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了就穿了

　　果不负我所望，不到两天，浮云山庄就收到了护廷尉府的大红拜帖。
　　我把拜帖往掌心一打：“逢秋姐，更衣，备车！”
　　“大小姐，咱们去哪？”
　　我把拜帖递给逢秋：“去会会天都的小姐、夫人们。”
　　又想了一下，吩咐一旁的胜春：“准备些金银首饰之类的，不要常见的……把上次南沙来的珍珠带上。”
　　一番简单的打扮之后，我领着她们去了护庭尉府。拜帖上的写的是赏花宴，我暗自嗤笑了一声，就李卫丽那块料真能风雅的赏花？从前倒是见过她‘踏草’。
　　回去做了一下功课，才知道护庭尉名声响亮其实不过是个五品小官，李卫丽一介妇人见识浅薄，区区护庭尉还不在我席家眼里！
　　当前，我需要进入天都的社交圈，尽量打进权利中心，就要有个圈内人帮我引见，护庭尉夫人李卫丽出现的正是时候。
　　一个五品的官在地方上说不定还是个人物，但在路上随便撞上个就是皇亲国戚的天都来说，形比蝼蚁。
　　护庭尉府就现在的眼光讲，最多就是地段不错：东巷紧邻皇城，是皇亲国戚、朝廷大元的府宅。尽管护庭尉府只是可怜兮兮的蜷在一角，也足够绸缎庄女儿出身的李卫丽炫耀了。
　　下了马车，逢秋、胜春上前去敲门，半天探出个门房，逢秋递上拜帖道：“禀告你家夫人，月城席家大小姐来访。”
　　估计是听到我们是从月城来的，又见我们的马车平凡无奇，以为是夫人娘家的穷亲戚前来投奔，便有些怠慢，懒洋洋道：“等着。”
　　我也不着急，阻住胜春上前理论，索性坐回马车真就等着。
　　许久，就见李卫丽提着裙摆匆匆赶来，一路嚷嚷着：“瞧府上这些个不长眼的奴才，竟让席家大小姐在门口等着，真是怠慢了，怠慢了！”
　　我淡笑不语，奴才的性子像主子。
　　李卫丽见我不动身形，也是见过场面的，立刻猜出三分，瞪一眼呆如木鸡的门房，喝斥道：“愣着干嘛？还不去拿红绸？！”
　　门房这才如梦初醒，跑入府中，几个仆役抱出绸缎，丫鬟上前来手忙脚乱铺成长道。
　　待一切准备好，李卫丽才上前来馋住我的手，我才施施然随着她踩着华美的丝绸进了府。
　　护庭尉府自然是不可和席府相比，但也看出护庭尉夫人很是下了一番功夫，亭台楼阁，小桥流水，一样不少。
　　“巧得很，今日有几位夫人、小姐在府上，一会姐姐介绍给妹妹认识。认识，以后也好往来，往来。”李卫丽边走边热情说道。
　　“如此甚好，有劳李姐姐了。”我从善若流。
　　“哪里，哪里。”李卫丽嘴巴都笑歪了，想到以前在月城眼睛长到头顶上的席家大小姐，来了天都都要仰仗她，心里顿时得意不凡、舒爽不已。
　　未到内室，就已闻到扑面而来的浓烈脂粉味，好几年了，她的品味倒还一如既往的……特别。
　　领路丫鬟推开门，厅中已坐满一屋子人了，各个都是珠光丽人，丽影华服，身后随侍着带来的贴身丫鬟。
　　我一进门众人的目光就投向我……
　　“来，来，今天是个好日子，给大家介绍个小妹妹……”赵卫丽一进门就嚷嚷开了。
　　未等说完就被一个尖细声音打断：“呦，护庭尉夫人这次又是带来哪个府中的侧房？人再多可就站不下啦！”说话的是个二十上下的艳妆女子，眼睫毛又长又翘，皮肤白嫩，雪白里还透着点粉红，乌黑发亮的头发扎成个高高的妇人髻，衬上嫣红的小嘴，整个人比花朵还娇艳。
　　李卫丽面色一僵，明显可以看出隐忍，不久，面上又恢复常色，笑嘻嘻的对着发话的红妆丽人道：“红夫人说笑了，这位妹妹确实是我娘家月城来的……”
　　‘红夫人’带来的人中传来几声不屑的讥笑声，我暗自叹了口气，看来咱李姐的人缘也不是很好啊。
　　李卫丽不以为意，一脸要吓你们一跳的表情，缓缓解开谜底：“月城席家大小姐。”
　　人群一阵骚动，交头接耳，一时间议论纷纷……我明白自己挂着些许传奇色彩，没想到反应这么大，连天都都传开了。
　　几个离我近的，主动示好地让我坐下说话，我报以礼貌微笑。从公布我身份后，夫人小姐们的态度发生了微不可查的变化，就连那位心高气傲的红夫人也偷偷地打量起我……
　　自然，众人看李卫丽也高了一眼。
　　“来，妹子，我给介绍，这位是张刺史的刺史夫人……这位是李尚书府的尚书夫人……那是赵府的大小姐……”李卫丽像只骄傲的孔雀又像只花蝴蝶满场转，与有荣焉的一一替我介绍，我也一一含笑点头的示好，这些夫人小姐很有教养的回礼。
　　临到那位红夫人，李卫丽顿了顿，似乎一时不知道怎么介绍，半响道：“这位是三河县县太爷千金，红夫人。”
　　刚刚一会一个刺史、藩王的、怎么突然冒出个小小的九品县太爷家的小姐？看李卫丽的忌怠样子似乎也不敢轻易得罪她，既然介绍说是个小姐，又怎么会称呼夫人？怀着满肚子的疑问，我点头问好，红夫人却傲慢地瞥了我一眼算是打招呼了。
　　李卫丽为难的观察我的脸色，见我不以为意，暗自松了一口气。
　　一圈介绍完了，李卫丽吩咐丫鬟搬上个铺着软垫的椅子，我顺势落了坐。
　　训练有素的丫鬟们为各位夫人、小姐添了新茶，又送上了些瓜果。在没有大棚技术的时代能吃到反季节的瓜果，五品的护庭尉为了讨好这些贵人下了血本。
　　我上前一步，拱手道：“各位姐姐，小妹刚到天都，初来咋到，以后有不懂事，得罪姐姐们的地方，请姐姐们多担待担待。”
　　“哟，瞧着席小姐的小嘴叫一个巧，甜死人不偿命的。”凉凉的话音自然是出自红夫人之口。
　　我扫了一下其它人，大多是默不作声，红夫人到底是什么人？能让这些眼高于顶的宫廷贵妇们以她马首是瞻？
　　幸好，我早有准备，一挥手，逢秋立刻明白，捧上一个锦盒，在众人好奇的目光下，打开盒子，只见里面一片珠光宝气，好不夺目……
　　我笑道：“席家一介商旅难登大雅之堂，前日海外商船回国带了些他国小珠，小妹粗鄙，还请各位夫人小姐慧眼鉴赏鉴赏。”
　　逢秋把锦盒捧到各人面前，纵是平时见惯金银珠宝、绫罗绸缎的贵妇们也不禁对这些颗大粒圆的珍珠啧啧称奇，竞相传看。连一直刁难我的红夫人也惊奇的拿了颗在手心细细掂量。
　　“福妹，如此珍宝是从何得来？”说话的是看上去最年长的刺史夫人。
　　我谦虚道：“不过商船在南海偶得罢了，要是姐姐们喜欢，送与姐姐们便是。”
　　“可使不得，我等虽不是什么火眼金睛，也看出这些珍珠不是寻常物件，可不能夺了妹妹所爱……”崔尚书夫人话是说得漂亮，手上的珍珠却一直攥得紧紧。
　　我故作真诚道：“不过是些身外俗物，难得姐姐们喜欢，姐姐们拿去玩便是。”
　　“怎么好意思……”
　　“福妹，太客气了。”
　　“早就听闻月城席家，果然是出手阔绰……”
　　平时高不可攀的夫人小姐们一边说着片面的客气话，一边近乎无理的挑选珍珠，我笑笑不言语。
　　这些人平日自然是见多了‘贵’的东西，但凡事还讲个‘珍’。珍珠虽多，如此之大的实在罕见，也难怪她们爱不释手。
　　“福妹，此次远行天都，是为何事？”一番混乱之后，众人又恢复衣冠楚楚，对于我态度倒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连问话也亲切了许多。
　　“不敢当，席家人丁稀薄，小福一介女流继承祖产，自觉目光短浅，想出来游历见识一番。”我出来是有两个原因：一个是帮助哥哥的仕途，另一个是追查‘大德寺血案’，但这两个原因都不能说出来，只好说些套话。
　　“敢情好，我们可以常聚在一起玩乐玩乐。”赵府的二小姐插嘴道。
　　我应和道：“那是极好，我一人也颇为孤单。”
　　“福妹平时都有些什么嗜好？”
　　“没有什么特别的爱好。”
　　“席小姐会牌九吗？”
　　“简单的还是会一些的……”
　　“这下可是能多凑出个一桌了。”
　　“姐姐不嫌弃妹妹牌技拙劣，妹妹自当奉陪。”
　　……
　　我注意到红夫人一直在角落里偷偷注意着我的一举一动……
　　从护庭尉府出来，已经是月上枝头，托一箱珍珠和我嘴上功夫的福，赏花宴是宾主两尽欢。
　　临上马车前，那些个夫人、小姐还直拉着我的手，邀我下次参加他们的赏花宴，我自然也是露出恋恋不舍的表情，一再保证下次一定参加。
　　回去的路上，我有些明白她们为什么愿意在一个小小的五品官员家里搞什么赏花宴——家庭生活实在是无聊，闺中寂寞，自身的身份要求她们必须矜持高贵，李卫丽的贪慕虚荣，好结权贵，正好迎合了她们的需要，搞个风雅的赏花会，其实也就是聚在一起拉拉家长里短……想到这里，我不禁笑出声，引得胜春看了我一眼，我摆手示意没事。
　　走前，我悄悄塞给李卫丽十颗成色最好的珍珠，说是表示表示做妹妹的心意。李卫丽看着珍珠嘴都惊得闭不上，接着就嘘寒问暖的扶我上马车，一路十八相送……
　　我们的马车在巷口和一辆标着护庭尉府的车子相遇，月光下车帘偶然掀起一角……
　　哦，那不是秋霜七贤中一心想飞上枝头的王公子么？
　　我玩味一笑，他俩倒也是一对绝配。又一想，一拍脑袋！这还是我做得大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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