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柚与楼下先生

　　“我给你看这幅画，是想证明我说的都是实话。”路易思娓娓道，“我猜你一定也不知道莫非的
　　家庭背景。”

　　果汁变得有些索然无味。

　　大柚：“好啊，那么你就说说看。”反正是最后一次见面，大不了破罐子破摔，谁怕谁。

　　路易思释然地笑，“他是A市人，莫氏集团董事长的第二个儿子。”

　　俗称富二代。

　　他从小被送到国外读书，父亲忙于事业，母亲天性好玩，疏于对他的管教。他还算自律，没有养
　　成同一个圈子里大多数富二代的习性：赌博、喝酒、炫耀、私生活混乱。

　　但他不是神仙，即便是神仙，也不可能做到无欲无求。在漫长孤独的日子里，他需要排遣寂寞。

　　“你也知道，他们那样的人，不可能做到纤尘不染的。”

　　那个圈子，就像是个巨大的泥沼，一脚踏入深似海。

　　几年前，他和他的朋友在荷兰旅游时遇见我，为我画下这幅画。虽然他画的是我，但我知道他其
　　实画的是他自己。

　　沉默、孤独、束缚、挣扎。

　　“如何？你能感受到吗？”路易思嗤笑，“你看到的，是他光鲜亮丽的一面。你能接受他的肮脏
　　与堕落吗？”

　　怎么会感受不到呢？

　　大柚继续听着。

　　“我与他们相处过一段时间，有天晚上他们在酒吧里喝醉了。我送莫非回酒店，因为我也醉得糊
　　涂，所以……当然，419对我来说不是什么大事，不巧的是，我后来怀孕了。”

　　“在我意识到这件事的时候，他已经回国。可无论我怎么联系他，都没有回应。”

　　大柚点了点头，“那么你的孩子呢？”

　　“你倒是有兴致关心我。”路易思很平静，“孩子打掉了，我不能没希望地等着。”

　　“然后你就来寻他了？”

　　路易思呷了口茶，“对，后来我托人找到他家。他父亲是个好人，愿意收留我，甚至给我们订
　　婚。可没过多久，他又逃了。不瞒你说，一开始我是喜欢他的，孩子的到来也令我欣喜。”

　　“可……”路易思哀叹，“遇人不淑，怨得谁？文小姐，你如今知道他的真面目，还愿意跟他在
　　一起吗？”

　　大柚苦笑地摇头，“即使你和莫非相处过，也绝对不会有我和他相处的时间长。他是什么样的
　　人，我很清楚。我没有理由听你的片面之词就否定他，这对他来说不公平。”

　　路易思显得无所谓，耸耸肩，“的确，我的证据不多。你是温室里的花朵，没体会过人心险恶。
　　不过狐狸尾巴早晚有露出来的一天，祝你好运。”

　　大柚垂眸，“希望你能遵守承诺，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哦，对了，我不姓文。”

　　——

　　当天回家，大柚感到疲惫不堪，连话也没空和莫非说两句，直接躺到床上睡去了。

　　莫非本是在书房的，听到她回来，却没有像往常那样叽叽喳喳，顿时察觉到不对劲。在卧室找到
　　她，她和衣侧躺着，头发垂下来，几乎遮住眼睛以下所有部位。

　　他拨开她的头发，闷闷的呼吸穿过他的皮肤，蓦地叫他紧张起来。

　　莫非先是把她的刘海夹到一边，探了探她额头的温度，没有发烧的迹象，却冒出来一层虚汗。他
　　拿了毛巾，替她把汗擦去。然后把房间的温度稍稍打低。

　　他不想离开，却也没必要时刻盯着她。他最近闲着，买了套家庭影院的观影设备放在卧室，正好
　　可以试试音响音质如何。

　　音量调到最低，他选了德彪西的《亚麻色头发的少女》来放。流畅饱满的声线慢慢地，慢慢地在
　　整间屋子里蔓延开来。

　　不一会儿，大柚就不再出汗，还在不知不觉中翻了个身。

　　没多久，大柚醒过来，睁眼看到坐在旁边看书的莫非，竟有种不可名状的落寞。她觉得自己未免
　　有些多愁善感，干脆阖上眼睛平复心情。

　　显然，莫非已经注意到她，放下书去逗她。她却被逗得眼眶越来红，咬着嘴唇就是不肯说话。

　　“生气了？”

　　摇头。

　　莫非心里忽然有个大胆的猜测。她肚里有几根肠子他都能摸得清，她从来都不是爱耍脾气的人。

　　他刚要站起来说话，手机响了。来电显示是生意伙伴，他按下拒接，那头却锲而不舍地打进来。

　　他用手指轻轻摩挲她的脸颊，指尖皮肤有干涩，像带着三角刺的草。他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
　　道：“什么时候想说了，一定要告诉我，嗯？”

　　大柚重重地锤头。

　　可她几乎立即就后悔了。

　　莫非出去接电话不到两分钟，看到一个赤着脚，脑袋耷拉，衣衫凌乱的女人，好像突然见到失散
　　多年的亲人似的，猛地扑倒他怀里，死死地环住腰。

　　莫非哭笑不得，一手搂住她，一手拿着手机应酬。五分钟之后，总算结束了那该死的电话。

　　“你不要离开我……”大柚小声地说。

　　“怎么会呢？”莫非拍着她的背以示安慰，“我一直都在。”

　　大柚呆了下，然后把他抱得更紧些，默默地，发出如蚊子般细小的声音，“对不起，我今天见过
　　路易思。”

　　果然不出所料。

　　莫非有些恼了，“你完全没必要理她。”

　　大柚闷声道：“我知道，她告诉了我很多，有关于你以前的事。你为什么……”她迟疑了下，还
　　是问了出来，“叫我不要相信她说的话？”

　　莫非说：“我不希望你像我爸那样，听完路易思的话把我一棒子打死。在我不知道任何事的前提
　　下，甚至不给我解释的机会。”

　　大柚凝神片刻，说：“我们坐下慢慢说。”

　　——

　　但凡故事三分真七分假，听起来才有味道。世界上本来没有那么多狗血玛丽苏的桥段，不过是添
　　油加醋一番，就变成了另一个故事。

　　路易思的口述，不全是伪造。莫非的家庭，他的生活经历，他都没有否认，但他说：“我从来没
　　有和路易思做过那种事。”

　　一个男人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做过。

　　虽然他的父母不太管他，但他还有个大哥。他大哥对他很严格，允许他适当地在圈子里放松，却
　　绝对不允许他过混乱的生活。

　　他独自在外的日子里，大多数消遣的方式都是画画，看闲书。偶尔喝酒，但不喝醉。

　　不喝醉却要装醉，他笑了笑，“不装醉才会真的醉。”

　　“可是，路易思为什么要诬陷你呢？”大柚糊涂了。

　　莫非说，“每个人说什么样的话，总有他的目的。金钱、利益、感情，或是为满足自己的恶趣
　　味，只有他自己最清楚。”

　　——

　　路易思路易思悄无声息地离开。

　　没有惊动任何人，也没有人知道她为什么走得如此突然，更没有人知道她去了什么地方。

　　——

　　后来黑大帅和潇洒哥带来莫非他父亲生病的消息，莫非趁这个机会带大柚去了A市。

　　秦湘对这个媳妇充满强烈的好奇，拉着她又玩又闹。

　　莫非和他父亲独处的时间里，总算把事情解释清楚了。他父亲叹了口气，多年不见，再大的怒火
　　和恩怨，在见到本人的那一刻，都化作浓浓的思念。

　　让大柚兴奋的另一件事，H市某地理杂志社聘用了她。

　　莫非怕她和家里人住着不习惯，还是决定去H市生活。不过，原来住的地方离杂志社太远，他在
　　杂志社附近购置了一套房。

　　新生活正在蓬勃发展。

　　——

　　某天午后，张晓语约了大柚喝茶。结果还是后者先到。

　　室外的阳光很猛，难得见着蓝天白云的好天气。

　　张晓语远远看到她，几乎和阳光一起冲进她的视线。她拿出一个红色小本，摊开，神经兮兮地
　　说：“小柚柚，我们找个时间一起办婚礼吧？”

　　她不知怎的，忽然想到了他的画。想到了那句歌词：那一年天空很高风很清澈，从头到脚趾都快
　　乐。

　　过去的，终究是过去了。从此，你有我，我会给你最简单而纯粹的快乐。

　　文旦柚卖力地，笑着点头，“好！”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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