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浮

　　（十二）
　　自五爷那日离开，我每天一醒来，吃过早饭就要到花园里去练剑，一直到太阳落山才回屋，有时练得起劲儿了，连午饭都顾不上吃。
　　“沫儿姑娘，这是夫人特意炖的冰糖雪梨，秋日天干，你每日出这么多汗，小心上火。”翠儿一袭红衣站在我面前。转眼间，绿叶换红颜，林子中的叶子已经是黄灿灿的一片了。
　　我一口气仰头就干了一碗。“真是解渴。”我擦擦嘴，把碗递给翠儿道，“替我谢谢夫人。”
　　翠儿笑盈盈的接过碗，扫了我手上戴的镯子一眼，道，“沫儿姑娘必是很喜欢手上的镯子，看姑娘每日都带着，可是原来心上人送的？”
　　我低头看着手上的镯子，还是去年元宵节花灯会上普六茹坚猜灯谜赢给我的。不到一年的时光，那些日子仿佛遥远的像上辈子一样。
　　想着想着，竟然一瞬间有点要红了眼眶的冲动。
　　我赶紧收敛自己的情绪，苦笑着叹息，“哪有什么心上人，尽是一些有缘无分的人罢了。”
　　看我情绪不对，翠儿也就没有再说什么，端着空碗告辞了。
　　我的日子仍是原来的样子。每天能见到说两句话的就只有翠儿，夫人是很少能见到面的。但是吃穿用度上从来都没有少过我的，夏日里每天下午一碗银耳莲子，入了秋，就变成每日的一碗冰糖雪梨。吃的用的虽不奢华，但是顿顿都吃的很饱，衣服也都是一等一的好料子，虽然无聊，可是我日日练剑，也算日子有了一些寄托。
　　我抬头看看，虽然天色还不算晚，可是又想起了原来在周国的时光，只觉得再也提不起兴致，脑袋如乱麻一般，便收了剑往屋里走去。

　　一如平常，屋里翠儿一早就备好热水给我泡澡，我慢慢的褪去所有的衣服，将自己一点点的浸入水里。思维好像放空了一样，直到整个人浸入水里。
　　热水灼的好似皮肤在疼，热气烧的整个人不能思考。我就这样把自己闷在水里，希望可以什么都忘记，让所有的烦恼溶解在水里，可是到头来，还是自欺欺人罢了。
　　我那么努力的练剑，其实并不是有多喜欢，只不过是不想让自己有闲下来的时间去胡思乱想罢了。每天累得回到屋里挨枕头就睡着，就好像自己没有烦恼一样，然而根本就是不是这样。
　　今天，只是被翠儿简单的问了一句镯子的事情，就心痛的要呼吸不过来了。
　　这种痛，再怎么隐藏，也只是欲盖弥彰罢了。
　　我曾想将镯子摘下，把它放在抽屉的最底层，一层层的锁上，想着眼不见，心不烦。可是还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又翻箱倒柜的找出来出来小心翼翼的戴在手上。
　　即使再伤再痛，也舍不得割舍。舍不得我曾经跟他有过的快乐的时光。
　　即使代价是痛不欲生，我也要清晰的记着我们曾经拥有的点点滴滴。因为我怕，如我连我都忘记了，这世上，就不会有人记得了。
　　然而，割舍不下的，又怎只是一个镯子那么简单。我下意识摸摸头上的簪子。这些都是独孤摩罗曾经存在的最真实的证据。
　　即使在所有人眼里，独孤摩罗已经死了，我却还是固执的坚守着她存在过的最后一点痕迹。至于为什么，我自己也不知道。
　　摸摸脸上，全是水。不知道是沐浴带出来的水迹，还是泪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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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就这样悄然而至了。
　　晚上偷偷的下的雪，不知道下了多久，只知道，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就已经是银装素裹的世界了。
　　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再见过五爷了，听丫鬟们说，还没入秋，四爷和五爷就奉旨出外打仗了，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我每天都去府中的佛堂里做祷告，希望菩萨保佑他们平安。
　　“沫儿姑娘，这是夫人命人给你新做的冬装，快来试试。”翠儿喊我道。”夫人说，沫儿姑娘舞刀弄枪的需要活动，特意命人给你做的短款，你快来试试合不合适。”
　　我试着穿上，不管是胳膊还是袖子，都十分合适。不禁感叹道，“夫人真是好眼力，从没找人给我量过尺码，做出来的衣服竟然如此熨帖。翠儿，你替我好生谢过夫人啊。”
　　“沫儿姑娘放心，一定替你把话带到。姑娘穿在这红色里，真的是明艳万分，衬得人整个气色都好了。”翠儿笑吟吟的说道。
　　红色咬人，穿的好了自是提色，可穿的不合适了，便会显得整个人俗不可耐。还好这衣服做工也精致，红梅暗花，银白的线压边，我也还算白净，这才不显得太土气。

　　白鹤展翅，提剑，回身，剪子飞跃，回手一记天问，剑气激起地上的落雪，哗啦啦有飘了漫天。
　　“当——”我的剑对上别人的剑，发出技术碰撞清脆的声音，我抬头，面前的人竟是四爷！我刚要收剑行礼，他忙摆手说，“没事，和你切磋几招。”
　　说罢剑身迎面向我挥来，我想推辞也没有机会，只好硬着头皮接招。一记右格挡，勉强避开了这一剑，可还没来及回身，四爷的又一剑又从右侧刺来，我弯腰躲开这一剑，紧走两步，回手又一格挡，只听当的一声，又是两剑狠狠地碰撞。
　　我根本就自顾不暇，疲于应付，被打的毫无招架之力，只能做一些无谓的格挡，保证自己不受伤罢了，完全不能还手。
　　平时练了千百遍熟到不能再熟的剑法，真的到了对峙的时候，慌了神，竟什么也用不上，这能靠着反应快，不被他伤到罢了。回身一剑，上格挡，下格挡，我全神贯注在四爷的剑法上，虽然精神还跟得上，但力气实在是跟不上了，只听哐当一声，四爷一拳击在我的手腕上，我的剑重重的落在地上。
　　我有些不服气，那个不服输的倔丫头的脾气上来，便想反手抓过四爷的手腕，凭着当年练得女子防身术，制住他的肘关节，反身来一个过肩摔。可是四爷岂是一般的人，我这招对付小混混还可以，可是对于四爷完全不管用，反而，我还弄巧成拙的被他反手锁住肩关节，牢牢的困住动弹不得。他的大臂完全绕住我，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被他拥在怀里了。
　　眼见着打不过，我只能认输，但又不想输的太怂，便耍赖说道，“四爷你欺负小姑娘。”
　　“哈哈，我就说，她最会耍赖了。”我抬头，才看到五爷和四王妃竟然都站在旁边。四爷松开我，我赶快站的离他一丈远，急忙解释道，“夫人，我们不过是切磋武艺，没有别的。”
　　“恩。”四王妃笑得一脸慈善，大度的说，“老远的看着沫儿姑娘穿着一袭红衣在雪地里练剑，雪白的纯洁，衣红的如火，实在养眼的很。看的四爷技痒，一时玩性大发想与你切磋一下，不碍事。”
　　“你还不错，竟能接的我四哥五招，我们刚才还打赌你坚持不过三招就要兵器脱手了呢。”五爷笑嘻嘻的说道，“这几天肯定是没偷懒的。”
　　“还是五爷教得好。假传十卷，真藏一言,有五爷这位名师指点自然是进步的快。”我恭敬的说。
　　他弹我一个脑镚儿，“几个月不见，说话这么客气了！”顿了一下，接着说道，“四哥跟我一样，一回邺城就被皇上宣进了宫，这才刚刚回府。你今天不要当电灯泡，让四哥四嫂好好聚聚，我带你出去转转。”
　　“电灯泡？”听五爷刺眼，四爷和王妃都是一脸的迷茫。
　　我只好赶紧笑着打呵呵，“方言，这是我们周国的方言。就是打扰别人花前月下的人。”心下暗想，五爷学到倒也是真快，只不过不小心说过一次这个词，他居然可以活学活用了。
　　“原来四哥四嫂也不知道，我还以为是我孤陋寡闻呢。”五爷显得有些孩子般得意的神情。然后摆了摆手道，“不说了，我俩先走了。”说完，拉着我就出门了。

　　（三）
　　“这次能在邺城住多久？”走在邺城的大街上，我侧着头问他道。
　　“至少两个月。”大街上买各种各样小玩意的商贩颇多，他东瞅瞅，西看看，一边回答我说，“前方的战事现在还算稳定，斛律将军派了人守着，若没有有什么大的变故，这段时间都不用再出兵。现在突厥还算安稳，陈朝也掀不起什么风浪，大周的政事……”他说到大周，突然止住了声音，意识到有什么不妥，连忙斜眼仔细打量着我的表情。
　　“你说吧，我还能受得住。” 我静静的答，表情上没有一丝波澜。虽然心里一紧，有些翻江倒海，面上还是装作毫无影响的样子，怕他担心。
　　“大周政局不稳，内斗频发，也没有什么精力管前线的事情。”他尽量平静的说。可是几个简单的字，在我听来，却是惊心动魄。
　　政局不稳，内斗频发。
　　我牵挂的那些人，正是处在政局的最中心。普六茹坚，伽罗，大姐，还有……宇文邕。哪一个是内斗的牺牲品，哪一个又能像我一样，侥幸存活。扪心自问，这些人，不论哪一个，我都希望他们能过得幸福安康。
　　“你放心，你的姐妹都安然无恙。”他似是看出了我的心思，补充道。
　　我知道他们在周朝有些许眼线，这也是我能和五爷误打误撞相识的原因。我现在虽然跟他相熟，但依旧不方便问当日的情形，国家政事我岂能插嘴，只能在心里默默的相信他的情报是准确无误的。
　　“我们这是要去哪？”我问他道。
　　“进宫啊。”他说的漫不经心，毫不在乎。倒也是，对他来说，进宫就是回家了，然而，对我来说，这可是件大事！宫里规矩那么多，万一做错了什么小命不保可怎么办。虽然原来也进过一次宫，可那毕竟是额娘在耳边千叮咛万嘱咐了一天的规矩，现在早就忘到一边去了。
　　“我不去！”我顿时就转身往回走。
　　“突然闹什么脾气！”他回手拉住我道，眉头稍稍紧了一下。
　　“谁跟你闹脾气了。”我使劲往回走，可是哪有他的力气大，完全就是被定在了原地动弹不得，我有些耍赖皮的向甩掉他的手，“好端端的我进宫干嘛，又不好玩。一不小心再得罪了哪位公主、娘娘的，我以后还怎么混。”
　　“哈哈——”他大笑起来突然松手，我差点一个踉跄摔出去。“谁让你见公主娘娘们了。只不过是四哥后天的生辰，我和斛律将军要好好商量一下怎么为他庆祝，热闹一下。我想着你在四哥府上住了那么久，多少有点感情了，肯定想来听。便叫你一起来，你若非要走，我也不拦你。”
　　“这样啊——你怎么不早说，害的我吓了一大跳。四爷的生辰，我定是要想个法子表达一下他对我收留的感谢之情的。”我笑吟吟的说道。
　　他见我突然就变了个脸色，有些不解，又叹口气道，“你们女人啊，全都一个样，翻脸比翻书还快。”
　　“切——”我不屑的白了他一眼，“我还跟你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你在府上养那么多小老婆，总有一天要吃不消的。”
　　听我这么说，他也不恼，嬉皮笑脸的说，“瞧你说的酸劲儿，怎么，吃醋啊。”
　　“你少臭美！”我有些气恼的直跺脚，一不小心就说顺了嘴，“咱们俩是纯纯的好基友情，你别多想。我对你没有别的意思。”
　　“好鸡友是什么，也是你们周国的方言？”他一脸不解的看着我。我思索着心下有些纠结不知道要跟他怎么解释。不知道为什么，见到五爷就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整个人一点也不拘束，一不小心当代那些惯用名词就从嘴边跑出来了。
　　“你知道鸳鸯是不离不弃的爱情是吧，只能用来形容夫妻，爱人。但是如果朋友关系特别好呢，超越生死般深厚而不离不弃的友情，我们就用鸡来形容咯。”我胡诌道。虽然不靠谱，他总比跟他解释说是男同的音译要好得多吧。
　　“那为什么是好鸡友，怎么不说是好鸭友，好驴友，好马友呢……”他一脸认真的看着我。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我词穷，还有理亏，只好赶紧扯开话题，“赶紧走啦，我这是第一次要进大齐国的皇宫呢。还有还有，不要让斛律将军久等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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