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尽唐宋为一恋

　　“今夜本官设宴，全城饮乐。守城兵士，轮番休息。”张守珪兴奋而得意，后怕过去后，他已迫不及待准备上报此次捷报，在未费一城一卒情况下，击退吐蕃，对他的仕途好处是显而易见的。
　　张守珪当下在府中设宴，那大汉与小沙弥奉为贵宾，因小沙弥不饮酒，特意开了一桌素席。

　　“你让大伙饮酒作乐，迷惑吐蕃军我还可以理解，为何你会要这小和尚在城楼上念经呢？”酒过三巡，张守珪突然想起这件事。

　　“吐蕃信奉佛教，不下于唐朝信奉道教。见到这小和尚，必然认定佛佑此城，自然不会再侵。三月之内，吐蕃人必不会再来。”

　　张守珪哈哈大笑道：“果然有胆有识。”

　　安禄山道：“但是此法可以不可再，下次吐蕃军再来，想必是一场硬仗。”

　　张守珪道：“正是。我已安排人日夜加紧修固城墙，勤练府兵。”

　　安禄山哈哈大笑，摇头道：“如此，只堪一击罢了。”

　　“那按你说该如何？”

　　“朝廷如今府兵之制，田稅既高，兵饷亦低，戍边或致老不还乡，地方豪强还时常征兵为自己修葺劳作。青壮有力者不愿为府兵，亦耻于为府兵。加之朝廷拨饷甚慢，层层下来，到手能有几何？而府兵闲暇还需耕作，如此业余，如何能与吐蕃兵抗衡。”

　　张守珪微微点头，深有同感：“朝廷亦认识到弊端，已经开放募兵之制。只是一则地方财政不足，二则军备管理上……”

　　安禄山笑道：“募兵护边，亦是保卫长安。西北边陲，若是不保，长安不安，此笔款项朝廷自然不会吝啬。另瓜州此地，商贾甚多，对财物和自身安全十分看重，大人若能保证一城安全，由我沟通，自然说服他们愿意出钱。至于军备，募来兵士，发放金钱，自己购买保养军备。我的好友史思明，精于练兵，亦可助大人一臂之力。”他侃侃而谈，问题迎刃而解。

　　张守珪大喜道：“好，你很好“他饮尽杯中酒，承诺道：“你若能帮我完成此事，我必上书朝廷，给你个官职不成问题。”

　　安禄山也大喜，两人谈得投契，杯来酒尽，喝得酩酊大醉。

　　那小和尚低头吃菜，不发一言，只是侧耳倾听两人对话，一双眼光不时在安禄山脸上一滚。

　　“此人倒的确是个人物。”听罢一觉的描绘，琴云不由微微蹙起眉。

　　武玄梅也点头道：“居然能想出这么冒险的法子，罗道师都吓着了。”

　　罗公远道：“哎，小梅花。我可不是吓着，我只是担心一觉而已。一个人在城楼上念经，万一吓尿裤子如何是好。”

　　一觉道：“那些吐蕃兵气势汹汹，但是我念着佛经，就像坐在无相寺一样，他们虽然凶神恶煞，我看他们也不过是纸老虎一样罢了。”

　　罗公远哈哈笑道：“好气魄，小和尚，我忍不住要高看你一眼了。”

　　一觉道：“你每天看星星算卦，带我们从东走到西，从南走到北，兜了大圈子，还差点在沙漠迷路，人也没找见，我可要低看你一眼了。”

　　罗公远打了个哈哈：“这不是找着人了么？”

　　“只是误打误撞，可不是你的功劳。而且这次若没找着人，咱们还遇上吐蕃兵围城，还不知能否全身而退。”

　　罗公远道：“我会隐身术，带你们出去不难。”

　　“吹牛吧。”

　　两人斗着嘴，武玄梅道：“人已找到，下一步如何进行？一刀杀了他吗？”

　　三人默默无语，一觉道：“我是修行之人，不能破杀戒。这个伟大光荣正确的任务就交给你们啦。”

　　琴云道：“我们这可算是逆天改命？此人如今未有罪过，却要为了几十年后可能不会发生的事情杀了他。我……下不了手。”

　　武玄梅心道这家伙是反定了，在历史上可是既定事实。只是，现在杀了他，还真是下不了手，不是她怂包，她毕竟深受法治社会熏陶的好青年。不由支支吾吾看向罗公远。

　　罗公远道：“与其几十年后，千万人因此人家破人亡，颠沛流离，便由我做这个恶人罢了。”

　　武玄梅道：“要不揍他一顿，警告一番，让他终生不得出西北，饶他一命罢。”

　　罗公远道：“此人与那玉环小姑娘不同，小姑娘只是桃花星，将来至多魅惑陛下而已。他是杀星，锋芒深重，红色光芒，杀戮极重，一旦现世，便是国无宁日，破国毁家之命。不可不杀。且须一击即中，否则便不能再插手。”

　　一觉道：“话虽如此，但此时正是关键时候，瓜州百废待兴，若不招兵训练，恐怕下次吐蕃人再来，此地将不堪一击。不如让他完成此事再下手吧。”

　　罗公远沉吟片刻，道：“也好。”

　　四人决定此事，窗外早已夜色深重，于是各自安寝。

　　武玄梅在床上辗转难眠，于是起身倒了杯茶，推开窗门，看向西北湛蓝广袤的星空。

　　“真美。”窗外传来一声赞叹。

　　武玄梅低头一看，一觉正坐在她窗子下面，着迷似的看着星空。

　　“奇怪的心，你如果睡不着就陪我看会星星吧。”一觉抱着膝盖，西北夜晚特别凉，他只披着一件薄薄袈裟，夜风习习，他忍不住打了几个喷嚏。

　　武玄梅关上窗回房去，不一会抱着一件毛毯出来，把毛毯扔在一觉身上。一觉抱紧毛毯，道：“谢谢。”

　　武玄梅道：“不用谢，我答应过云姨照顾你的。”她搬把椅子坐在窗前，出神地看着几千年前的星空。

　　“奇怪的心，我还记得我们俩最后一次出来旅行,也是在这大西北对吗？”一觉叹了口气：“之后你就不再理我了，看我总是冷冷冰冰的。”

　　那时候他十七岁，处在叛逆期，刚参加高考，他报的是表演系，把母亲陶云朱气得半死，最后还是妥协了。

　　“妈一直希望我读历史系，继承我那个没见过的外公衣钵。但是我偏不想让她如愿。我喜欢看电影，所以悄悄退学去学表演，还考上电影学院表演系。”

　　而她老老实实读的是商科，中规中矩，陶云朱已经帮她把后路规划好了。但是她并不喜欢商科，她喜欢绘画艺术，云姨是这么对她说的：“奇心，你的名字是你母亲取的。你母亲希望你永远对这个世界有一颗好奇的心，但是好奇和兴趣毕竟只是暂时，它能带来一时的兴趣，却不能让你生活得更好。艺术是美好的，也是痛苦的。以艺术为生则是煎熬的。我作为你父母的好朋友，你的监护人，我希望你能选择一门有用的技术。”

　　于是她乖乖去考取了某名校商科，之后在君为集团实习，步步高升。但是那年，做自己选择和屈服他人选择的两个人都非常矛盾和痛苦，于是那一年暑假，两人背了个小小的包，从南方走到北方，到西北走丝绸之路，又去青藏高原体验缺氧感觉，结果高反，足足病倒一个星期。整整两个月，两人试过各种交通工具，火车汽车便车走路，虽然非常辛苦，也非常有意义。

　　“那一次回家，两个人黑得像正宗非洲人，背包里塞满各类联系方式，脏衣服，车票，头发打结，膝盖破洞，完全不必担心会有人绑架。”一觉唇角流露笑意：“老妈看见我们这样凄惨的样子，抱着我们哭了一场，于是被迫承认我们的独立，同意我去学表演。但是你还是去读了商科。
　　武玄梅笑了一笑：“我和你不同。”

　　一觉不由生气起来：“奇怪的心，我们有什么不同？你是单亲，我也是。你没有妈妈，我连爸爸是谁都不知道。是，你寄居在我家，但是你爸爸每个月给赡养费，你也不是可怜虫。”

　　武玄梅淡淡道：“我指的不同，是价值观的不同，我不想让身边的人因为我而痛苦，不想成为他人的包袱。不想一味追求自己的目标，而让别人买单。在自己没有能力做什么的时候，至少不去做什么。”

　　一觉面色黯淡：“你是不是怪我这几年..... ”这几年，他自觉自己在追求自我意义，只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学表演之后又觉得没意思，有了机会也不认真，演技一塌糊涂，于是他干脆退学去做地下音乐，组建乐队，跟娱乐圈人来往，仗着有钱大肆挥霍，之后染上许多坏毛病，酗酒打架，女朋友换了一个又一个，霍奇心也和他越行越远，两人几乎再没有好好聊过，那几个月的旅行也成了遥不可及的回忆。

　　“那段日子，我都感觉自己堕落腐烂了。所以，妈让我们来这个旅程，也是希望对我有所改变。这段时间，我也时常反省自己。如果回去之后，我不会再让身边人再失望了。”

　　武玄梅眼神一亮，微微一笑，却没有说话。

　　“奇怪的心，我记得舅舅说，我们即便回到过去，最终做什么还是改变不了历史走向的，那我们如果杀了安禄山史思明，把小玉环困死在蜀州，是不是就能改变历史了？万一改变，是不是我们会永远回不去了。舅舅为何如此笃定没有关系呢？”

　　“别说话，你看。”武玄梅将纤纤玉指按住红唇，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指指天空。此时夜色已深，天空是蓝得发紫的颜色，大大小小的星，像被洒在海中的碎钻，一闪一闪，又像一圈圈银色的漩涡。今天是月初，月光暗淡，天空淡淡的，闪现着一条银色的星河。

　　“真美。”一觉轻声道，两个人看得入神，突然看见天边划过一道流星，非常闪耀，也非常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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