星期到半个月左右。”
胡铮阳闷声问:“我怎么了?”
护士道:“肺炎。”
这一回,胡铮阳只觉得更郁闷了。
直等到中午,孟晓舒才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一看胡铮阳好端端地坐在那里,立刻欣喜地叫了起来:“你活了啊胡铮阳!”
胡铮阳只觉得满心的感动瞬间就化成了满脸的黑线。
然而胡铮阳仍然真心诚意地说:“谢谢你,孟晓舒。”
孟晓舒随意地挥了挥手说:“我睡过头了,下午要录像,我先走了。你自己请个护工,我有空就来看你。”
说着,孟晓舒便打着哈欠一路扬长而去了。
直等到孟晓舒的身影消失在病房门口,胡铮阳才回过神来,她那么全神贯注地盯着孟晓舒盯了整整一个上午,其实只不过是想等孟晓舒醒过来借手机用一下而已。
可是,孟晓舒居然就这么走了!
胡铮阳问过护士,自己住院的押金是孟晓舒垫付的。昨天掉下湖以后,自己的包包早就永沉湖底,回城的路费是问程磊借的,胡铮阳只肯拿了十块钱,刚够回到学校而已。现在,望着病房里白惨惨的墙壁,胡铮阳只觉得心里无比惶恐。没有手机,没有证件,没有钱包,甚至连一分钱都没有,她要怎么在这里一天一天地呆下去?
想到这里,胡铮阳觉得自己坐在这里简直就是坐以待毙,别的暂且不说,现在午饭的时间到了,房间里到处弥散着饭菜的香气,可是她却连买份盒饭的钱都没有。从昨天到现在,她已经整整一天没有吃过东西,再在这里呆下去,光是这样看着,她都觉得会把自己活活馋死。
于是胡铮阳一咬牙一闭眼,拔了针头,慢慢地扶着墙向外走去。
这里离亦大并不太远,她就是走,也要先走回学校再说。
中午的时候,病房的走廊里相当热闹。买饭的,热菜的,刷碗的,洗水果的,直看得胡铮阳馋诞欲滴。胡铮阳一路走到电梯口,等了半天,只见电梯一直满载,一趟一趟地过而不停,于是便打算直接从六楼上走下去。
胡铮阳扶着扶手,让扶手借去半个身体的力量,一步一步慢慢向下走去,却仍然觉得有种步履维艰的寸步难行。直走到三楼楼梯口,胡铮阳突然听到一阵轻轻地笃笃声,然后,一个拄着拐杖的熟悉的身影便出现在了面前。
谭泽没想到会在这种奇怪的地方看到穿着病号服的胡铮阳,意外地问:“你怎么在这儿?”
胡铮阳看着谭泽,张了张嘴,又张了张嘴,才说:“手机能借我用一下吗?”
谭泽莫名其妙地看着胡铮阳,却仍然拿出手机递了过去。胡铮阳接过电话,立刻飞快地拨通了何穆慕的电话,只说了一句:“小慕哥哥,我在六院!”便忍不住落下泪来。
电话那头,何穆慕的声音是那样的柔和,只一瞬便让人心生安宁。没问任何缘由,何穆慕只说:“等我”,便挂了电话。
从小到大,似乎,这是他对她说过的最多的话。
等我。
不论何时,何地。
等我。
我就会来到你身边。
胡铮阳打完电话,只觉得心里强撑的坚硬一瞬间土崩瓦解。胡铮阳靠着扶手,慢慢滑坐在台阶上,用力把头埋进臂弯间,仿佛这样便可以做一只一叶障目不管不顾的鸵鸟。
短短两天时间,落水,高烧,肺炎,饥饿,全身针扎一样的疼……胡铮阳觉得,自己真的很软弱,很没用,很想哭。
于是她真的把全身最后的力气都变成了眼泪,一个人呜呜咽咽地哭了很久很久。
再抬起头来的时候,胡铮阳看到谭泽站在下面几级台阶上,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一瞬不瞬地注视着自己。那目光温柔又有些怜惜,竟让人没来由地心里轻轻一颤。
一定是因为谭泽长得实在太好看了。胡铮阳想。被这样一个大帅哥盯着,哪个女生都会脸红心跳的,尤其是……尤其……
胡铮阳终于惊觉自己刚刚痛哭过的事实,连忙用袖子抹了抹脸。只是这袖子之前下楼的时候刚抹过楼梯扶手,现在那点灰尘便全都粘到了胡铮阳脸上。
看着胡铮阳花猫般的小脸,谭泽忍不住弯了弯唇角,从口袋里拿出一包餐巾纸,抽出一张,展开,伸出手去。
胡铮阳想要去拿谭泽手里的餐巾纸,却看到那只骨骼分明,纤长白皙的手直接伸到了自己面前,细心地为她一点点拭去脸上的尘土。
隔着一张薄薄的纸巾,他的手指是那样的柔软和温暖。
胡铮阳顿时觉得自己的脸颊火辣辣地烫了起来,便想要伸手去拿那张纸巾。谭泽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背说:“别动,你看不见。”
于是胡铮阳便只能一动不动地坐在那儿让谭泽擦完。
何穆慕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一个冷硬俊朗的男子,正俯着身,以一种极不协调的笨拙的姿态,一点一点小心地为坐在台阶上的那个纤瘦的女孩拭去满脸的泪水和尘埃。
何穆慕静静地看着,这画面很宁静也很美好,只是看在眼里,却有些微微的撕扯般的痛。
该来的,总有一天要来;该面对的,也总有一天要面对。
不是吗?
直等到谭泽收起纸巾,手指离开了自己的脸颊,胡铮阳才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把手里的手机递给谭泽说:“谢谢。”
不知道是为了借手机,亦或是为了其它。
谭泽接过手机,抬头朝楼梯口看了看,对胡铮阳道:“你要找的人来了。”
那是个眉眼如画的男子,出尘得仿佛不沾染一丝尘世的气息。谭泽看到他站在那里很久了,只是,在帮胡铮阳擦完脸之前,他不想被他打断。
胡铮阳听到谭泽的话,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回过头,一眼看到楼梯口的何穆慕,只小声地喊了一声:“小慕哥哥”,便忍不住又泪流满面。
她实在站不起来,这个身体,仿佛不是她的一般,除了痛,还是痛,一针又一针的痛。
何穆慕快步走了下来,见胡铮阳又是满脸的泪水,便在她身边坐下,把她拥进怀里,一边哄孩子般轻轻抚着她的发一边说:“好了,好了,没事了。”
胡铮阳果然渐渐就止住了哭声。这是一个她依靠了二十年的怀抱,在这个怀抱里,她可以轻易就回到童年最无忧无虑的时光里。
没有恐惧,没有烦恼,没有忧愁,没有焦躁,甚至没有痛楚和饥饿。
一想到饥饿,胡铮阳立刻觉得肚子咕咕地叫了起来。于是,胡铮阳从何穆慕怀里抬起头,皱着一张泪痕犹湿的小脸说:“我好饿,小慕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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